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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复仇

哥鲁克自从看到梅林和马里逊亲密地在一起,万念俱灰,就天天坐在象背上在林中闲荡,累了就在象背上打盹儿,慢慢地向西南走去。他一天只走几里路,因为他此行是漫无目的的。他心里不住地想:梅林在北方,自己却往相反的方向走,多走一里,离梅林就远一里。他明知梅林已另有了心上人,可是自己仍旧是爱她的,丢不下,忘不了。哥鲁克并不知道,他现在所走的这条路,正是阿拉伯酋长在河边捉了梅林回村落去的那条路。哥鲁克素有辨认足迹的本领,他从路上已经发现了足印,知道这是阿拉伯人留下的,因为他以前曾在阿拉伯酋长村边住过,所以很熟悉,一看就知道。他不想再去跟他们打交道,惹麻烦,他当然不知道老酋长把梅林捉去了。据他到丛林后的经验,凡是人类,似乎都对他没有好感,他再也不想和任何人见面了。到了河边,捉几条鱼来生吃了,就爬到树上去睡觉。忽然他被狮子叫声惊醒,又听见鳄鱼咬东西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有人大喊:“天哪!这东西要我的命了!”他往下一看,树枝上吊着一个人,处境十分危险。他对人类虽没有好感,但见死却不能不救,于是就把他救起,提到树上来。哥鲁克怎么也没想到,他救的这个人就是和梅林在一起的英国青年。马里逊在黑暗中也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以为他不是大猩猩就是大猿,正想掏出手枪来自卫,黑暗中却听到对方用流利的英语问他:“你是谁?”

马里逊听了吓了一跳,险些从树上跌下来,惊讶地说:“唉!你也是个人吗?”

哥鲁克不由得笑了,说:“那么,你以为我是什么呢?”

马里逊惊魂未定,来不及考虑礼貌不礼貌,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以为你是个猩猩呢!”

哥鲁克大笑说:“你是谁呢?”

马里逊说:“我是英国人,叫马里逊·贝奈斯。你呢?”

“他们都叫我哥鲁克。”哥鲁克没说真名,只说了阿库特赠给他的名字。他又把马里逊仔细辨认了一下,问,“哦!你就是那天在东方大平原上,和一个姑娘接吻的人吗?”

“是的。”

哥鲁克问:“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怎么又受了这么一身的伤?”

马里逊说:“那女子被坏人抢去了,我要去救她。”

哥鲁克一听就急了,跳起来问:“她被人抢去了?谁抢了她?”

“那个瑞典商人,名叫汉森。”

哥鲁克急问:“汉森现在在哪里?”

马里逊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以及马尔宾驻扎的地方,都一一详细告诉了哥鲁克。哥鲁克极仔细地听着。这时天色已微明,哥鲁克扶马里逊到一株大树的枝杈上坐下,自己到河边去汲水,又到林中去采了些水果,给马里逊吃了,对他说:“你先在这里休息

一下,我到瑞典人的帐篷去,把那姑娘救出来还给你。”

马里逊说:“我也去!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她是我的未婚妻。”

哥鲁克不由得向后退缩了一步,说:“你受了伤,不能赶路,我一个人去要快得多。”

马里逊说:“不!我一定要去,你请先走,我在后面慢慢跟来。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我不能不去。”

“那就悉听尊便吧!”哥鲁克嘴里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好笑,这家伙既然非要去送命不可,也只好由他。本来自己也有想杀他的意思,只是看在梅林的分上,才饶过了他。假如梅林真爱他,他也真心想竭力保护梅林,倒也是个好事。他固执地要跟自己走,看来是劝阻不住的。不过这些事都可以暂时搁置一旁,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救梅林出险。

