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孟工头又来了,寒暄一阵后,让杨子荣跟他下山一趟,说“座山雕”派人要见他。杨子荣欣然答应,他叫侦查员们在工棚里等他。然后就随着孟工头下山来到一个屯子,进了伪满时一个屯长家。杨子荣进了西间屋,摘下匣枪,一下子扔到炕角上,屋主人老头和孟工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暗暗点点头。
这时,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抹着口红的年轻女人端着茶盘,走到杨子荣面前,娇滴滴地说:“请喝茶。”杨子荣对她笑笑。女人也笑着退出屋去了。这时,孟工头对老头使了个眼色,老头退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进来两个胡子拉碴的家伙。两个家伙一立住,其中一个朝杨子荣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杨子荣笑笑,伸手按了下鼻子,也做了个手势。一来二去。两人比划了一阵。那家伙又盘问了开了黑话,无非是哪路溜子,从哪来,到哪去,等等。杨子荣从容不迫,对答如流。那家伙看不出什么破绽,终于笑着自我介绍说:“在下姓刘,刘副官。这位兄弟是连长。”
杨子荣双手抱拳,笑着说:“久仰久仰,在下胡副官,还望大哥提携。”说着,女人端上酒菜来,几个人便吆五喝六地喝起来。酒过数巡,话说得越来越投机,杨子荣趁机提出要与刘副官结为兄弟,并请他引见三爷,刘副官眯着醉眼,满口答应。
大家喝了一阵酒,见天色已晚,刘副官提出要上山去看看弟兄们,于是就由孟工头领着,一行人上了山里的工棚。刘副官来到工棚,看到“匪里匪气”的侦查员们,深信他们是自己人,坐了一会,寒暄一阵,就告辞走了。
又过了难熬的两天,两个土匪又登门了。向杨子荣煽乎说:“三爷听兄弟说诸位是何等的英雄后,十分高兴,提出要与胡副官结拜兄弟,已经派人到牡丹江买酒肉去了。东西办齐,立刻请兄弟们上山,吃肉喝酒,痛痛快快过元宵节。”煽乎完,两个土匪说要接应买酒肉的人,告辞下山去了。
杨子荣担心团首长们着急,就派魏成友借了老乡的马星夜赶回海林,正好赶上参谋陈庆起来查哨,看到魏成友飞马回来,一定有急事。就赶紧把魏成友让到自己宿舍,一边叫爱人起来给小魏做饭,一边询问侦查情况。魏成友一边吃着香喷喷地荷包蛋,一边把这些天的活动情况一五一十地向陈参谋汇报了一遍。陈参谋赞许地连连点头。魏成友又说:“杨排长正计划进一步打人匪巢,可能的话,就顺手牵羊,把“座山雕”连窝端了。”
陈庆想了想说:“你们人数太少,单独行动恐怕有困难。情况一旦有变,在正月二十日抓回舌头或画张地形图回来也行。如果在正月二十日前还没回来,那就是你们进去了,团里会立刻派部队支援你们!”
“是,陈参谋,知道了!”魏成友立正回答。
陈参谋掏出一个本子看了看,对魏成友说:“今天是正月十四,十五、十六、十七这三天的口令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财——两旺。记住了吗,小魏?”
“记住了!”魏成友挺直胸脯,响亮地回答。
“好。”陈庆说着,叫爱人拿来两个大背兜,里面满满地装着馒头和熟肉。
魏成友谢过陈参谋两口,背上背兜,策马在当天下半夜赶回夹皮沟,归还了老乡马匹。又寻路进山,在拂晓前赶回了工棚。并及时向杨子荣汇报了团首长的安排。大家听了,都感到精神振奋,情绪高涨。
正月十五下午,土匪刘副官和那个连长又来了。告诉大家过节的酒肉已经办好,明天来接他们上山。接着扯了一会闲话,两个土匪就走了。
情况变化得太突然了。杨子荣和战友们商量对策,如果回去请求派部队来,无论如何,时间也来不及,而且还不知道匪窝的确切位置;如果借口不去赴约,必定会引起土匪怀疑,还会失去一次聚歼土匪的良机。怎么办?六个人的心都被这个沉重地问号揪扯着。
杨子荣沉思良久,坚定地一挥手臂:“夜长梦多,我们就六个人去!”
“对!”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杨子荣慷慨激昂地说:“战友们!土匪是很凶恶,熟悉山林,经验丰富,枪法精准。但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咱们六个人也是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汉子,拿出谁去也够土匪们喝一壶的!更重要的是,咱们身后站着共产党,站着全国的老百姓,这能给我们压到一切敌人的勇气。而土匪呢,则是经枪的兔子,逃命的狐狸,真要打起来,他们大都无心恋战,自顾逃命,根本谈不上什么战斗力。”
杨子荣目光炯炯,看着大家继续说:“当然,要说凭咱们六个人进去一点危险都没有,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自欺欺人。但是,自打咱们参了这个军,就认定了为天下的穷苦百姓打江山的。要打仗,就会有牺牲。但是,这个牺牲我们认为光荣、值得,对不对?”
