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回过来,再说泰山那边。入夜之后,女祭司兰回到阴牢里来了,她带来了食物和水给泰山充饥。她没有提灯,一路用手摸着墙壁,走到阴牢。这时,有一线月光反射进来,勉强能看见东西。
泰山坐在阴牢的角落里,耐心地等了很久,最后总算听到了脚步声,走近一看,果然是女祭司。兰看到泰山,第一句话就是:“那些人可真气坏了,因为从来没有牺牲从祭坛上逃走过。他们已经派了五十个人去追你了,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被他们找遍了。”
泰山问:“他们为什么没到这里来呢?”
兰说:“这里之所以叫阴牢,是因为城堡里的人都相信,只有阴魂才聚集在这里。活着的人进了阴牢,一定给鬼怪捉去,受刑惨死。假如他们到这里来,岂不是来送死?”
“然而你何以例外,你怎么敢来呢?”
兰说:“我是太阳教中的女主教,只有我能独保平安。因为我的职务就是捉祭物去祭鬼神的,所以我到这里来绝没有危险。”
泰山不禁笑起来问:“那么,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鬼怪来捉我呢?”
兰一时语塞,对泰山呆望了许久,才边思索边缓慢地回答说:“这是主教应尽的职责,把古老相传的道理,一代一代传下去,照本宣科地讲给大家听,无论它对或者不对,我由于职责所在,都必须照着上一代人传下来的规矩做。至于我个人信不信,那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泰山寻根究底地问:“如此说来,你帮我逃走只是怕人们发觉会难为你,却不是怕什么神明显圣来惩罚你了。”
兰直率地说:“是的,那些神明哪里真会管我们呢?他们既不一定保佑我们,也不用怕他们惩罚我们。能不能趋吉避凶,还是在人,我们赶快想办法吧!我觉得这里也不是十分稳妥的地方,就算送些吃的东西给你,都很不容易,我想,还是给你换一个更妥当的地方好一些。”
于是她领着泰山,走到祭坛后面的石窖里,那里黑暗得什么都看不见。然后又走过一条走廊,大约走了十分钟,到一扇门前,她站住了,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引泰山进去,并对他说:“今晚你就在这里过一夜,肯定没有危险。”说完她就走了,泰山听到她在外面锁门的声音。
泰山就藏在这间黑屋里,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黑暗无光,伸手不见五指,他只好用手摸着墙壁,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这间屋子大约有二十英尺见方,墙壁和地面都是石块砌成的。泰山把四周墙壁都仔细摸了一遍,弄明白了这间屋子除了刚才进来的那扇门之外,再没有门窗。他又一次顺墙壁摸去,摸到了方才进来的门,又高高低低地仔细摸了好一阵,确实没有另外的出路。
泰山在黑暗中忽然觉得,从门对面的墙缝中有风透进来。于是他找到那个地方,用手指摸着找到石缝,用力一扳,居然扳下一块石头来,他用手量了量,这石块大约有十二英寸宽,三英寸厚,整个墙壁都是用同样的石块一块一块砌成的。泰山就顺着石缝,把一块块的石块扳下来。不一会儿工夫,石块已被他扳下了十二块。他伸手到外面去探了探,没有摸到什么东西。又过了几分钟,他探出半个身子去试了试,依然觉得外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只觉得外面仍旧漆黑,对面仿佛隐约有一点光。他就从洞里爬出去,到了墙外,用手扒住洞口,把身子挂在石壁上,伸下脚去,想试试下面的深浅,只觉得脚踏不着地。
泰山抬起头来一望,见上面是一个圆洞,露出了一块星光灿烂的天空,他又向四周摸了摸,四周的墙也是石砌的,隐约可以找到砖缝,要用手指拼命地抠稳砖缝才能撑住身体。他这样边向前移动边思索,从石洞里通过来的这个秘密通道,是做什么用的呢?忽然发现,月光从上面的圆洞里照下来,一下看得十分清楚了。泰山低头向下一看,月光映出脚下竟是个水面,原来这是一口有水的古井,自己的身体就挂在井壁上。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藏身的石屋,会和这口古井有个出入相通的地方呢?
