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吕骁还以为有刺客来袭,待得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才发现来人竟是吕布,吕布看到吕骁身后的贾诩,也是一惊,此时已近子时,长安城中早已乌黑一片,寻常人家早就睡去了,贾诩怎么还在这里?他并不知道儿子已将二人身份告知于贾诩了,正在苦思借口,忽听贾诩道:“温侯这般匆忙,可是为了匈奴南下的事?”
吕布闻言一愣,随即点头:“不错,消息送来的有些迟,晚饭时方才知晓,这便连夜赶来与殿下商量一下对策。”
“那就不打挠二位了。”贾诩笑着一揖,遂即飘然而去。
吕骁眉头微皱,心中暗暗责怪吕布莽撞,幸亏今次碰到的是贾诩,若是旁人,还真不好解释。吕布看着贾诩出了大门,才疾步跨入厅堂,脸上满是焦急:“骁儿,你娘她……快不行了!”
吕骁大惊失色,抓住吕布的袖袍,道:“我娘怎么了,快说!”
说起徐氏,她虽然有倾国倾城的容貌,身子骨却比那些大家小姐要好得多,大概是出身贫寒的缘故,病灾很少降临在她身上,可是自从前几天去了一趟西市的布坊,身子渐渐就不行了,起初只是觉得身体疲倦,不大想动,第二天就躺倒在床,四肢发麻,满嘴说起了胡话,吕布见状,赶紧给她请了郎中,那郎中以为是受了风寒,便开了几副药给她吃。
谁知吃下去不但不见好,反而彻底昏迷了过去,如今已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竟有些行将就木的迹象,吕布又气又急,若不是家人拦着,他一戟就将那郎中捅死在院里了,将那庸医打发走,他又着人在城中遍访名医,来看的人不少,可都瞧不准是什么病症,聚在一处争吵不休,竟把病人丢在榻上不管了。
吕布一看这样不行,便亲自赶去未央宫东门外吕骁府邸,问问儿子可有什么好办法……
两人打马飞奔,边走边说,听到这里,吕骁不禁恼怒的一甩马鞭:“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吕布性子也甚是刚硬,直接回吼过去:“早已派人给你送信,让你过去看看,也不见你有什么动静,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娘?”
吕骁略一回想,前几天确实有那院里的小厮来报信,说徐氏染了风寒,让他过去看看,他正为城里童谣的事而头痛,也没在意,没想到只这么几天,竟然一病至此。
想到这里,吕骁隐隐有些后悔,也不再跟吕布作那口舌之争了,到了东市外吕布宅院后,吕骁马都顾不得栓,腾身从马上跃下,一连撞开好几道门,直扑到徐氏榻前,焦急地喊道:娘……
这时徐氏已经足足昏迷了两日一夜,直挺挺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原先圆润的面颊也有些凹陷了,吕骁见她如此憔悴,忍不住泪湿眼眶,摇晃着她的身体不断呼喊,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徐氏,好似听到了儿子的唤声,双目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想要抚摸儿子的脸颊。
“我儿,出息了……”
吕骁接住她的手,放在脸上,眼泪顿时打湿了那葱白细长的手指,那些在院中争吵的郎中,一看病人醒了,纷纷凑过来,有的说这是大吉之兆,该当趁势用温补的药,有的说是回光返照,非虎狼之剂不能唤回元神……诸般杂声,扰的吕骁不胜其烦,忍不住起身一声大吼:“都给我滚!”
这些郎中虽不是什么尊贵之人,平时也很受人礼遇,忽听他大声斥骂,俱是老脸一红,悻悻地甩开长袖,往室外走去,这时有个窈窕的身影闷头往屋里冲来,一进一出,把几个老郎中撞了个大跟头,趴在地上哎呦连天地叫喊起来,吕布回头一看,原来是女儿吕玲绮,先前他让女儿到太医院去请王太医,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心中不禁一沉。
果然,吕玲绮没把王太医请过来,她焦急道:“爹爹,我去的时候,王太医已经被人请走了,说是去了伏侍中家里,一时半会回不来。”
伏完家里也有病人?
吕布一脸焦急的在房中来回踱步,嘴里兀自嘟囔着:怎会这般巧,怎会这般巧……
吕骁见他已经乱了心神,深吸一口气,抱起床上的徐氏,对外面的仆从大喝:“准备辎车,去伏侍中家!”