哥鲁克撂下马里逊,飞一般地向北跑去,负伤的马里逊吃力地在后面缓缓跟着。哥鲁克追到马尔宾营地的对岸时,马里逊一瘸一拐,走几步歇一歇,连二里地都没走完。走到下午,忽然听到背后有马蹄声传来,他不知来的是什么人,就向路边的草丛中一躲,向马奔来的方向窥视,只见一个穿白袍的阿拉伯人骑着马飞驰过来,从自己面前奔过去,一转眼就已经看不见了。马里逊很为这个阿拉伯人担心,因为他走的那条路,正是毒蛇猛兽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从北方来的时候,曾遇到过危险。这个飞奔而去的人就是堪麦克。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马里逊又听到背后有马蹄声,这次从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只是一个人了,而是大队人马。这时他正走在一片平原上,已经没有办法像前一次那样躲避起来了,若想逃跑,受了伤的腿绝对跑不过马队,他正在犹豫间,大队穿白袍的阿拉伯人已经赶到了。他们用阿拉伯话喝问他,马里逊根本听不懂,于是后面赶到的人也都上来围住他,吵着闹着。阿拉伯人中也有懂英文的,但都是一知半解,吵了半天,彼此都没法了解对方的意思。后来,有两个人上来,缴下他的武器,抓住他,逼他上马。派两个人押着他回南边去,其他人仍然跟着酋长,去追赶堪麦克。

哥鲁克到了河边,望着对岸马尔宾的帐篷,却想不出渡河的办法。他见营地人来人往,断定汉森一定还在,但此时的哥鲁克并不知道汉森就是马尔宾。他知道河里鳄鱼很多,是绝不能游水过去的。他思考了很久,回身又往丛林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发出尖锐的啸声,侧耳听了听,远远已经有了回应的声音,他又继续地叫着。隔了一会儿,他丛林中的好朋友大象来了,哥鲁克高兴地喊着:“快来!吞特!”

大象走到哥鲁克面前,立刻伸出长鼻,把他卷起,放在背上。

哥鲁克在象背上催着它,一直朝西北方向走去。到了距马尔宾帐篷上游一里以外的地方时,哥鲁克知道这里有个水浅沙平、很容易过河的地段,象经常从这里渡河。他果然找到了这个地方,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对岸。哥鲁克坐在象背上,沿河南下,没多久就到了瑞典人的帐篷前。帐篷的门是向东开着的,大象驮着哥鲁克却是从北面进去的,这里没有门,可是对大象和哥鲁克来说,没有门并不妨碍他们。大象冲破了帐篷,直闯进去。十多个正在谈天的黑人见突然闯进一头象来,都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逃跑。大象原想去追赶他们,却被哥鲁克阻止住了。哥鲁克命它向中央的一座大帐篷走去。

马尔宾躺在帐篷前的吊床上,上面支着一把遮阳伞。他受伤也很重,流血过多,身体软弱无力,听到旁边帐篷里有奇怪的声音,又见部下逃跑,回头一看,才见一头大象正从后面冲来。没有一个人敢来救他,也没有一个人肯来救他,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认出象背上的人,就是几年前从捕兽机中放走了狒狒王的白武士。这下,他吓得六神无主了。只见哥鲁克跳下象背,走到他面前,用英语对他说:“姑娘在哪里?”

马尔宾问:“什么姑娘? 我这里没有姑娘,只有我部下的家眷,你要一个吗?”

哥鲁克说:“别胡说八道!我找一个白种姑娘,你别想瞒我了,姑娘是你从你朋友那里抢来的,你把她藏在哪里了?”

马尔宾慌忙解释说:“这事不是我干的,是一个英国青年叫我干的,他要劫持姑娘到伦敦去,姑娘自己也愿意去,只是背着庄园的主人。这英国人名字叫马里逊,你要找那姑娘,可以问他去要。”

哥鲁克本来已经知道了底细,见他如此狡猾,不觉气往上撞,厉声说:“我才从他那里来,是他指点我来找你的。姑娘并没和他在一起,你不用再撒什么谎,她到底在哪里?快说!”哥鲁克说着,又向前逼进了一步。

马尔宾吓得脸上变了颜色,直冒冷汗,叫道:“我告诉你,你不要杀我,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详细告诉你。那姑娘以前确实在这里,是马里逊把她从宛那的庄园里诱骗出来的,准备带她去伦敦结婚。马里逊并不知道那姑娘真正的出身,但我知道,假如有谁把她送回法国的家里去,就可以得到一笔数额很大的赏金。可是一不小心,她乘小船逃走了,逃到对岸,被原来收养她的阿拉伯酋长捉回去了。酋长怎么会在对岸,我实在不知道。后来马里逊来过,我交不出姑娘,马里逊生气了,对我开了几枪。如果你要找那姑娘,现在只有向阿拉伯酋长去要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请求你高抬贵手,不要杀我。”

哥鲁克十分惊愕,问:“这么说,她不是阿拉伯酋长的女儿了?”