泰山趁着月光明亮,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对面的井壁上有个洞。他想从这个洞出去,也许可以逃出危险。于是他把刚才自己挖开的那个洞仍用原来的石块堵住,以防后面有人追来。然后他仍用手指抠着石缝,慢慢移动,钻过新发现的这个洞,向下移动了约有一百英尺的样子。他发现下面有一条石阶,走下石阶之后,又是平地了。顺着平地往前走不远,便摸到前面有一扇坚厚的木门,泰山仔细摸了摸,发现了门闩,便拉开门闩,打开门走了出去。
走出这扇门,原来又是一间方形的石屋,里面堆满了一条一条的东西,用手摸上去有非常冰冷的感觉。泰山试着搬起一条,觉得很重,不像刚才的石块。他心里想:这也许是金条?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屋子金条的价值,实在够惊人的了。但屋里没有光线,无法分辨究竟是不是,他猜想,也许这只是一种廉价的劣等金属。在屋子的另一角他又摸到了一扇门,向下摸去,门闩恰好是在自己这一边的,泰山又顺利地把门打开,走了出去。外面是一条甬道,泰山又回转来,随手拿了一条他无法断定是什么金属的东西,从这扇门走入甬道。
走了约有半个小时,迎面又遇到一条石阶,是通往上面去的。泰山走上石阶,弯弯曲曲约攀登了十多丈高,到了石阶的顶端,这里有一条很狭窄的石缝,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而过,抬头能看见满天星斗,过了石缝又是一条险峻的坡道,站在最高处一块大石上,便可以毫无障碍地向四面瞭望了。
泰山往远处望去,约在一英里路之外,遥遥望见的就是奥泊城。城里的屋顶、塔尖、庙宇,都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阴沉沉的,显得十分凄凉。泰山把手里的东西在月光下仔细验看,果然是光灿灿的黄金。这时,他心里并没产生获宝后的狂喜,反而不禁有点感伤,面对古城堡,他自言自语地说:“奥泊城啊!奥泊城!好一个黄金宝城,可惜凋敝破败到这个地步。前人建造这座城堡、积聚这么多黄金,不知费尽了多少心力,他们绝不会想到自己的后代子孙这样不争气,几乎退化得和原始人差不多了!”他感慨了一阵,就走下陡坡,到了平坦的山谷中间,这一段地带正是昨天和瓦齐里族武士们经过的地方。
夜色渐渐退去,太阳又升起来了,泰山爬上了通往外面的山岗。只见缕缕炊烟从山下的林子里冒出来,他暗自想道:“有人在那儿烧火,或许就是追我的那五十个奥泊城的矮人吧?”
他决定走到近处去看看,想探查个明白,看究竟是什么人。于是他纵身上树,朝着冒烟的地方走去。到了那里,向下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不是奥泊野人,却是与自己同来的五十名武士,他们围坐在火堆四周,在议论着他们的酋长会遇到什么事。泰山非常高兴,开玩笑地向他们喊道:“你们的酋长回来了,你们还不快来迎接!”
瓦齐里武士们听到泰山的声音,都吃惊地跳了起来,他们见泰山隔夜不归,都以为他遇到不幸了,这是不是阴魂出现呢?有的人甚至拔腿想跑,这时泰山已经到了他们面前,谈笑自若,他们才知道自己的新酋长真的没有死,大家又快乐地跳起来。
比苏里第一个开口说:“我们很后悔不该把酋长一个人丢下,可是当时我们真吓得丢魂丧胆了,只好自己逃命,可是后来一想,生死都应该跟酋长在一起。刚才我们正在筹划,准备上山和他们以死相拼。”
泰山问:“你们看没看见有五十个又矮又丑的野人从这里经过?”
