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屋子,来到淳正的院子里,因为有烤羊在,大家都还留在院子里,只有淳正和牛猛坐在屋里商议。
见陆崖和钟靖过来了,淳正和牛猛忙迎了出来,淳正把那面“请帖”递了上来。
陆崖接过来,先不看,问道:“负责伙房的那几个忙活起来了吗?我怎么只闻到了烤肉香。”
牛猛有点急,忙打断道:“别管这个了,金剑帮请咱们过去,去不去?”
陆崖这才把请帖看了,点点头,说:“盖帮主文采还不错,冲这个,这个场子自然是要去的!”
“那咱们走!我去拿兵刃,”陆崖话音未落,牛猛就动了起来。
“别急啊,你不用去,”陆崖给牛猛说,接着又道:“淳正也不用去,乐乐也不用去,盖七宝应该不知道咱家有这么多帮主的,所以他只是在请我一个人,那么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一个人去。”
众人一看陆崖这架势,还真是准备一个人去仙歌台赴会,担忧之下不免有些着急,纷纷表示要和帮主同去。
陆崖笑了,摆手道:“盖七宝虽然在永安名气不小,剑法还行,但请兄弟们放心,就算金剑帮有一百个盖七宝也整不死我陆崖。”
淳正深深叹气:“看帮主这牛皮吹得,我是没话了,盖七宝的七窍剑不是还行,是很行。”
“你们都去的话,红乐帮来人谁来接待。”杜乐乐总算烤好了羊,站起来提醒大伙青乐帮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所以说,咱们谁都不要去!”
一时间附和杜乐乐的声音有很多。
“好了,好了,咱们折中一下吧,去六个行不行?”陆崖好像也妥协了。
众人想想,帮里真正有战斗力的也不过就这个数,于是都勉强点头了。
“还有,别管去几个,本帮主保证不耽误接待红乐帮的事,去去就回,去去就回嘛。”
众人欢呼:“帮主威武!帮主威武!”
陆崖将自个的那支铁片儿剑从腰带里抽出来,在半空虚点几下,叫道:“你们都答应了,不准反悔!好,我来点一下,我一个,钟靖一个,”说道这里,将剑从半空放下,伸开左手,一一落指道:“嗯……还有大黄一个,大青一个,小黄一个,小青一个,一共六个,没算错吧。”
一帮人傻了眼,大黄大青是青乐帮仅有的两匹马,而小黄小青只是陆崖养的两只知更鸟。但没人否认,它们都是青乐帮的一员,说到底,就多去了一个钟靖。
柒满谷从马房牵来了雌雄双马大黄大青,尤向阳从鸟舍拎来了雌雄双鸟小黄小青。陆崖让尤向阳把小黄小青从鸟笼里放出来,两只小鸟在杨树下绕着众人飞了几圈,听陆崖抿唇吹了两声口哨,就扑腾腾飞到了陆崖的胳膊之上,然后啾啾地对他连鸣几声。
陆崖看着小黄小青,怜惜道:“是的,委屈你俩了,我昨天不该把你俩关在鸟笼里的,不过,谁让你俩前两天太不安分,大晚上的还想去外面飞呢。”
说话间,钟靖已经稳稳跨坐大青,就等着陆崖上马了。
陆崖看看钟靖,使了个眼色,说道:“急什么,去你房间把那个我让你保管的簿子取出来,随身带着。”
由城东南至城西,陆、钟二人捡着人少的街道一路骑行,小黄和小青在两人头顶不停地翻飞,飞累时便停留在陆崖的肩头或者大黄大青的头顶上歇息。
仙歌台就在前面不远了,此起彼伏的弦鼓声不绝于耳,说明仙歌台今日有戏班来演出。陆崖和钟靖提前下了马,将马寄存一家客栈的门口,仙歌台下也有寄马房,但钟靖为防意外,不同意把大黄大青留在那里。
不一会,两人就走到了仙歌台下,随着几声悦耳的口哨自陆崖的口中吹出,小黄、小青啾啾相和,振翅飞天,到附近的树林戏耍去了。
仙歌台名带台字,却不是露天的,上有琉璃瓦的顶盖,下有朱栏围护,形似敞廊,四下透风,称其为仙歌轩还更为合适些,但见此台平地而起,巍巍壮观。整体布局成一个工字形。台下矮着两丈高,有一南一北两个戏台,人称其南戏台和北戏台,被仙歌台工字形的那一竖隔开了,很是对称。
所以说,仙歌台本是一个用来看戏的看台,方便城里的权贵看戏用的,普通的百姓根本不允许上台。金剑帮今日能在仙歌台行事,多少说明他们并不是一般的江湖势力。
陆崖和钟靖还未踩上台阶,一个周身玄衣、劲装打扮的背刀汉子立马迎了上来,将二人引至台上。
台上人影稀落,看来今天登台观戏的人很少。
自两人上了仙歌台,北戏台旁原本热闹的鼓弦声就戛然而止了。