马尔宾点头说:“是的,她不是他的女儿。”

哥鲁克紧追着问:“那么,她是谁呢?”

马尔宾见这个白武士这样急着追问,他心里又在转主意了。本来他一见哥鲁克,很担心自己会被杀,现在知道有活命的希望了,就尽量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假如你能找到她,我再告诉你也不迟。你若能饶我不死,将来所得的赏金,我情愿和你平分。你要是杀了我,你就无从知道她的身世了,她也就终此一生,只能在沙漠里当个阿拉伯女子。知道她身世的,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就是阿拉伯酋长,可酋长是绝不会告诉你的,因为,他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就连那姑娘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哥鲁克说:“只要你肯说实话,我就饶了你。我现在就到酋长的村落去,那个地方我是认识的。如果你骗了我,姑娘不在那里,我回来一定杀了你!至于她的身世,如果她自己需要知道的话,我自会找你,我是有办法让你讲出来的。”

马尔宾两只贼眼滴溜溜乱转着,知道哥鲁克会用武力来榨取他掌握的秘密,于是他打定主意,只要哥鲁克转身一走,他马上逃之夭夭。他正在暗暗庆幸,忽然间,他瞥见了那头象。大象正在对他怒目而视,小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焰来。哥鲁克也在观察着马尔宾,对马尔宾的话,也没有完全相信,他走进帐篷去找梅林,找了多处,确实没有。当哥鲁克走开之后,大象走到马尔宾面前,仔细地审视他,原来象的视力并不太好,它起初看见这黄胡须的白种人,已经有些疑心,因为看不太清楚,就伸过鼻子来闻,它的嗅觉比视力要灵敏得多。马尔宾见象这种神态,吓得魂不附体,他自己明白,为了取得象牙,他猎杀过不少头大象,今天,怕是遇见对头了。大象嗅了好久,认定这个人就是几年前杀死它伴侣的仇人,于是从喉中发出愤怒的声音,两个眼睛变得血红。象的记忆力是很强的,有仇必报,绝不忘记。马尔宾预感到极大的危险在向他逼近,他拼命大叫:“救命啊!救命啊!这魔鬼要杀我了!”

哥鲁克听见喊声,连忙从帐篷里跑出来,只见大象把马尔宾连吊床和遮阳伞一起,高高卷起,猛力向地上一摔。哥鲁克急忙去制止,谁知平日非常听话的大象,这次对他的命令置若罔闻,根本不予理会,表现出发疯一样的愤怒。原来大象发怒时摔人,也是有分寸的,如果向上抛起,然后掉下来,尚不致摔得太重,这种情况,说明大象尚未十分暴怒;若是暴怒已极,就不是这种摔法了,而是用鼻子卷起,用尽全力向地上摔去,这种摔法,力量更大,人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大象对马尔宾,就用的是第二种摔法。哥鲁克从帐篷里奔出时,正看见大象用鼻子高高举着马尔宾,马尔宾还在两脚乱踢地狂喊救命,大象却像猫玩老鼠一样,轻便地转了个身,用尽全力把马尔宾摔在地上,马尔宾已经被摔扁了,仿佛贴在地上的一块湿泥。那大象还余怒未平,又用巨大的脚连捣了几下,马尔宾几乎成了肉饼了。大象又用长鼻卷起尸身,丢到丛林中去了。

哥鲁克看着这个平日对自己温和有加的朋友今天这样毫不留情地杀人,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大象和这个人之间,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大象是不会如此的。哥鲁克亲眼目睹了这幕惨剧的全过程,也感到惊心动魄。他并不怜悯马尔宾,只是可惜一件事:他还没有从马尔宾口中问出梅林的身世,马尔宾一死,就更无从打听了。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就是到阿拉伯老酋长的村落去。哥鲁克呼唤大象过来,它仍旧很驯服地走过来,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把哥鲁克轻轻卷起,放在背上,按着哥鲁克的指示前进了。

躲在丛林中马尔宾的部下看到主人惨死,又见那白武士高高坐在象背上,向丛林中走去了,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噤若寒蝉。事后,也都作鸟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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