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下了一场小雪,美龄冒雪去看庆龄……
形势是决定迁都的依据。
1926年11月,广州总统府。
国民党中央一次紧急会议在这里召开。
中央充分考虑民意,考虑革命中心北移的现实,考虑前线的需要和形势的发展,决定迁都到具有辛亥革命光荣传统的重镇——武汉。
决议无一人反对,充分表明中央政府的核心统一。
迁都方案已定,人员分两批转移。
会后,宋庆龄是十分高兴的。她从失去丈夫的巨大悲痛中,又看到了丈夫未竟的遗志得以实现的黎明。一散会,她便高高兴兴地来到子文办公室,子文正在收拾文件。
“你这个财政部长看来要走到我们后头了!”
宋子文正正眼镜道:“我可没有你们利落。你们先走一步,我会随后跟上。”
“好吧,我在武汉迎接大弟。”
“二姐,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子文道。
“我走后,子良弟弟,你要照顾好。他要回上海的话,顺便给母亲捎点礼物。”
“什么礼物?”
“我给妈咪买了一条头巾。”
“二姐,你的心真细!”子文似对母亲有些内疚。“我随你去拿吧。”
“不,你正忙。我让小王给你捎来。”庆龄挥挥手。
随后,宋庆龄、孙科、陈友仁、徐谦、蒋作宾、鲍罗廷等人离粤北上,作为先遣队,为国民党中央和国民政府北迁武汉做好准备。
一周后,宋子文处理完公务,在子良弟弟送行下,同汪精卫等一起也来到武汉,与先遣队接上了头。至此,迁都全部就绪。
1926年11月26日,武汉火车站。
清晨,刚下了一场小雪。
车站像一座“白头翁”,显得异常肃静。唯有车站的出口处,人来人往,显出车站的生命之所在。但那些人却把头缩在大衣领里,没有人望上一眼,哪怕仅仅一瞥也好……在车站的出口处,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她身披一件紫红色的呢子大衣,黄色的裘皮领翻卷在脖子上;一双棕色的高筒皮靴,踏在雪地上;黑底带绿花围巾,包着头,只露出一副俊俏的脸庞。此时,她正在东张西望,焦急地等待着……突然一辆甲虫般的小轿车驶了过来,在她身旁停了下,跳下一位与她脸庞差不多的少妇。
“小妹,让你久等了。”庆龄上前打招呼。
“二姐,冻死我了。”美龄搓着手。
“快上车吧。”庆龄挥手道,“刚开过一个碰头会,时间晚了点。”
这是武汉的第一场雪,整个武汉城融入了雪的覆盖中。小车穿过几条马路,在一个院落中停下来。
美龄挽着二姐的胳膊下了车,一种姐妹亲情在庆龄心中流过。然后,跺跺粘在脚上的雪,进了屋。
警卫员小阚把一盆炭火端了过来,放在客人身旁。庆龄又去泡茶。美龄趁机瞧了屋内的布置,一张单人床,一个办公桌,两排老式沙发。正面墙上挂着一张硕大的中国地图。整个房间显得整洁肃静。只是那镶着孙中山遗像的镜框,使人看了有些沉闷。
庆龄把一杯清茶端过来,送到美龄手中:“小妹,快喝点,暖暖身子。”
“嗯。”美龄接过杯,呷了一口,叫了起来,“好烫啊!”
围着炭火盆,姐妹俩畅谈起来,亲情家情,往事新事,一下子全涌了出来……
“小妹,我想问妈咪怎么样?”庆龄理了理腮边的秀发。
“妈咪可想你啦,说起你就想掉泪。”美龄望了一眼中山的遗像道,“这次来,也是妈咪催的,再说我也想二姐了。”
“前段听子文说,妈咪病了。得的是什么病?”庆龄拂着美龄的秀发问。
“哎!还不是那老毛病,心脏不好,再加上着凉患了感冒。”美龄回答,“现在一切都好了。请二姐放心。”
“妈咪有病你在跟前吗?”心细的庆龄又问。
“你们都不在家,我再不在跟前,你说能像话吗?”
“哎!”庆龄联想到自己不能尽孝,叹口气道,“妈咪这一生太不容易了。”继而又问:“大姐经常回去吗?”
“反正,比你回去的多。”美龄毫不掩饰地回答。
“是啊,三姐妹中,我是不孝之女了。”庆龄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小妹,听说你和蒋总司令的事定下来了?”