“对!”大家又异口同声地回答。
“排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跟着你去!”孙大德带头抢着说。
“排长,我们都跟着你上!”
杨子荣伸出手来,其他五只手都伸过去,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接着,杨子荣又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如此这般,布置了一条周密地作战计划。
2月6日,阴历正月十六,土匪刘副官和那个连长如约来了,奉“座山雕”的命令邀请胡副官和他的弟兄们上山人伙。杨子荣叫战友们拿出馒头和肉款待两个土匪,并告诉这些食物是最近刚打食来的。正当两个土匪夸赞杨子荣讲义气,够朋友时,杨子荣按着事先约定地暗号,大喝一声:“天这么冷,还不加柴火!”侦察兵们听到号令,饿虎扑食般地扑过去,分头下了两个土匪的枪,又将他们绑得结结实实。
两个土匪大惊失色,连声喊道:“别伤了和气,别伤了和气!”
杨子荣把脸一黑,指着他们大骂道:“你们******太不讲交情,弟兄们等了这么些天,都要饿死了,也不领着上山,你们安的什么心?”
刘副官浑身哆嗦着说:“胡副官,这都是三爷的意思,想考验一下你们是不是****!”
杨子荣又骂道:“放屁!有这么考验的吗?弟兄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想饿死我们?我倒是怀疑,你们这两个小子是不是不地道,把三爷给我们吃的在中间吞了?”“是不是你俩暗中吞了?!”大家也跟着随声附和。
“没有,没有!确实是三爷要考验你们是不是自己人。”两个土匪连声分辨。
“那好,现在,委屈你俩领个路,带我们去面见三爷。他要真的不够意思,我们就走人,天下之大,到哪没有我们弟兄的安身之处?如果三爷够意思,不该你俩的事,我们就留下,还给你们二位陪不是,怎么样?”
“好好,就照胡副官吩咐的做!”两个土匪生怕胡副官和他的弟兄们火起来,一枪蹦了他们,那里还敢说不,只得乖乖带路。约摸走了三十多里山路,他们来到大砬子山里。这一路上,越沟上岭,杨子荣和侦察兵们发现,他们走得根本就不是什么路,如果不是找两个土匪领着,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这里。
他们来到一处山口,设有土匪的第一道卡子房,小窝棚里有一个岗哨。岗哨听到踏雪声,跑出窝棚喝道:“什么人?”刘副官答道:“自己人。”岗哨听出是刘副官的声音,站在一旁拱手而立。侦察兵们走到跟前,上去就把岗哨的枪缴了,也把他捆绑起来。
岗哨吃惊地看着同样被绑的刘副官二人,刘副官安慰他说:“跟着走吧,一点小误会,一会就了了。”
越往山里走,山路越陡峭,悬崖上,只有土匪踩得一行脚印。大约走了二里来路,前面一个马架房,蹲着一个土匪岗哨,杨子荣等又如法炮制,把这个岗哨也轻易缴枪并捆绑起来。又走了二里多路,遇到第三道卡子,站着两个岗哨,杨子荣和侦察兵又按照前法,把他们缴枪并捆绑起来。在往前走不多远,刘副官告诉到了。大家往前看去,不远处闪烁着微弱的灯光。土匪窝终于找到了!侦察兵们的心都兴奋地砰砰直跳。杨子荣收住脚步,看看地形,然后摘下帽子,拍了拍。侦察兵们看到暗号,立刻将几个俘虏的嘴巴堵住,又把他们牢牢地绑在树上。
杨子荣叫孙大德和魏成友跟自己进去会“三爷”,叫孙立珍、赵宪功、耿宝林在外边看着。杨子荣三人端着匣枪,悄悄朝灯光处摸去。摸过一百多米,才看清一座埋在雪里的大马架房子,门朝西,门前没有岗哨,灯光就是从马架房的窗子里射出来的。
他们摸到房门前,杨子荣对二人做了一个手势,然后一跃而起,一脚把门踢开,枪口对准地炕上的土匪,嘴里大喊:“别动!”冲进屋去。孙大德、魏成友也跟着冲了进来,一个占住东北角,一个占住西南角,三支匣枪张着机头,对准了地炕上的土匪。屋里点着松明子,地坑上一共是七人。坑头上是一个白头发,黑脸腔,长着一副鹰钩鼻子和一把白山羊胡子的痩小老头。杨子荣心中猛地一闪念:座山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