以东为上,向上走完仙歌台工字形的那一竖,再向作拐,前面一道屏风形成了里外之别,隔着屏风,在最靠里的地方,有三五人影,几张长案,长案通体朱红,摆放得并不周正,其上满是杯盘酒菜。案前一丈远处站着两排劲装持刃的大汉,大概有十几个人。这些人看见陆崖和钟靖走了过来,俱是精神一振。这时,一张桌子后面霍然站起一个微生胡髭、眸子明亮的男人。
这人就是盖七宝。听起来很有来头,大秋人都知道,蔚州地处西北,冬寒夏燥,不算大秋最为丰饶之地,但有七样出产举国闻名,并称为蔚州七宝,细说起来便是不老井盐、北林巨杉、甘黄药草、雪花羊皮、隐彩天珠、骝山琥珀以及砾原寒马,此七宝各有妙处,比如不老井盐绝无杂质,细白如晶,乃天下最上等的盐品。再比如北林巨杉,其质坚硬,其味蕴香,是建造楼阁的最好材料,蔚州本就盛产良木,但此杉乃是良木中的良木。
蔚州以七宝傲视各州,这位金剑帮的帮主本是蔚州人,却名曰盖七宝,若不是爹妈给的名字,足以说明此人自视甚高了。
陆崖满以为领路的汉子会说上几句,把自家帮主介绍给自己,但这个汉子来到那两排大汉旁,突然闪身入队。
陆崖和钟靖皆心道不妙,就听见刷地一声,十几人同时抽刀,整齐划一恍若一人,十几把如雪长刀在两排汉子胸前亮起。
刀光耀眼,竖刀成林,陆、钟二人停住脚步,陆崖以手遮眼,佯作刀光刺目,吃惊地说:“真是吓人,快点把刀子收起来好吧。”
对面,盖七宝笑了,赶忙对众大汉说:“这是我请来的客人,快把刀收起来。”
十几个汉子齐刷刷收刀入鞘,面色倨傲,陆崖和钟靖小心翼翼走过他们,在盖七宝对面站定。
盖七宝忽然不说话了,拿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陆崖和钟靖。陆、钟二人的身右有一张空空的案子,案后是两张空空的椅子,盖七宝也没有招呼他们入座的意思。
陆崖先开口了:“盖帮主要给我青乐帮下战书,下就下呗,干嘛还诓我的人说是什么请帖?”话里似有不满,但语气很淡定。
这话说得盖七宝微微一征,忙道:“什么战书?盖某和小兄弟虽然混迹城中,为人处世,仍不失江湖中人,请你们过来不过是叙一叙江湖兄弟彼此相处之道,何来战书一说?”
陆崖从袖底捏出朱色绢帛,两指向前一旋,将绢帛甩给了盖七宝。
盖七宝伸手接过,将上面的文墨看了,一头雾水状。陆崖看其表情,不像作伪。
“哈哈,哈哈……”
此时,西边邻着朱栏转头就可以俯瞰戏台的一张椅子上,突然传来一阵狂笑,引得众人相看。
发笑之人是个身穿便装的大汉,粗脖子,大脸庞,虬髯满腮,指节粗大,端着一个盛满酒的兽首铜酒樽,显得豪气满怀。陆崖只觉得这人有几分面熟,肯定是在那里见过,但眼下想不起来是谁。
此人笑罢,放下铜酒樽,从身上掏出一面朱彤色的貌似请帖的东西,粗着嗓门对盖七宝叫道:“老盖,我说过你的请帖没用,这小子受激不受请,还得我那样的说话,你看,他这不是乖乖来了吗?”
“什么?难道校尉大人把我的请帖给换了?”盖七宝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盖七宝这一声校尉大人,让陆崖立刻想起这狂笑的大汉是谁了,王城千户、守城左校尉杜海礁是也,为此人之事他也没少忙碌。
“盖帮主莫要责难那位送书的帮中兄弟,今个上午是我逼着他把你的帖子换成我的了,”杜海礁满脸得意,边说边打开手中的盖七宝未能送出的请帖,念出声来:“秋风未至,夏意淋漓,江湖儿女,四海相知,抒怀畅意,莫若倾觞。古城永安,金剑雄立十载,长铗未歇,青乐方兴未艾,将赴何途,英雄相惜,长幼有序,盖七宝寿岁四十三载,相恤年少,逢乙巳日,亲下本贴,诚邀贵帮诸帮主于午时三刻前来西城仙歌台把酒闻曲,临风去暑,贴去人来,莫负盛情。”
杜海礁读完了,把请帖往桌案上一甩,表情夸张地说道:“老盖虽然文武双全,老杜佩服,可这帖子也太肉麻了吧,跟这帮混小子客气个鸟!快叫他们把——”
“住嘴!”盖七宝一声短喝,打断了杜海礁,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阴恻恻地说道:“你到底还想不想……想的话就先别说话了。”
方才杜海礁读贴时,盖七宝身形就将动未动,似乎想要夺贴,又似乎不想夺贴,看似纠结中终究还是让杜读完了,耳听着这位校尉大人未经计划,要亮底牌,忍不住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