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好像有一堆乱丝,一时竟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无论如何,今晚,她必须要查个清楚。
沐浴完毕后,天已近傍晚,随便吃了点膳食,阎月便一个人早早睡了。
是夜,已入三更。
太子寝宫的门轻轻露开了一个缝隙,接着,黑暗中黄影一闪,利落地纵上琉璃瓦的屋顶。身轻如燕,飞檐走壁,几番兔起鹘落后,阎月来到了金水河北,鼓楼下。
她仰望鼓楼,估摸着楼高十五丈有余,四角飞檐庑殿顶制,二十层楼阁皆以八根红朱相连,四面通风,似塔非塔,似阁楼非阁楼。
她撩起衣袍,点足轻跃,纵上最底层屋檐,借力宛如灵猴上树般,飞快跃上了鼓楼最顶层。
顶层四面通透,中央设有一张大鼓,用来叫更所用。
阎月四下转了一番,确定没人后,来到鼓架前盘腿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吐纳入定,片刻后,阎月坐在那里,人一动不动,只见一丝魂魄轻轻地从阎月的身体里剥离了出来,魂魄起身,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抖了抖身上的不存在的褶皱,然后轻轻一瓢,飞上夜空,腾云驾雾升天了。
阎月轻车熟路地回到了阴阳司。
大殿内灯火通明,掌司正襟危坐在上方,见阎月游魂入殿,面容一肃,“少司命魂归阴阳司所为何事?”
阎月上前,毕恭毕敬地跪拜,“少司命阎月拜见掌司大人,阎月此番回来,是有事不明,还望掌司提点一二。”
掌司面无表情,道:“你指为何下凡之事?”
“正是。”
“自是因为你妄动生死薄,擅改凡人胤璃命数,导致连带其他数十人命数被波及偏离原本的命轨,是以,下凡,是为罚。”
阎月心底暗暗叫苦,她虽贪玩,但也知道生死薄妄动不了,她虽是少司命,不过也只是没事在后殿编编段子,看看凡间画本子而已,无权改命。
那日实在是一时贪玩,改了胤璃命数,本想趁掌司回来之前,抹了去,谁知莫名其妙地在转生盘打了一个盹儿给忘了。
“不过,你既已为千年少司命,却从来没有历劫,故此,这也是你的一次凡劫。”
阎月倏然一松,既然历劫,那干脆下凡后早死早脱胎。
掌司似乎看穿阎月心中所想,别有深意地笑了笑,“不过此次历劫,却是凡命和仙寿等同,凡命的长短直接决定着你以后的仙寿。”
阎月闻言,咯噔一下,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神色怏怏道:“阎月多谢掌司提醒,只是阎月下凡后,有几起疑问……”
掌司忽而大袖一挥,有些不耐道:“阎月,你即是司命,自知天机不可泄露,如今允你回魂也是本掌司暗自违了天规……你只需知道,你此番历劫一半是为挽回那些因你改一人之命而被波及的宿命回归。”
阎月也知自己此番魂归冒犯了天条,心中有些歉意,伏地再次跪拜,“阎月明白,多谢掌司。”
“恩,你且下去吧,虽你已下界成了凡人,但保留在你体内的仙力本君未替你抹去,虽在凡间只能发挥一成不到的效力,但足以你应付自如。”
阎月豁然开朗,自己的仙力一成还在,那么说,之前发生的种种是因为她无意间发动了——绝迹逆空的原因?
未待阎月回神,只觉得一阵冷风突起,清醒过来后,阎月的魂魄已经飘下了凡间。
阎月定了定神,飘身回到了身体中。
“咚!”平底里一声清脆鼓响震荡,阎月惊醒,猛地睁眼。
一张放大的白皙如月的脸定格在眼前,一双黑而亮的澄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还带着一分迷惑。
阎月只觉得那人的目光初看清澈如泉水,不知不觉跟着泉水流进深黑的眸子后,阎月猛地回过神,这才惊觉,眼前是一双会摄人魂魄的无底洞。
深夜,一双危险的眼睛,一张挑不出瑕疵的俊脸,一丝淡入轻烟的浅笑,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男子,突然蹲你面前,饶有兴致地盯着你看……但凡是个人都会被吓得魂飞魄散。
阎月却只是淡淡地迎视着对方探究的眼神,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啊。”白衣男子浅笑,回答的理所当然,低低的声线,醇而甘。
“那你看够了没有?”
白衣男子眨了眨他那好看的眼睛,似解非解道:“恩恩,可我看不透啊……”实在看不透,这个人为何大半夜的跑到鼓楼定上睡觉。
阎月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掀眼睨了白衣男子一眼,很不客气地道:“公子大半夜的跑出来,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别人面前偷看别人,胆子小的恐怕早已被公子吓死了。”
“恩?那个,我并非大半夜跑出来的啊,黄昏之前,我就在这里了。”
“胡说,我刚才来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你?”阎月面有薄怒道,她最不喜欢被人骗。
白衣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道:“那个,但我看见你了啊,因为我一直在你头顶上。”他指了指头上面,原来他之前一直在鼓楼楼顶上。
阎月半信半疑,“大半夜的你不回家,躲在楼顶上做什么?”
“钓鱼啊。”白衣男子一脸坦然地指了指雕花栏杆里插着的一根碧色竹竿,但竹竿上并没有看见鱼线。
阎月瞬间面瘫,嘴角抽了抽,然后白了对方一眼,啐道:“有病。”正要转身离开,那白衣男子忽然低声喊了句,“鱼上钩了。”
难道此人真的是出来钓鱼的?阎月忍不住停下转身瞅着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