仆从们手忙脚乱的赶出辎车,吕骁将徐氏抱进车中,吕玲绮也跟了进去,这种时候,吕布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亲自赶着马车,和儿子女儿一同赶往伏完家,到了伏家门前,吕布跳下马车大声拍门,吕骁抱着徐氏走过去,一脚将那门踹飞了,父女俩都吓了一跳,心道现在是求人看病,这也太无礼了吧。
吕骁可不管那些,站在院中一声霹雳雷喝:“王太医,你出来……”
回声远远地荡漾开来,伏完家三重院儿里的人,几乎都被惊醒了,从高处看去,只见灯火依次在各个房中亮起,人们都披着衣服走出来,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人知道,于是大家都莫名其妙的站在院中,等候消息。院中家将也从榻上爬了起来,歪七扭八的套着兵甲,跑向前院,他们还以为有人打进了长安城呢,谁知到了近前一看,只有两三个人,不禁怒道:“什么人,胆敢夜闯侍中府邸,活腻歪了不成?”
吕骁懒得跟他们废话,沉喝道:“吾乃弘农王刘骁,叫伏侍中出来,有要事相商!”
家将们拿火把一照,果然是弘农王,如今弘农王在长安威名日盛,连天子都难掇其锋,他们几个小小家将,又怎敢忤逆于他?连忙差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伏完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前院,看他衣着似乎也没有睡下,吕骁便已知道,他也正为家中的病人忙碌。
出言一问,果然如此,他家小女儿得了急病,王太医正在后宅中诊治,吕骁也顾不得解释,连忙把徐氏抱进了伏家后宅,沿路尖叫不迭,都是些衣衫不整的伏完妻小,伏完急的在后面边追边喊:“殿下稍待,等我请出王太医……”
不等伏完相请,吕骁已经闯进了他小女儿的闺房,伏完的小女儿正是后世被称为伏皇后的伏寿,不过在吕骁横空出世后,历史的走向再一次出现弯折,按说伏寿十岁进宫,如今已经十八,早该被立为皇后了,可是她不但没有被册立,还被刘协雪藏在了北宫,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刘协碰都没碰过她,对于这件事,伏寿百思不得其解,伏完也很是纳闷,更让伏完纳闷的是,献帝刘协对他这个拿下长安的功臣,也是越来越疏远,而这一切,都起始于吕骁带兵进入长安。
王太医正在为伏寿行针,房门砰地一声大响,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针下错了穴位,刚要发火,门前吕骁火急火燎道:“王太医快救救我……”
情急之下,吕骁差点把娘亲二字说出口,幸亏关键时刻把住了嘴门,王太医倒没关注这些,他见是弘农王带来的人,也不敢大意,立刻命人取来一张藤床,将徐氏放在卧房中央,查看了片刻,口中直说奇哉怪哉……
吕骁不解,问他有什么奇怪之处,王太医指了指里面粉萝帐中的伏寿,伏寿也是面如金纸,一脸枯槁之相,昏迷到几乎不省人事的地步,两人的症状竟有些相似,吕骁猛然一惊,揪住王太医道:“难道是中毒了?”
王太医将探入徐氏体内的银针取出,和案几上另一只尖头发黑的银针一比,一模一样,点头道:“殿下所料不错,他们中了川乌之毒,几乎是同一天中的,所以现今病情也大体相同。”
后面围观的伏完、吕布等人亦是吃惊不已,不仅吃惊,还很不解,这两个弱女子与人秋毫无犯,平时连门都不怎么出,为什么有人要处心积虑的毒死她们?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解毒!众人问王太医可有方法救治,王太医面有难色:“川乌之毒本不难解,可是二人中毒已有四五天时间,毒性深入脏腑,而且昏迷不醒,药食难进,恐怕是不成了……”
伏完一听,长叹一声坐倒在地,忍不住老泪纵横,他膝下六子一女,这一女最小,盼她多福多寿,才为她取名伏寿,谁想命却是最薄,走在了一家人的最前面,他怎能不心痛?吕布亦是神伤不已,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外,扶着廊柱低头不语,不知是不是在偷偷啜泣。
而吕骁听完王太医的结论,不但没有伤心,心里反倒有了些希望,这个时代的大夫,在他心中可没什么权威性可言,先前他之所以焦急,只是因为不懂医理,不知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如今既然知道了病因,他就不那么担心了。
吕骁起身笑道:“人还没死呢,你们哭个什么,别干坐着了,我有办法救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