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大陆,极夜之地,暗土城里。
这里乃兵家必夺之地,千百年来,魔族便靠此城打了无数次胜仗,所以一直很多有人族来攻打此城,让这暗土城,也有了些太平安详。
而此刻,暗土城里外,却是尸横遍野,腥风血雨,废墟满是,战火燎天!
绯月如血,落在暗土城的土地,让这里,宛如坟场,或者说,地狱。
漆黑的街口里,时不时有火光燃起,燃烧吞噬着房屋,有些房梁被烧断,整个屋顶都塌了下来,压在尸体上,给本来就满是伤痕的尸体又添上几道伤口。
路上,偶尔有着人族士兵经过,毫不在意的践踏着散落在地上的尸体,几番之后,把尸体变成了碎肉或者肉泥。
一个小庄园里,一个魔族小男孩叫喊着叫娘,血色的魔眼满是委屈,去流不出泪水,布满着土灰的小脸满是恐惧,拖着已经被压断的双腿,想爬出庄园,去找他那可能早就是尸体的娘。
突然,小男孩的小脸写上喜色,因为他听到了脚步声,“娘亲!”
他刚喊完,脸上又恢复刚才那副恐惧的神色,因为他听到了铁甲碰撞的铛铛声,很清脆,很好听,但他知道那对魔族来说像征着死亡。
小男孩拼命爬走,但终究不如那声音来的快。
一个穿着厚重的铁甲的人族出现在了小男背后,刚才那些铛铛声,便是他发出的。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那个人族士兵坚毅的脸布上狞笑,扬起满是铁甲的右脚,使尽全力向那小男孩的脑袋踏去。
啪的一声,小男孩的脑袋就碎了,脑浆与鲜血的飞溅,说明了他成为了无数尸体中的一员。
此刻的暗土城里,皆是这样的一幕。
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街上,一名身穿盔甲的魔族士兵一手捂着腹部上的巨大伤口,快速的奔跑着,血色的双眸有着一些绝望,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似乎很难受,那怕是在极夜之地如此寒冷的地方额头上也满满是汗。
“那有一个魔族杂种,过去杀了它!”漆黑的街口上响起一声大喝!
那名魔族听到,脸色唰的一声变得煞白,宛如死人,脚下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铛铛铛几声钢铁盔甲的碰撞声,数十名穿着钢甲的人族士兵快速的从街口出现,包围住了那名魔族。
乌云散开,月光落下,落到了那数十名人族士兵手上的铁戟上。
那名魔族不由遮了下眼,因为那铁戟上的反光有些刺眼,寒冷,渗人。
“杀了这个杂种!”一位百夫长一声低喝,语气充满了愤怒,仇恨与铿锵。
话音一落,全部人族战兵都挥舞着手上的铁戟向那名魔族冲来。
那名魔族当场跪了下来,血色的双眼里充满哀求,乞求道:“放过我好吗?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好吗?我的妻子快生了,我答应过她打完这场仗便退役,一心一意做个好丈夫。”
全部的人族战兵一下子都愣住了,挥舞着铁戟的手不由有些颤抖。
那名魔族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看不到一丝乞求的神色,但没有人不相信他的话,因为,他跪下来了。
人族和魔族一直敌对了上千年,两方仇怨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所以,人族给魔族下跪,那是人族的耻辱,也是一个人一生的耻辱,不仅如此,给魔族下跪的人回到帝国后,被查出来,轻则一生都在牢狱里过,重则受五马分尸之重刑。反之,魔族给人族下跪也是如此,所以,很多人或魔死都不会对方下跪,除了一些极度贪生怕死之辈。而那名魔族既然肯来当兵,那便说明了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所以,他下跪,那便足以说明他所说的是真的。
只是,那又关人族什么事呢?
不关人族任何事!就和刚才那小男孩一样,不关人族的事!
于是,那位百夫长只是怜悯了会,然后继续道:“杀了它!”
