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时我从梦境回到了现实。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漂浮在金银岛的西南方向的海面上。
望远镜山那庞大的身躯还横在我的面前,正面对着我,感谢上苍,我并没有被卷到汪洋大海里去而不能回转。
我观察了一下,到岸边的距离不太远,最多也就是四分之一海里的样子,还能想什么,划吧,划向岸边。
我划了几下,就停了下来。前面,巨浪不断地拍击着岩石后又被弹了回来,呼啸着形成一股股水柱飞射着,不断地重重地压降下来,我划过去,不是被思到石壁上弄个头破血流,就是在攀登悬崖峭壁时耗尽精力而死。
还有更可怕的东西。我看到一片片大大的、粘糊糊的软体蜗牛似的东西,爬满了整个峭壁,不时地又扑通扑通掉到海里去的。
它们的叫声十分可怕,在悬崖峭壁间激起一阵碜人的回响。后来我才知道,这种动物叫海狮,根本不会伤人,但他们的样子也太吓人了,加上绝壁和大浪,我宁愿在海上饿死也不愿冒此风险。
终于,我想到了一个好一些的方法,沿着金银岛的西南岸,有一股由南向北的暗流,我现在基本上已进入了这股暗流的势力范围了,因此,我要借着这股暗流向森林岬角靠拢,那里,直到海边都是高大的松树林,大海上波滑浪平,南风温和而有力,风与暗流方向相同,所以海面上的起伏非常平稳有节奏。
假如不是老天有眼,我可算完了。但即使如此,我那一叶扁舟居然能把我载向希望,也是难以想象的。
我躺在小船里,从下向上看,一会儿就会有那么一个山似的浪头扑到我头顶上空。可我的小船好像有弹簧似的,轻轻一跳,很快跑开,感受了一会,发现自己是安全的,于是,我坐了起来,划桨。
但随着划桨的动作,小船的重心略有变化,它一反刚才的轻柔随意、挥洒自如,像一只没了头的苍蝇,乱撞起来,弄得我头晕眼花,很快船头猛地扎入下一个浪头,溅起许多浪花来。
我浑身都湿透了,惊恐万分,赶紧又躺了下来。
小船很快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变得又像刚才那样温柔起来。看来,划桨只是有害无益,只能让我和它早点葬身海底,可我不调整方向,它能靠岸吗?
不能这样干躺着,但也不能坐起来划桨,于是,我小心翼翼地用我的水手帽把小船里的水往外舀,又观察了一下小船在暗流中的运行状况,看它怎么能在海浪中如此平稳地滑行。
我发现,这些浪头在岸上或大船上看,好像是一个个平滑的波澜,可实际上它更像起伏连绵的丘陵,有峰顶,也有坡和谷。如果小船一直这么自行漂流,那么,它会扭来扭去,专找低洼的地方走,避开峰头和斜坡。我只能躺着,这样才能保持小船的平衡,但我也得调整小船的方向,偶尔要把桨伸出船外,向岸边划上那么两下,尽量让小船的头朝向陆地。
这件事情办起来虽很吃力,效果缓慢,但怎么着也有点效果。
最终,我和小船显然更接近陆地了,当然,森林岬角是错了过去,可我已经能看见岸上被风吹得一边倒的树林了,下一个岬角,必须靠岸。
现在正值晌午,骄阳似火,这么晒着,加上这么久的体力消耗,我已经是渴得嗓子冒烟,头疼欲裂。
森林就在眼前,但可望而不可及,一会我被带过了岬角,转过岬角,我看到一幅根本就想象不到的景象。
前面不到半英里的地方,“伊斯班约拉号”赫然在目。我又回来了?他们会抓住我的!我睁大眼睛惊呆了,不知所大船扯着满帆,主帆和两张三角帆都挂得高高的,白帆被阳光一照,耀眼夺目,洁白如雪。它张满了风,向西北航行,大概是想绕回锚地,但它的方向愈来愈偏西了。糟了,他们是来抓我的吧?我不禁想。
最后,它的船头却对准风吹来的方向,逆风航行,船静止了,帆贴在桅杆上哗哗直响。
“真是些十足的混蛋,这么停船,斯莫列特船长知道肯定要气死。”我心想。
大船又转了方向,张满了帆,飞快地跑开了,接着又逆了风,停住了。
它就这么来来回回地在海上兜着圈,它向前后左右、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乱撞,然后又回到原来的状态。
船上难道没人掌舵吗?
人都哪去了?
是醉得爬不起来了?
都逃跑了?
要是我能爬到大船上,也许可以把大船弄回到我们的手中。
明显,大船和小船同被一股暗流带动着,但好像大船的行为有点神经质,每次在风口处都停好长一段时间,即使是没有倒退一步,也寸步未尽。
我要是紧划那么几下,肯定能追上它。
舔舔干裂的嘴唇,想起大船上的淡水桶,我鼓足勇气,猛地一下坐起来,海水立刻就涌了进来。
我小心翼翼地平衡着船身,奋力向大船划去。
有一次一个大浪冲过来使小船积了许多水,使我不得不停下来,心里焦急得像揣着小兔子似的往外舀水,翻船了可就坏了。
慢慢地,我掌握了坐着划船的平衡技巧,偶尔有小水花溅进来,再没大量的进水。
这样,我飞快地接近了大船,我看见了舵柄左摇右晃时闪闪的铜光,但没有一个人影。
跑光了吗?要是他们醉成了烂泥的话,或许我能把他们锁在舱里,然后就可以随意处置这艘船了。
有那么一会,大船不再打转了,船头对准了正南方,稍有偏差,风就鼓起了帆,校正了它。这不是坏事嘛!
别看大船好像是处在一种放任的状态,船帆劈里啪啦的像放炮,滑车在甲板上滚来滚去又像在打雷。可它不仅仅是随着暗流向北漂,再加上风压差,这样它跑得太快了,我根本就追不上。
但终究还是有了机会。在一次间歇中,风几乎彻底停了下来,大船又随波逐流地原地转圈,船尾朝向了我。
船舱的窗子依旧大开着,挂在顶上的一盏灯,大白天还亮着,我又信心倍增,再次向它猛追过去。只剩下不到一百码,又起风了。船帆鼓满风向左舷一转又滑行起来,像燕子般掠过水面。
我顿时一阵沮丧,但很快又高兴起来。“伊斯班约拉号”掉转船头,一面侧舷向我靠了过来,我和大船的距离马上缩短为一半、三分之一、四分之一。我已经看到波浪在船的龙头下翻腾的浪花。我从小艇上仰望大船,它显得异常高大。
我正感叹时,一个大浪打来,船头的斜桅一下子悬到了我头顶的正上方,我飞身一跃,小船被踩入了水中。我一只手抓住三角帆的帆架,一只脚踩在了支索和转帆索之间。
就在我提心吊胆悬在那里的时候,一下不易被察觉的撞击提醒我:大船已把小船撞沉了。我的退路已被切断,只能留在“伊斯班约拉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