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李膺让几个武士化装成他的家丁,跟随他来到张让家中。门人通报了很长时间,张让才出来,拱手拜道:“校尉今日如何有闲,肯光临寒舍?”李膺答道:“膺新上任,足下乃国家有功之臣,理应拜望。”寒暄了几句后,李膺说:“听说贵府富丽堂皇,早就想见识一番。”张让听见夸他豪富,心里美滋滋的,便带李膺等人到处参观。但刚要进入后堂,张让便说:“此屋最为简陋,不值一看。”李膺一眼看出后堂的两根柱子特别出奇,忙说:“哎呀,此堂的两根立柱实在少见,定是上好的楠木!哎呀,这么粗,两个人也难以合抱。”不等张让带路,李膺已经闯入后堂,嘴里还连连说道:“好楠木,好楠木!长到这般粗细,少说也得三百年光景。”李膺发觉张让神色不对,鼻子尖上都渗出汗珠,李膺便围着两根柱子转起来。本来是新柱子,可是有一根却可以看出笔直的裂纹。李膺正看得仔细,张让却叫他去看另一根,并说:“这一根更加出奇,竟看不到一个结子,请校尉过来看个仔细。”李膺突然拔出短剑,在木缝里一别,那柱子竟分为两半。原来它里面是中空的,张朔就藏身其中。几个“家丁”不由分说,上前缚住张朔,拉着就走。张让无奈,眼巴巴地看着弟弟被李膺他们带走了。
李膺知道夜长梦多,连夜审讯。在人证、物证面前,张朔无法抵赖,只好招供。录完口供,立即弃市,也就是执行了死刑。看到这个恶贯满盈的无赖被正法,人心大快。
张让不甘心,就到桓帝面前哭诉,说李膺不禀陛下,私闯民宅,无故抓人,草菅人命,请陛下为他做主,惩治李膺。桓帝听了张让的一面之词,非常气愤,便诏李膺入见。桓帝怒气冲冲地问道:“李膺,你竟敢强入民宅,草菅人命?”李膺说:“陛下所言,臣不知指何事。不过,前日臣确实抓到一个罪犯弃市。该犯作恶多端,竟杀死孕妇,剖腹观子,惨无人道。现有人证、物证及该犯证词在。该犯藏于中常侍张让家中,臣依法拿获,为民除却一害。”桓帝听罢,也觉得自己理短,但又想抓个把柄,说道:“李卿将朕身边之人的亲属弃市,难道不该先禀报一声吗?”李膺沉着地应答道:“战国之时,晋国卫成公犯法,晋文公把他抓获。这件事受到《春秋》的赞扬。《礼》说,公族有罪,虽然可以原谅,但执法者却不可以放纵。孔子做鲁国司寇,到任七天即诛少正卯。今臣到任已经十日,哪能不干点正事?臣只想到怠慢公务是罪,没有考虑迅速执法也会获罪。臣诚知陛下不快,但是,如果陛下能宽容几天,让我杀尽这些恶棍,哪怕让我下汤锅,我也无怨。”桓帝觉得李膺的话无懈可击,便转身对身后的张让说:“你弟弟有罪,诛之有何不当?司隶校尉何罪之有?”