士兵们听到命令后,扬起了手中的铁戟,慢慢的向那名魔族走去。
那名魔族低下头,手不在捂住伤口,让腹中伤口的鲜血狂喷了出来,染红了本来就是血色的大地。
“能给我个痛快吗?”那名魔族低声道。
百夫长想了片刻,点点头,“可以。”
士兵们继续向前,最近的一个士兵手上的铁戟的戟尖已经点到了那名魔族的额头上,只要他一用力,那名魔族便会成为暗土城无数具尸体中的一员。
便在这时,一道暗血色的寒茫划破黑暗,向那柄铁戟掠来。
百夫长见此,脸色大变,苍白如雪,惊呼道:“夜痕!是‘夜歌’那家伙!”
此言一出,全部人族士兵的脸色都变得苍白,握着铁戟再次颤抖起来,但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害怕,甚至是恐惧。
铛的一声轻响!那名离魔族最近的士兵的手中的铁戟断成两截,那名战兵也面无血色,呆站在那。
那道寒茫渐渐淡去,化成一把长剑。
那是一把四尺长剑,剑身全是黑色,剑从布满诡异恐怖的血色条纹,剑格和剑柄也是如此。
那把剑,名叫夜痕,黑夜之痕。
月光落在夜痕上,然后反射的光落在了它旁边的黑影,将那黑影的身形,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身穿黑色劲衫的东西,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人还是魔。因为带着黑色的魔鬼面具,没有人可以看到他的面孔。
那个黑影叫夜歌,黑夜之歌。
没有人或魔知道夜歌是人还是魔,只知道,夜歌在三年前便出现在极夜之地,独自在极夜之地四处游荡,帮助弱势魔族,按理说,夜歌应该是魔族,可他,也帮助流落在极夜之地的人族,又因为他每次出现都戴着面具,所以他是人是魔,便也成了个迷。
而夜歌也因为这个迷,成为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东西。
在一个被他帮助过的魔族部落有个传言,说,夜歌是人族与魔族结合生出的东西,也就是半人半魔。
这个传言很多人都信,因为有些人说他们见过夜歌面具下的面孔,说,他只有一只眼睛是血色的,也就是魔眼,而另一只是黑色的,也就是人眼。
相对于这些,百夫长很有兴趣,但他更在意的是夜歌的实力。
有人说夜歌的修为境界是帝道境,有人则说是玄道境,但更多人说,夜歌是修为是王道境。
百夫长知道,夜歌的修为境界,至少是王道境!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兵和百夫长能打得过,至少要十名千夫长,或者一位偏将,甚至一位将军也可以打得赢。
士兵们看着那站在魔族身旁的夜歌,开始有些颤抖,他们都只是灵道境,甚至有些刚聚灵成功,面对王道境强者,自然会害怕。
百夫长面无血色,脸色苍白,虽然他是玄道境,但在王道境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更何况是面对有着帝道境下第一人之称的夜歌。
所以人都停下了动作,绝望的看着夜歌,就像罪人等待着审判。
那名魔族看着夜歌并不是很高大的身影,眼神有了一丝希望。
夜风刺骨,吹到了夜歌的黑袍上,微微扬起,扇动着地上已经染上血色的灰尘。
夜歌抬起头,让人们更好的看清他狰狞的魔鬼面具。
“我不想杀人,所以,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夜歌说话了,声音是个男的,竟有些清脆稚嫩,但代表着沧桑的沙哑显然要比稚嫩要多得多。
人们听着这话,纷纷扔掉了手上的兵器,落荒而逃,连那名百夫长,也只是强忍镇定的呆了会,然后逃离。
那名魔族见此,不由连忙感激道:“谢谢,夜歌阁下。”
夜歌摇摇头,示意无妨,然后拿出一颗丹药,递给灵那名魔族道:“没事吧?能回到永夜城吗?”
