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袁世凯呢,个性张扬,精干的时候非常精干,但有时候也很傻很天真。他最开始尊敬地称呼张謇为“老师”、“先生”,后来混熟之后居然称呼他为“张翁”,到最后自恃自己了不起竟然称呼昔日的老师为“老兄”。张謇比袁世凯大6岁,论年龄,称呼老兄是一点也不错的,但他们之间有师生关系啊!袁世凯不喜欢那些礼仪客套,但张謇在乎这个啊!
张謇联合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儒联名给袁世凯写了一封******,指责袁世凯不学无术,目无尊长,缺乏修养。袁世凯也是牛脾气,看到这份******,火冒三丈,当即宣布和张謇绝交。
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日本政府给清廷施压,认为袁世凯是挑起中日矛盾的祸端,要求对袁世凯进行严惩。那时,清政府办事还行,他们派人到朝鲜调查,袁世凯早已准备好相关的材料,调查团最后认定袁世凯无罪。由于证据确凿,日本方面也无可奈何,接受一些小额赔款了事。这一回合,日本人输得很彻底,袁世凯是赢家。
虽然度过难关,但袁世凯对朝廷和官场都极为失望,那一腔热血沸腾的报国理想现在变得疲软又纠结。就这这时,袁世凯的母亲牛氏听说儿子身在朝鲜处境危险,吓出了大病,要袁世凯赶快回家。此时,袁世凯处于矛盾的漩涡,感觉处处不能自由发挥,也决定回去休养一段时间。
袁世凯向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吴大澄请假,吴大澄知道袁世凯的才干,对他颇为欣赏,送别之时感慨万千。同时丁汝昌临别时夸赞袁世凯:“功成退归,君舍得开,走得出,伟人也!”
朝鲜好友金允植为他作了一首送别诗《送慰亭归河南》:
名高人多嫉,功成众所忌。
此事古今同,处世谅不易。
曩值危急日,人皆敛手避。
黜者怀首鼠,懦夫常惴惴。
事定反觅痹,利****渐渍。
遂将功为过,摧折丈夫志。
君今浩然归,俯仰无所愧。
天日照孔昭,贤才岂中弃。
相见知不远,努力勉王事。
他办事让人放心
回家之后,袁世凯过了几天轻松自在的生活,在朝鲜的日子太紧张太复杂,好久没有呼吸这么自由的空气。有那么几次,他甚至希望一辈子过这种平淡的生活。
不过,平静的日子注定不属于袁世凯。
时代需要袁世凯,袁世凯也需要时代。中国、日本、朝鲜这三角关系正处于激变中,随时都会火山喷发。
1885年3月,日本大臣伊藤博文来到中国,和李鸿章讨论在朝鲜撤兵的问题。这次谈判持续了20天,最终达成三项协议:中日双方在四个月之内都将军队从朝鲜境内撤回;双方都不能再派军官帮朝鲜训练军队;朝鲜如果发生事变,双方无论是谁要出兵,都得先通个气。
这就是所谓的《天津条约》,这条约一签订,中国等于承认日本在朝鲜和自己平起平坐。老于外交的李鸿章所以签订这个条约,也是从多方面考虑,日本人现在锐气正盛,做一些妥协只是缓兵之计。
日本人对袁世凯恨之入骨,当时还加上一个附带条件:严惩袁世凯。不过,这一点,李鸿章倒是断然拒绝。
清政府的这种软弱姿态,让朝鲜的执政者闵妃产生二心,以前靠着大清这颗大树好乘凉,现在她感觉这大树似乎老了,有些不牢靠了。恰巧这时,俄国趁虚而入,朝鲜方面的态度非常暧昧,俄国俨然成为朝鲜新的主子。
当然,韩王李熙也会做做样子,向李鸿章禀报,问李鸿章应该怎么办。态度是谦恭的,居心却是不良的。朝鲜很显然想用强势的俄国给清政府施压。李鸿章当然恼火,得知闵妃这小妮子居然和俄国人勾搭,他决定给他们一个还击。
李鸿章对外政策的拿手绝招就是“以夷制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么一来,李鸿章便将大院君放回朝鲜。大院君是个旧派人物,一向是亲华的,李鸿章觉得扶植他更符合清政府的利益。
闵妃得知大院君回国的消息,居然派人携带重金来到天津北洋大臣衙门,企图行贿李鸿章。结果就不用说了,闵妃很可笑,行贿之前也得先摸清对方的脾气。
护送大院君回国,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得找一个既可靠又了解朝鲜情况的人。李鸿章看来看去,还是觉得袁世凯最合适。
袁世凯接到李鸿章的电报后,便快马加鞭赶到天津。一见面,李中堂就笑呵呵地对袁世凯说:“现在朝鲜的局势好比一个戏台,观众已经到场了,就等你小子出场了。”袁世凯了解形势后,央求让丁汝昌带着舰队跟自己一起去。
李鸿章摸摸胡子,摇摇头,笑道:“小子,你在朝鲜不是很吃得开吗?哪需要大张旗鼓?朝鲜人民要是知道你去了,还不夹道欢迎?这样吧,你带上几十个随从,我相信你的能力。”
李中堂这么信任自己,当然是好事,但此去袁世凯心里还真没多少底气。不过,李中堂放出话来,就是粪坑也得往下跳啊!这项任务是有很大风险的,闵妃是个疯狂的女人,你送个人来替代她,她会不会拼命还是个未知数。