比苏里答道:“看见了,昨晚看见过他们,没带武器。我们急于想找到你,所以没理会他们。他们的样子真可怕,全都和猩猩一样。”
泰山于是把自己遇到的事一一告诉他们,同时也对他们说,自己已找到大量的黄金,等到夜里大家一起去偷运出来。
他们在外边等了一天,到太阳落山之后,泰山就领着那五十个黑武士,向奥泊城进发。到了坡道下,泰山停住了,他想,现在必须争取时间,行动越快越好,如果从下往上爬陡坡,不但费体力,更要紧的是费时间。泰山沉吟了片刻,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让黑武士拿出十几根标枪来,连接着绑起来,一端挂在自己腰里,他自己先攀上坡顶,拉住标枪,让下面的人抓牢标枪的另一端,用力一个个提上去,像从井口汲水一样,不到片刻工夫,五十个黑武士都平安而快捷地上了坡顶。泰山立刻带领他们,穿过石缝和甬道,到了贮藏黄金的库房,每人拿两条,然后从原路回来。
每条黄金大约有八十磅重,他们负重而行,速度当然缓慢,一直到半夜,只走到了山谷。第二天上午,他们才到了山顶。那五十名瓦齐里勇士,虽然身强力壮,但他们到底没有受过泰山那样的艰苦锻炼,干起偷运黄金的事来,确实十分费力。不过他们非常爱戴泰山,对他忠心耿耿,所以没有一个人叫苦。一路回去,一直走了约三十天,才回到离自己的村落不远处。
泰山并不领着他们回瓦齐里村,却径直向西北走去,又走了有三四天。有一天早晨,泰山吩咐他们把金条放在这里,让五十名武士先回瓦齐里村去。
武士们问泰山:“酋长难道不回去了吗?”
泰山说:“我准备在这里呆几天再回去。现在你们赶快先回去,去看看你们的妻儿老小,免得他们提心吊胆。”
武士们走了之后,泰山提起两条金条跳上树去,向着浓密的丛林飞奔而去。走了约一百英尺光景,就到了一个圆场,四周围着丛林。中间有一个平坦的小高墩,这里是泰山做人猿王时,开辟出来的场地。
泰山独自一人,来来往往搬运金条,没有多大的工夫,就把所有的金条全搬完了。这里的防御条件非常好,可称得上固若金汤,四周密密匝匝地长着荆棘,有如牢固的围墙。泰山对自己所选的这个地方是很放心的。他把这许多金条都埋在泥土里,上面仍旧用土掩埋好,表面看来一点痕迹也没有,和以前埋藏波德教授的那箱宝物一样。这一次用的铁铲,还是过去埋箱子时用的那一把。当年用完之后,泰山把它藏在一棵空心老树里,今天正好又把它找出来用了。
那天晚上,泰山又在围场中过夜,第二天早晨,他仍不急于回瓦齐里村去,这里已离海滩小屋不远,他准备回小屋看看。
泰山走到童年时的故居,发现屋里的一切都还和他离开时一样。面对这个熟悉的老地方,他不免睹物生情,童年的往事,一件一件不觉又都涌上心头,对这间小屋更产生了依依难舍之情。他决定在小屋里住一夜。他累了一天,肚子已经饿了,于是起身到丛林中去,想找些猎物来充饥。
泰山向南大约走了四五英里光景,到了一条河边,沿着河又走了一段,他那灵敏的鼻子,突然闻到一种奇怪的气味,随着风从海滩附近的丛林里吹过来,泰山判断出这是白人的气味。泰山从气味辨别方向,断定气味是从西边来的,在人的气味中间,还夹杂着狮子的气味。
泰山陡然感到情况不好,一定有人要遭难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我必须赶快些!”他决定去救那个将要遇难的白人,不一会儿,他已飞奔到林子边上了。
泰山站在树上往下一看,只见一个女子跪在地上,低头闭目,像在做祷告,离她不远的地方,蹲着一个吓坏了的男人,他用双手捂着脸,以致看不清他的面貌。在他身后,有一只巨大的饿狮,正在肚皮贴地,慢慢向前爬去,就准备扑上去了。泰山来不及看这个人是谁,飞快地抽出一支毒箭,搭弓射去,正好射中狮子,那猛狮立刻翻身倒地,滚了几滚,发出一声垂死的吼声,最后终于不动了。
过了好一阵,那男人仍旧没有动,那女子却站了起来。她睁眼一看,狮子倒在地上死了,她急忙向四面看了看,却没看到人,非常惊异,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树上的人猿泰山,却看清了这女子的脸,他顿时呆住了,这不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琴恩吗?她怎么会来到这里?自己是在做梦吗?还是看错了人?难道她真是自己的心上人琴恩吗?那女子依旧站在那里没动,那男人过去扶着她,低下头去要吻她。泰山见了这情景,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一阵酸楚与失望掠过心头。他又拉开弓,搭上一支毒箭,准备向那男人胸口射去。忽然他又停住了,暗想,万一琴恩真爱这个人呢?我把他射死会有什么后果?于是他忍下了怒气,怏怏不乐地回瓦齐里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