那名魔族感激的点点头,道:“能,能,不麻烦阁下了。”
夜歌见此,没有多说什么,道:“那你快走吧,这里很危险,还有,以后少杀点人族。”
那名魔族闻言一愣,不过又想到传言中这位夜歌人魔都帮,也不奇怪什么,连连点头,便就离开。
他们并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
他们身后的一棵大树上,有一点银光开始闪烁,下一息,化成刺眼的银色寒茫!向那名魔族刺来!
嘶的一声!
夜歌猛然回头,因为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那是血肉被狠狠撕裂的声音!
只见那名魔族呆站在那,坚毅的脸上满是茫然与不解。
他的心口处,插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剑!
“嘿嘿,魔族杂种存在于大陆有什么意义?”那名魔族身后响起了一个老人的声音。
啪的一声,那把剑猛然一转,那名魔族的身体便化成了齑粉,然后将身后的老者显现出来。
那位老者面色红润,很少皱纹,脸上的笑意非常和蔼可亲,但一看到那柄带血的剑,就不和蔼了。
“嗯?”夜歌微不可察的哼了声,面具下的英俊脸庞不由有些变化。
“帝道境!”夜歌心中暗暗惊呼。他虽被称为帝道境下第一人,但面对真正的帝道境,依旧只是土鸡瓦狗。
但夜歌并没有紧张,只是淡淡的看着那位老者。
那老者对夜歌没有立即离开似乎有些满意,笑吟吟的道:“我感觉得到,你身上有暗元的波动。”
夜歌沉默了会,语气平静的道:“所以呢?”
“所以我要杀你!”老者一声低喝,身形一个闪现,化做一道乍影,拿上的长剑也化做一道寒茫,发出刺眼的光辉。
夜歌扬起手中的夜痕,从黑夜下引出无数黑烟渗入于此,然后直直向老者刺去。
夜色下,暗血色的寒茫与亮银色的光辉向着对方疾速掠来,碰到一起!
轰的一声巨响!两道力量猛然散出,洒出无数光点,碰撞出的余波向四周散去,将靠近数间房屋震为齑粉!
然后,暗血色的寒茫渐渐淡却,但亮银色的光辉却还那是那般明亮刺眼。
铛的一声脆响,暗血色的寒茫彻底黯淡下来,露出了夜痕那黑色的剑身与诡异恐怖的条纹。
夜痕被弹开,夜歌也被巨大的力量给轰到,如石头般弹起,退退飞出。
“帝道境,好强。”感受胸口的剧痛,夜歌心中暗赞一句,同时挥舞着夜舞刺进地里,勉强的稳住身形。
“咳咳……”夜歌忍不住咳了两声,吐出了些鲜血。
那老者笑道:“帝道境下第一人,的确很强,但终究是帝道境下。”
夜歌沉默不语,只是抬起头看着那位老者。
那老者继续笑道:“我很欣赏你,夜歌,但你的身上却流着黑暗之血!”
夜歌笑道:“流着黑暗之血就该死,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这样吗?”