袁世凯护送大院君回到朝鲜时,朝鲜政府居然没有派一个人来迎接。这个虽然是可以理解的,但袁世凯感觉很没面子,面子对中国人是必须的。
袁世凯火气冲冲地让人去汉城对李熙说:“你这什么国君,老爹回来都不迎接,长这么大都不知道孝顺两个字怎么写的吗?儿子做不好怎么做国王,还不赶快派人来接你亲爹。”
强横有强横的好处,这李熙被骂之后,乖乖派人来接大院君。袁世凯将大院君送回汉城后,又做了一次思想政治工作,当然全都是套话,无非是讲忠孝礼仪,儿子要孝敬老子,媳妇要对公公孝顺,做公公的呢,也要懂得爱护后辈。
任务就这么完成了,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袁世凯在朝鲜停留了几天,便回到天津交差。这事袁世凯办的让李鸿章很满意,效率之高让处事一向不急不缓的李鸿章也深感佩服,他觉得袁世凯是个可造之材。
不久,李鸿章便上书老佛爷,高赞袁世凯“血性忠诚,才识英敏,力持大局,独为其难”,说他很有朝鲜工作经验,不如升他为朝鲜公使,处理朝鲜的一切事物,官衔升至三品。李鸿章推荐,自然是非常给力的,老佛爷二话没说:准奏。
1885年11月15日,袁世凯再次奔赴朝鲜。此次赴朝,袁世凯的身价高出了许多,最关键的是他手握一封密函。李鸿章在密函中告诫韩王李熙,今后的内政和外交一定要开诚布公,不准私下里搞小动作,遇到疑难杂症要先和袁世凯“商量”,所谓商量无非就是请示。这一来,袁世凯就成了朝鲜的太上皇。
袁世凯这人有点像“中山狼”,得志后往往自觉不自觉就变得猖狂。他首先正“名分”,强调朝鲜是大清的属邦,这样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监国大使,还在汉城开设了府衙,出了状况直接到皇宫里找李熙理论,对朝鲜的文武百官非常傲慢,呼来喝去,独断专横。
日本这条贪吃蛇
袁世凯威风归威风,但朝鲜实在已成为一个危机四伏的是非之地。
闵妃对大院君的仇恨由来已久,清廷送回大院君,无疑让这个权力女人心怀怨恨。李熙自从当上国王,一直活在窝囊中,不在窝囊中爆发,就在窝囊中沉默。这时,李熙要爆发了,他产生了一种现在人称之为“觉醒”的意识,他认为自己是堂堂国王,在别人的腋下过日子是一种耻辱,只有谋求民族独立才是出路。
李熙的想法得到了一些朝鲜大臣的支持,他们向李熙进言,要想摆脱大清,还必须依靠俄国人的力量。袁世凯过于霸道的做法激起了朝鲜政府的反感,李熙和闵妃与俄国人通气的时候,一个告密者匆匆跑到袁世凯这里,这个人还是闵妃的娘家人。袁世凯接到密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即给李鸿章发了个电报,提议废掉李熙,并申请派出北洋舰队来镇住局面。
发完电报后,袁世凯立即召开朝鲜的宰相沈舜泽和副宰相金宏集,让他们交出和俄国人密会的文件。这两人当然矢口否认,袁世凯便吓唬他们说:大清哪点对不起你们?你们背后这么搞,分明是想背叛大清嘛,小心天朝震怒,派来大军镇压你们。
这番威吓多少起点作用,沈舜泽和金宏集屁颠屁颠地跑到俄国使馆装模作样地询问:你们知不知道什么秘密文件?俄国人自然一口否认。袁世凯听到这个消息,还不气得七窍生烟,这帮龟孙子居然敢耍我。他再次给李鸿章发出电报,扬言只要派来五百精兵就能搞定这帮叛徒。
李鸿章的想法跟袁世凯一样,不过他考虑得更多,他担心如果采取强硬手段,势必引起西方国家的不满,说不定日本和俄国会同时发难。李鸿章采取了折中措施,派人去朝鲜调查情况。调查团到了朝鲜,发现连告密者都失踪了,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李鸿章权衡再三,要袁世凯稳住,不得采取过激行动。袁世凯只得照办,但他额外准备了一招。他命令李熙告诉各国公使,今后收到的文件如果只盖有李熙一人的章,无效;必须加盖袁世凯的公印才算合法。
李熙还真的同意的,结局以“双赢”的模式收场。李鸿章得知这个消息,对袁世凯更加刮目相看。
袁世凯并没有作罢,为了从舆论和思想上钳住朝鲜人,一向不会写文章的他在报上发表了一篇长长的论文,论文的名字是《朝鲜大局论》,顾名思义:朝鲜啊,只有顾全大局才是出路。
文中先从历史说起,说朝鲜自古就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给予了朝鲜充分的自主权,现在朝鲜想脱离中国,如同一个孩子想背弃自己的父母,这种做法不仅是忘恩负义的,也是终归要成败的。
这样一来,朝鲜上下都对袁世凯极为反感,回想当初朝鲜人民拥戴他的情景,真是天地之别。袁世凯是个性格相对外向的人,看到朝鲜上下对自己唯唯诺诺,很是得意,还写信给家人吹嘘自己的“文治武功”。结果,李鸿章狠狠地把他批了一顿。
袁世凯虽然有能力,但毕竟经验不足,很容易被表面的成功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