“没结婚就不算定下来。”美龄知道二姐对******印象不好,话意没有全部表达出来。
“我的事已经给老人添了乱,想起来就对不住老人家。你的事也要多听听妈咪的意见。”庆龄不无遗憾地说:“******这人能力强,北伐中也出了力,但野心大。本来说好的国民政府设在武汉,不知为何他变了卦,非要设在南京。”
“政治上的事,我不管。”美龄说到这里,又感到话说得太绝了点,马上又补充道:“不过,二姐需要捎话的话,我可以转达,绝不贪污。”
“不用了!”庆龄若有所思,“怕你结婚后,你就会把二姐忘了。”
“二姐,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两位姐姐中,你对我的关心更多些,这一点,小妹一辈子也忘不了。”显然美龄话意是指在美留学。
“那就谢天谢地了。”
“前些日子,大姐和妈咪在议论你再婚的事,不知二姐是如何想的?”美龄笑问。
“这个事我还没有考虑。再说我也不想考虑。”
……
说着说着,已近开饭时间,宋子文也推开了门。
“听说小妹来了,是不是要我来请客?”子文更为幽默。
“你是国民政府的财神爷,当然请客应由你。”美龄嘴也不让人。
“小妹是咱家的掌上明珠,你吃什么,开了菜谱,我包了。”子文看了一眼二姐说:“不过,二姐是我的上司,新当选的中执委员。此事还得经过她的点头。”
庆龄笑了:“你也别请了,今天我来请,你来陪小妹。”说完庆龄站起身,对门外的警卫道:“多加两道菜,把饭端到屋里吃。”
接着,他们又谈了起来,尽管国民政府面临着分裂之危,在我们这个国度里,亲情永远是神圣的,它像一只无形的手,能抚平人们的创伤,也能揭开旧的伤疤,使其血流不止……
庐山,子文与大姐、小妹巧遇
倘若说“天下为公”、“天下大同”是中山先生的胸襟,倒不如说是他一生不泯的孜孜追求和伟大人格的体现。
孙中山逝世后,虽说对革命是巨大的损失,但他那不死的英灵和遗嘱,鼓舞着千千万万个后来人去继承、去实践、去攀登。宋子文、宋子良揩干泪水,努力使广州革命政府理财的成功,无疑给后来革命者又加了一把火。这把“火”不是别的,而是用亿万金钱变成的枪支、大炮和石油,以及源源不断的军饷供给,使大炮昂起了头,铁军迈起了步。
战争的胜负在于正义,在于人心向背——这些北伐军倒不缺,缺的就是弹药、枪支和军饷。倘若有了这些,北伐军还有什么高山不可通途?还有什么江河不可飞越?北伐军在国人的支持下,高举着中山先生的革命旗帜,以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之势,又鸣炮北进了。1926年下半年,革命军一举攻克重镇武汉,占领长江流域。
武汉,当年辛亥革命的第一声枪响从这里发出,改朝换代从这里起步。革命虽有挫折,今天革命军又重新攻占,岂不是大喜大庆的日子。
军民们走向街头,欢庆这一胜利的节日。
久违了,革命军!人们热泪盈眶。
武汉三镇,闻鸡起舞;大江两岸,锣鼓喧天。同时,他们又翘首南方,企盼革命政府的北移,跨过长江天堑,去夺取全国更大的胜利,实现中山先生期望的“天下大同”。
革命形势大好,大好的形势下却隐藏着“急流险滩”。应该说这是事物发展的规律。
这时,前线吃紧。
在江西北伐的******给中央政府来电,要求商谈有关军事、财政等事。实际这是新军阀******在向中央探风。于是中央派宋子文和孙科前往。12月8日,宋子文马不停蹄来到风景秀丽的庐山,开始与******的会谈。使宋子文吃惊的是,不光大姐霭龄在这里,小妹美龄也在这里。
“小妹,你怎么也来了?”
“兴哥哥来,不兴小妹来这里玩?”
“妈咪怎么样?身体好吗?”
“只能报告一周前的情况,她很好,老叨唠大哥。”美龄莞尔一笑。
“还是那么调皮。”宋子文又道:“大姐还在上海?”
“不,她也来了,现在九江。”
接着,他又会见了大姐霭龄。大姐出于姐弟手足情谊,给他上了一堂政治课,说什么现在是革命政府群龙无首的非常时期,到底谁来做革命的接班人还看不清,提示子文要动脑,做到心明如镜。弄得子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坠庐山云雾,只待日后慢慢品味。
……
使宋子文意外的是,他和孙科二人代表国民政府,与******的会谈并不顺利。一开始,******便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子,谈的不是军事、财政,而是迁都问题。有些话很难听,不是商量而是质问和指责。他似乎感到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他已隐隐约约品味出大姐谈话的“庐山真面目”了……
庐山的景是美的。
庐山的雾是大的,大得使他看不出庐山的真面目了。虽说第一次上庐山,庐山却给他留下了永不泯灭的记忆。难怪他在后来的回忆说:“也许是庐山的雾太大,******给我的印象是高度错位!”