那老者想都不想便点点头,“是的。”
夜歌沉默不语。
那老者道:“所以,请你下地狱吧。”
说罢,那老者再次挥舞长剑,向夜歌掠来。
夜歌催动夜元,却发现根本没有一丝暗元涌动。刚才老者那一剑,已经震到了他的五脏六腑,虽然对于魔族来说算不了什么,死不了,但却暂时可以让他无法催动暗元。虽然魔族的体质强到难以想象,但没有暗元,一个可以驱动真元的普通的修行者便可将之轻易击败。
夜歌抬起头,看着那道即将到来的剑光寒茫,心中有些茫然,有些害怕,但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终于可以解脱了。”夜歌轻笑一句,手抬起轻轻揭开了头上的黑帽,露出一头飘逸的长发,只是那些头发,是银白色的。
夜风袭来,吹起地上染着血的灰尘,落到了他的白发上,顿时将那银白色的长发染红,没过一息,他的白发便成了血发。
对此,他并不在意,手微微下移,抓紧脸上的狰狞面具,然后,微微用力,将面具揭下,露出了面孔。
那是一张苍白的面孔,毫无血色,有些削瘦,这三样刚好衬托阳了他妖异的英俊。唯一奇怪的是,那张脸,还有些稚嫩,虽然布满沧桑,但也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要是让大陆知道黑夜之歌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恐怕连教主都会有些惊讶吧。
当然,最重点是他的眼睛。夜歌的眼睛,左眼是眼白是白色的,瞳孔是黑色,右眼眼白是黑色的,瞳孔是血色的。
如传言所说,他有一只人眼,一只魔眼。
夜歌抬起手,对着夜空上的绯月,神色平静,心中的心情却是复杂无比。
夜歌只是他的绰号,他的真名叫张皓,一个很普通的名字。他从记事起便没见过他的父母,将他养大的是他的舅舅,一个小家族的家主。他的家族虽小,但终究是个家族,他的生活也过的跟少爷般似的,吃喝无忧,每天都是玩乐,不学无术,拉着一群狐朋狗友不是去妓院便是青楼,偶尔调戏一下良家少女,就是一个纨绔恶少。
除了这些物质幸福,他的精神幸福也很充足,他有一个如父亲般的舅舅,一个比亲妹妹还亲的表妹,还有一个温顺乖巧,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总之,他的生活很美满,很幸福。
可这些,在三年前,也就是十五岁那年,全都变了,全都变了!
那年,他得罪了一个大人物的手下,那人叫来一帮人,趁着他出门,将他打晕,然后没有杀他,却让他生不如死。
那些人给他喂下了魔族的血髓!按理来说,他应该全身腐烂而死,他会被血髓里的夜元吞噬殆尽,可他没有。
起初,他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然后兴冲冲的回到家,叫喊着要和他舅舅领养回来的那个小姑娘结婚。
当天晚上,他因为太兴奋,又拉着一帮狐朋狗友去青楼,想爽上那么一把,毕竟结婚后他就不会再去这些地方的。
他很爱那小姑娘。
可那晚,却成了他的噩梦。那晚,他咬死了一个人。
是的,咬死了一个个,然后把那人给吃了!
他,成了魔族!
他发现了异常,赶忙叫停了婚礼,说得了大病,延迟。
之后,他又生活了几天,强忍着要吃人的欲望,正常的生活着,可忍着那些欲望的感受,犹如在地狱一般,只有绝望,要不是他每天都可以看着所爱的亲人,有一些慰藉,他恐怕会疯掉。
小姑娘因为他延迟婚礼很不高兴,生病了,卧床不起。他趁着小姑娘睡着了,便偷偷来看望她。
那晚,便成他和她相处的最后一个晚上。
他坐在床边,看着小姑娘甜美的容颜,没有柔情,没有温和,只有,欲望!
他想……吃掉那小姑娘!
最后,他拿刀捅了一刀自己,才清醒了过来。对着镜子,看着那已经化成黑色的眼白与血色的瞳孔的右眼,他意识到,自己不是人了,不是人了!是魔!吃人的魔!
看着那小姑娘,他知道自己再也配不上她,他也不在配让他表妹喊他哥,不配再享受他舅舅给他带来的父爱,不配呆在林家,不配呆在西桂城,不配呆在大赵帝国,不配呆在极昼之地……
他想自杀,当刀尖点在胸前却发现自己没有按下去的勇气。
他很怕死,不敢自杀,因为他真得有很多舍不得的东西。
他几欲发疯,却不知该怎么办,也没有一个人没安慰。
最后,他发现他只有一条路可走……去那被苍天惩罚,被太阳遗忘的地方——极夜之地。
狂风舞啸的夜晚里,每家每户都紧锁着门窗,并不知道,街上,有一个人,拖着沉重的影子,向北方行去…
从此,这世界便少了个叫张皓的人,多了个叫夜歌的魔。
夜歌,黑夜之歌。
显然,这是一首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