从那以后,宦官们都很害怕李膺,作恶的气焰收敛了不少,平常连大气也不敢出。桓帝感到很奇怪,就问他们:“你们现在怎么这样老实?”宦官们一齐跪下说道:“我们实在是害怕李校尉,请陛下给我们做主。”宦官们被李膺吓成这样,桓帝确实挺同情他们,但又没有什么办法好想。因为虽然当时纲纪日乱,官风很坏,但李膺始终保持清廉。并且,他又很少接待宾客,二十天才接待一次客人。接待时,也是不迎不送。因此,要想抓住李膺的把柄也是很难的。
这时,朝廷里出现了一些关系密切、经常在一起议论朝政的帮派、集团,被称为部党。部党里的人被称为党人。
在国家设立的太学里,当时有三万多名学生。这些学生以郭林宗、贾伟节为他们的领袖。学生们非常崇敬李膺、陈蕃这样清明廉洁的官员。而李膺、陈蕃等人虽然平常不喜欢接等宾客,但他们与太学生在政治上有共同的语言,这些太学生也不失为一股政治力量,因此他们都成了太学生们的好朋友。太学生们更是把李、陈等人视为楷模。太学生中流传的歌谣说:“天下楷模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淑茂。”元礼是李膺的字,仲举是陈蕃的字,淑茂是王畅的字。王畅也是一位对宦官专权不满、喜欢议论朝政的人士。这些人经常和太学生们在一起议论朝政。但他们的议论不过是一种清谈。太学生们以能够同这些人在一起为荣,称这为“登龙门”。
河内(在今河南省武陟县附近)有一个叫张成的人,是个算卦先生。延熹八年(公元165年),他占算六十天以内皇帝会大赦天下,便唆使他的儿子杀死仇人,然后等待被赦。作为河南尹的李膺怎能容忍这般胡作非为,便派人逮捕了张成。可是张成在宦官中颇有朋友,他让亲属贿赂宦官,只关押七天就被放了出来。李膺一怒之下再次逮捕张成,立即弃市。
张成有一个弟子叫牢修,为了替师傅报私仇,就上疏皇帝,诬告李膺等人养太学游士,就是善于游说的人,交结各郡的学生,互相利用,共为部党,诽谤朝廷,惑乱风俗。宦官们又添油加醋。桓帝整天沉迷在花天酒地的后宫生活中,哪里知道真实情况。加之李膺有好几次不给他留面子,弄得他下不来台,所以他对李膺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这次见了牢修的奏疏,勃然大怒,下令各地大肆逮捕“党人”。凡是与李膺及太学生郭林宗、贾伟节等人友好的,或常在一起议论朝政的,都是党人,见到就抓。共计抓了两百多人,投入监狱。有的人没有抓到,就悬赏购求,或派人到各主要道路上堵截。一时间搞得全国乌烟瘴气。
幸好陈蕃没有被划在党人的名单之内。他在朝上经常为党人申辩。尚书霍谞(xǔ)、城门校尉窦武等人也分别上疏桓帝,证明“党人”无罪。第二年,桓帝宣布赦免党人,但他们必须回到老家,禁锢终身,就是就地监督,一辈子不得做官。这次事件史称“第一次党锢事件”。在这次事件中,较为正直的官吏多数被免官放逐,代表奸邪势力的宦官集团更加飞扬跋扈。但舆论是镇压不下去的,那些正直的人士在人们心目中仍旧享有很高的声誉,人们给他们加上各种美妙的称号,赞誉他们。李膺出狱后,住在阳城(在今河南省商水县附近)的山中。各地的高雅之士仍旧不断地赞美他。
这时朝廷内部的斗争更加复杂,除了宦官与正直的官僚之间的矛盾外,妃嫔、外戚之间争宠的斗争也更加激烈。
延熹十年(公元167年),三十六岁的桓帝死了。他是东汉守业皇帝当中寿命比较长的。但他没有儿子。窦武的女儿原是桓帝的皇后,这时成了太后。她迎立河间(在今河北省献县附近)王刘开的儿子、十二岁的刘宏进京为帝,这就是汉灵帝。窦太后听政。陈蕃为太傅,窦武为大将军。这个窦太后的时代,与窦宪的妹妹那个窦太后的时代已经大不相同了。那时,宦官还没有介入政治。可是七十年后,外戚与宦官已经经历了三个回合的大的争斗。并且桓帝的时候,宦官已经在朝廷中建立了盘根错节的势力。所以,现在的窦太后处在宦官的包围之中。陈蕃与窦武密谋,要诛灭宦官,窦太后又迟疑不决,结果被宦官钻了空子,反让宦官所害。
灵帝建宁元年(公元168年)宦官侯览、曹节等人在杀害了陈蕃、窦武后,再次诬告党人。这时的灵帝实际上是操纵在宦官的手中,宦官们为所欲为。第二天,他们就掀起了第二次党锢事件,大肆搜捕党人。
这时,不断有人到阳城,建议李膺躲一躲。李膺说:“办事情不能见难就退,被加上罪名也不能逃跑,这是大臣的气节。我已经六十岁了,生死有命,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于是,他就自己投到监狱中去了。
宦官们唆使狱吏对他进行了无情的拷打,最终生生把他打死。在第二次党锢事件中,被处死、流放、监禁、废黜的总计达六百多人,被逮捕的太学生千余人。熹平五年(公元176年),宦官们又下令凡是党人的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以及五服以内的亲属,一律免官禁锢。第二次党锢事件持续了十几年。直到爆发了黄巾大起义、东汉王朝面临垮台的时候,才赦免了党人,让他们一起镇压农民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