是山的因素还是雾的原因,宋子文也说不清楚。
宋子文和孙科在庐山匆匆停留了三天,第四天便踏上了回武汉的路途。一路上******那盛气凌人的模样,以及大姐带小妹去庐山的蹊跷,反复在他头脑中显现。这究竟是为什么?斗大的问号不时地在质问着他。常言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看来老蒋与大姐间有种气味相投的东西。老蒋的野心他已看得清楚,反对迁都无非是想独立,分庭对抗,而大姐的野心,也许还有一层亲情的遮盖,没有被他看出来。实际是政府的分裂,关系到宋家的抉择与投靠。而宋家大姐却看出来了,她把未来中国政治明星的“宝”压在了老蒋的身上。九江她与******的会晤,把小妹许配给蒋,为日后宋家和孔家的崛起打基础。应该说这是霭龄的“超前眼光”。
随着国民政府分裂,宋氏家庭内部也出现了第二次分裂的迹象。如果说宋氏家庭的第一次分裂是缘起于一场革命婚姻危机的话,那么,第二次分裂则完全是一场政治危机。导致这场危机的根源是国民党内以******为代表的****集团,正在发动一场背叛孙中山遗训的反革命政变。反对迁都即是借口,分庭对抗是实质。
果然,在宋子文回武汉不久,******看到武汉的革命形势已经脱离了自己所能掌握的程度,便着手成立南京国民政府,与武汉国民政府相分庭。******的倒行逆施,理所当然地遭到了国民党内广大****的强烈反对和抵制。于是,国民党内出现泾渭分明的两大政治派别。这就是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宁汉分裂”。
随着******的野心昭示,这种分裂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到宋氏家庭中来。应该说,宋家大姐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也是宋霭龄的个性和处境所决定的。作为女人,历史已注定她当不上总统夫人,她妒忌二妹庆龄已到了发疯的地步。这是宋氏两姐妹在政治上所以分道扬镳的主要原因。于是,宋霭龄——这位宋氏家庭的掌门人,不惜抛弃姐妹亲情,转而投向名声不好的******,可见她的实用主义之立场。而******也自知名声不佳,自立政府被人称“伪”,但他制变机先,深知“得天下必须得宋家”的奥秘,这也是他的高人之处。因此,先发制人,先人一步,把宋家掌门人宋霭龄争取到南京政府一边来。这不能不说是他转败为胜的一招。这时再说起“宁、汉”两个政府,说起“蒋、汪”之争,其实也是宋氏姐妹自身之争。
这是******的一种戏法。于是两府都标榜是孙中山的嫡系传人,是国民党的正统政府,并不惜开动一切宣传机器,揭露、指责与攻击对方。但是,不能不承认南京政府仍处于下风,因为孙夫人宋庆龄坚定地站在汉府一边,汉府完全有理由和根据宣布南京是“伪府”,******是“独夫民贼”,这也是******的一大心病。
再说孙夫人宋庆龄虽说不是汉府的首领,但在党内地位来说无人能比,不仅******难以望其项背,就连汪精卫也难以与其争锋。因为只有她才可以说是孙中山的忠实革命伴侣和亲密战友,是孙先生的革命政策的坚决捍卫者、保卫者,乃至继承人。因此,******欲自立南京政府以来,一直在做争取孙夫人宋庆龄的工作,包括拉拢宋霭龄上船,也是这个目的。然而,宋庆龄对南京政府的不承认和对******的决绝态度,又使他很清楚孙夫人绝不是一个苟同的人,这使他对宋庆龄感到既恨又怕。
应该说,在汉府除了宋庆龄以外,宋氏家庭的另一个重要成员宋子文也是******争取拉拢的对象。宋子文虽不像宋庆龄那样显赫、在政治上居于重心,然而却掌握着武汉国民政府的财政大权。又由于他与江浙财团的业务关系,在财政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重要作用。争取到了宋子文,也就是争取到了江浙财团的支持,这在南京政府来说,也是成败的关键。遗憾的是,这个宋子文,在******眼里一向自视清高,也跟在武汉国民政府的后面跑,并不把******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