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五年之前,卢家的婳姐儿嫁与范家五郎范子归。
五年以来,相敬如宾。
今则个是范家的老祖宗余氏的六十大寿。
余氏早年亡夫,好在儿子争气,拿了一个世袭侯爷之位。
老夫人好热闹,便在这六十大寿里头,好生红火的办了一遭。
范五郎子归,素来是老祖宗最疼爱的孙儿。
老侯爷前些年病故了,于是老祖宗便叫范子归世袭了侯爷之位。
所谓爱屋及乌,所以老祖宗也中意着卢婳,一见到卢婳便赶紧让后者坐在自己的身边,心疼的用自己的手暖着卢婳的脸蛋,道:“老五媳妇,怎么冻成了这样?”
说罢,老祖宗即佯怒的望向了卢婳身旁的范子归,嗔道:“老五也是,不知该多疼疼自家媳妇!”
范子归笑了笑,伸手将卢婳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男人指腹粗糙。
但却如待珠宝般的,小心的捧起了她的脸蛋。
接着就听他轻声开口:“阿婳哪里给冻着了?我给瞧瞧。”
卢婳心知这是在跟余氏及老祖宗演戏,却还是忍不住的轻轻避开了范子归的手。
接着就见她展颜一笑,温和的说:“外头冷,纵是五郎一直握着我的手,还是免不了着凉。”
老祖宗这才笑了起来。
余氏见了如此,也觉得是这小两口恩爱,便也欢喜的笑了。
卢婳未出阁前,是大家闺秀之称的妙人的。
那时坊间有一句话:善诗善琴,卢家卢婳。
于是这一回余氏生辰,卢婳便以一琴曲贺寿。
这般礼与其他礼比起却是显得微薄,但寿星却不介意,挥手叫那些小声议论的人闭嘴,之后抬头看着卢婳,眼里竟有泪光闪烁,老人抿着嘴角道:“老五媳妇自从嫁来侯府之后,老身便再没能听到你的曲子了。今天这礼——好!”
卢婳心中一暖,对余氏微微一笑。
正要抱起琴出席,结果手腕却被人拉住。
她转头一看,是范子归。
屋内有小童掌着灯,灯火明暗参半,打在范子归的身上。
那人的眉眼笼上了光,一半冷冽一半平淡,却叫人心无端的落了一拍。
“放开我。”卢婳不敢再看,只是低头道。
话音一落,范子归的动作便顿了顿。
僵持了片刻之后,他一言不发的将她的手放开。
卢婳垂眸,只轻声道了句谢后,便起身出席。
今儿她选的琴曲是《清平调》,她在席间放的一把梨花木椅上坐下,之后将长琴放在膝上,半晌才抬手拨弦。
寿席上,一身青衣的美人安静的抚琴。
她娴熟的拨弦,随着琴声凌凌,范子归的心神也跟着恍惚了一下。
发如鸦。
衣如翠。
手中琴弦动,恰似云中仙。
他向来知道,她是美人。
他的友人常说,娶了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但却只有他知道,她的人儿再美再玲珑,她的心却是狭隘的。
狭隘到,连他一个人的位置都装不出,放不下。
范子归仰头,千般思绪,万般离愁,最终却只是饮尽杯中酒。
这一日,美人很尽兴,寿星很欢喜,却唯有他一人,静默的将手握成了拳。
天渐被擦黑,与此同时,宴罢。
卢婳刚要起身,眼前便出现了一只手。
骨节分明,白皙宽大。
再往上看,便能见到那人冷淡的眉眼。
是侯爷呀。
卢婳笑了笑,伸手放进了他的手里。
“手心很凉。”他将她拉起后,平静的道。
卢婳听了之后,下意识的想收回自己的手,却没想到被他握得更牢。
卢婳皱起了眉,仰头去看他。
他正低头看她,目光里冷冷沉沉。
接着就见他低下头,正好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嘴很凉。
她的唇很干燥。
只是半晌,一声巴掌声将这一场沉默告罄。
卢婳抿唇,退了一步,看了一眼范子归脸上明眼可见的巴掌印之后,连忙垂下眸子匆匆的转身离去。
此时晚风正寒,吹在范子归清瘦的身影上。
他平静的看着卢婳的背影,唯有衣袖下紧握的拳头,就像是在嘲笑着他一样。
范子归,那人是你碰不得的,这么多年来的苦头,难道还吃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