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还没全落窝,玉佳就提着饭篓出了门。这是她与丈夫徐来福闹崩之后,第一次去给他送饭。
说起徐来福,村里人都知道,他从小娇生惯养,长到二十来岁,庄稼活没学会,抽烟喝酒倒成了好把式。说媳妇的时候,爹妈怕儿子日后受气,左挑右选,选中了性情温和、能勤俭过日子的玉桂。过门后,玉桂尽管看不惯来福的懒脾气,在生活上对他却很体贴。当时干活大呼隆,干多干少一样混,她也就不爱多嘴。来福呢,除了关心那个盛酒的坛子外,其余一概与他无关。
今春,队里搞起了责任制,来福俩口子包了十亩棉花。来福还是老样子,早晨,媳妇十遍八遍叫不起来,醒了,再偎一阵被窝。眼看着地里的活被人家拉下一大截子,他也不着急。玉桂劝他也不听,说多了还得挨骂。她心里急得象着了火。
五月的一天,刚下过雨,地里活积成堆。玉桂牵着牲口来到地头,焦急地等着丈夫。可一等没来,二等还不来,就自己套上牲口耘起了地。那知这头牛正打栏子,一见到母牛,就“哞哞”叫着跑起来,多亏众人帮忙,才没伤着人畜。玉桂又气又恨,抹了两把眼泪跑回了家。看见来福正在炕上自斟自饮,她火上加油,顺手夺过酒盅扔在地上,又搬起酒坛子要摔。来福一看,急忙上前去夺,可是晚了,只听“砰”地一声,酒坛子已成了几十块碎片。拿酒比命还重的来福,怎么会吃这口气呢?他借着酒劫,狠狠实实地在玉桂背上擂了两拳。玉桂一赌气找到了支书,要求到法院离婚。在支书的再三劝说下,玉桂和来福的矛盾才缓和下来。
来福酒醒后一寻思,觉得和玉桂吵架不沾理,但又放不下男子汉大丈夫的架子,不肯向妻子赔礼道歉。事有凑巧,当时队里正在叫行承包菜园。来福认为这是个回头的好机会,便三番五次地找大队党支书和生产队干部们要求包菜园。干部们看到来福这样诚意,就一面做了玉桂的思想工作,一面答应了他的请求。从此,来福就一心扑在菜园里,吃睡也在菜园小屋里。
玉桂呢?起初有火助着还觉得清心,可时间一长,也觉得不是味儿。特别听到支书和会计说,来福真是好样的,现在的收人就超了产,估计年底光超产奖也能得五百元。玉桂心里更急了。她几次叫女儿莲莲捎信要来福回家,可总不见人影子。她有时虽暗暗地骂他没良心,但在饭菜上却添了新成色,有时还给他捎瓶酒去。谁知,酒瓶每次都原封不动地捎回来。这阵子,玉桂心里又难过,又担心。难过当时吵嘴闹得太过火,担心自小没吃过苦的“福”人身体抗不了。于是,她做了一些来福平日最爱吃的好饭菜,亲自送去。
太阳落山了。玉桂内疚地走进那间小土屋,见来福正忙着包菜种,就把饭篓子和暖瓶放在他身旁。来福象过去对待酒坛子那样,专心在纸包上写字。他连头也顾不得回,就说:“莲莲,先等会,爸爸记完了一块儿吃。”
“扑哧”,玉桂忍不住笑出声来。来福回头一看,愣住了。他陌生似地盯了妻子一会,又低下头忙开了。玉桂把菜端出来,又倒了满满一盅酒。月亮探出头,绽开圆圆的笑脸,柔情的月光透过小窗,照在那杯酒中。玉桂端起酒盅,双手递给来福,来福抬起头,看了玉桂一眼,双手接过酒盅,不知是感激还是难过,晶莹的泪水流出眼窝,滴进酒里。他身子一动,突然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玉桂笑了,抬手在他的脑门上戴了一下,深情地说:“你呀,真是个‘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