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纷繁。
苏伊梦到自己在荒无一人的雪原中逃也似的奔跑,好像后面跟着一群吃人的野兽,她喘着粗气,心跳飞快,惊恐无措。越想加快速度,却越迈不开脚步,最终重重摔倒在雪地上,又重新挣扎着向前爬去。
这里只有她一人,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一味地爬呀爬,仿佛这样就可以与死亡拉开距离……
场境一转,她又看到了一片火海,大火吞噬了周围的一切。她茫茫然,想要找个出路,却听到无数人痛苦挣扎的声音。一转身,便看到了在火中挣扎的养父养母,他们凄厉的面目在苏伊面前不断放大,再放大……
苏伊大叫一声,悲恸至极,扑身过去想要救人出来,却见那火舌突然变成了红色的怪兽,张着血盆大口瞬间便吞没了一切。
“不!”——苏伊泪流满面,对着空气拳打脚踢,最终耗尽力气无力地瘫坐在地面上,放声痛哭。
世界变得漆黑一片,空无一人,黑暗的中心只留她一个人。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哭着,只不过即使哭得再大声也没有人来哄她罢了。
仿佛一切都陷入了甜蜜的沉睡,而只有她获得了孤独的苏醒。
她不知疲倦地哭着,久到自己甚至忘记了最初哭泣的意义。这时,有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她——
“瞧你那点出息!”酥软媚骨却又傲娇轻蔑的声音。
苏伊只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收住哭声转头看去,却见那黑暗之中袅袅婷婷走来一位蓝衣美人。
“是你?”苏伊疑惑,声音还遗留着淡淡的哭音。
那蓝衣美人柳眉微蹙,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什么你!叫我‘若萱’,上次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名字了吗!”
苏伊被她的暴脾气唬得一愣,又听她道——“这才多久不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害得本姑娘想找你出来解解闷都不行!”
“我……”苏伊刚想出口解释,怎料若萱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瞧瞧这眼也瞎了,身体还破败成这副样子!就差没死了!你若是死了倒好,我还可以另找个主,你这么半死不活的,真是越看越讨人厌!”若萱瞪着美目越说越生气,说到一半觉得不解气,便上前用纤指重重怼了苏伊的脑袋一下。
苏伊被若萱的气势震住了,勉力稳住身形,呆呆地与盛怒的美人对望。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美人虽然看起来纤弱,力气可不小。
“呆子,你说话啊!”若萱耐不住性子,以为苏伊被自己吓傻了。又想到苏伊刚才还在自己的幻境里难过得痛哭流涕,现在又被自己劈头盖脸地教训了半天,这雪上加霜心里肯定不好承受……便放软了语气,别别扭扭地道:“你这呆子,不会被吓傻了吧?”说罢还一脸担心地拿手在苏伊眼前晃了晃。心想:可千万不能傻了啊,本来就无趣,傻了岂不是更无趣?
苏伊自然摸不清若萱的心路历程,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在想……我不是盲了吗?为何现在又能看到东西了?”
“扑哧”——若萱安下心来,忍不住娇笑一声:“这是在你自己的梦里,你当然不盲啦!”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你不会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人吧?”苏伊疑惑,说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又暗暗佩服自己的想象力:做个梦竟然都能凭空想象出一位性格鲜明的美人来,以后闲来无事倒也可以写写话本子赚钱了……
若萱又丢给苏伊一枚白眼:“本姑娘当然不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末了嫌弃地道,“就你那点想象力怎么可能想象出本姑娘的花容月貌……”
苏伊眼睛一亮,惊讶道:“原来你是真实存在的!”
“那当然!”若萱瞪了她一眼,随后机警地说:“至于我从哪儿来,你就别问了,就算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苏伊疑惑。
若萱生硬地答道:“没有什么为什么,你话怎么这么多!”
苏伊看着若萱,不死心地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
若萱扫来女王般的睥睨:“说。”
“除了我,你还给别人托梦吗?”苏伊眼巴巴地看向若萱,却等到了“暴脾气萱”的新一波怒吼——
“是‘入梦’不是‘托梦’!我又没死,托个屁啊!”顺带给了苏伊一个“你这个白痴”的眼神。
苏伊侧身闪过若萱的暴击,心有余悸。深深体会到了和一个暴脾气的女人相处有多么不易,正在后悔自己为何要与她搭话时,却听到若萱的声音又幽幽地传了过来——
“没有。”
没有?苏伊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已经平静了许多,不禁暗暗道:变脸还真快……又一思索,才想起若萱回答的是哪句话。
想到这儿,苏伊不禁更加疑惑了:既然若萱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那她却为什么只入自己的梦呢?或者说她只能入自己的梦……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玄机秘密,而若萱现在已经摆明了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苏伊。
“那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苏伊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又惹怒了“暴脾气萱”。
“我来给你讲故事呀!”若萱无辜地眨眨美目,翻脸频率堪比翻书,仿佛刚才发火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你上次不是说想听我和千泽大人的故事吗?你不会不记得了吧?”说罢,丢给苏伊一记质问的眼神。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苏伊赶忙答道。
若萱好心情地笑了笑,一双美目霎时水波荡漾,撩人心弦。她拎起苏伊的后领道:“那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这地方黑咕隆咚的,一点也配不上我的故事。”
苏伊还未来得及抗议,大力的若萱就将她拎起来顺手一丢。随后她便看到了另一番熟悉的场景——桃林。
万千花树,竞相开放。苏伊和若萱置身其间,头顶飘着桃粉色的花雨,脚底踩着桃粉色的花毯,触目所及皆是温柔的桃粉色,仿佛造物主极尽所能将世间所有浪漫的景色都汇聚到了这一处。
上次苏伊来时卧的那席软塌仍在原处,只不过榻上落满了花瓣,像是很久没人来过一般。
苏伊轻车熟路地走过去,拂掉花瓣,卧了上去。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同样的事情她早已做过百遍千遍。躺上去之后,她才想起来:这林间只有一张软塌,她要是全占了,若萱去哪儿?于是她又从榻上坐起来,回头去找若萱。
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一抬头却发现若萱正坐在树杈上打量着她。
“你不下来坐吗?”苏伊仰头问她。
若萱在花团锦簇中愈显得妩媚动人,随意挥手道:“我还是坐在这里比较习惯。”
苏伊笑笑:“这原本就是你的地方,你怎么反而不习惯了?”
“这可不是我的地方。”若萱慵懒地一笑,“在你梦里出现过的不都是你自己的回忆吗?你倒问起我来了。”
“我的回忆?”苏伊纳闷:“可是我从来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兴许是你去过又忘了呢。”若萱一脸不耐烦,柳眉一竖:“总是问这么多问题,你还想不想听了?”
苏伊对若萱和那个与离隐长得一模一样的“千泽大人”的故事倒是真的感兴趣,一听到若萱这么说,便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笑眯眯地道:“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