八
渐渐,中秋节至。中秋节,顾名思义,八月十五佳节,赏圆月,食月饼。
这一日,月上梅梢,侯府内一片喜气洋洋,一大早,卢婳去给余氏请安时,余氏便兴冲冲的挑着自己的首饰给卢婳打扮上,口中念着:“老五媳妇,大吉日里,就不该着一身藏青色这般老气的颜色,你呀,也该多收拾收拾你自己,拾缀一身喜气些的衣裳,喏!”
直至将卢婳全身上下都换了一副行头之后,余氏才满意的让人将铜镜给抬上。
卢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微微一怔。
她今年十九岁,嫁入侯府已有五个年头,镜中的自己亦与五年前恍然成了两般模样:她身上的稚气褪尽,一头如云乌发也是规规矩矩的挽成了髻,髻下是光洁白皙的额头,额头下是一副清秀的五官。此时的她一身正红色的复褶对襟长裙,外罩橘红色长纱衣,活将原本清秀俏丽的卢婳衬得明艳夺目。
“婆婆……”卢婳低下头,想起余氏待自己的百般好,眼眶便不由地微微泛红。
余氏慈祥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卢婳的手背,道:“老五媳妇,自家人说什么客气话,若是真是感激婆婆,那便让肚子多争气,生一个大胖小子让婆婆抱抱。”
卢婳一怔,顿了顿,才强颜欢笑,“好啊。”
她又该怎么和余氏说,其实自己与范子归,从未圆房?
刚嫁入侯府的新婚之夜,他用喜秤帮她提开喜帕,她第一次见到她这个素未谋面的夫君的模样。
男人很高,着了一身红色长衣,墨发绾在头上,面目冷冽且寡淡,但却在看向她的那一刻变得温柔拘谨。
他说:“阿婳,我不纳妾,也没有通房,你是我第一个妻子。”
这样笨拙而认真的情话。
这样寡淡而温柔的良人。
卢婳一直忍在眼底的泪水再无法忍住的流出,她平生最狼狈的痛哭道:“我……可是我早已有了意中人了啊……”
我早已有意中人,我与他相许诺,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然而这般话,却是如冷水般的泼了范子归满身。
此前他若是有多大的期望,那么现下便有多大的冰冷。
原来,所以为的与心上人执手共白头,终不过是黄粱美梦。
“别哭了。”他说。
眼前的美人,他的心上人,这般的近在咫尺,然而这般本该叫他在手里呵护的人儿,现下却是一枝梨花春雨带,泪眼滂沱了她那精美的妆容。
洞房花烛春宵夜。
百子千孙被衾上。
新嫁娘哭得一塌糊涂。
新郎官安静的站在榻边。
多美好的月色,多精美的红妆。终于还是成了海市蜃楼的景色。
终究是不该为他抹上的红妆。
正如他终究是取代不了她心里那人的位置。
她嫁与他为妻,结发为夫妻,自此如宾相敬。
如此春宵夜里,这样毫不留情的,残忍的,彻底的将一个二十岁少年积攒了十年的心意,击成了一败涂地。
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