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一个上午。
公路上。
陶红英、肖青山骑着自行车边走边聊。
公路前方的一个大坡上。
肖青山看着吃力蹬车的陶红英,说:“红英,咱们下来推着走几步吧,到坡顶再歇一会儿,我看你有点累了。”
陶红英瞥了肖青山一眼:“好吧!就听肖书记的。”
“你怎么调侃起我来了,寻开心吗?”肖青山笑着问。
“就调侃了、就寻开心了,”陶红英调皮地说:“怎么啦?不让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让来?”肖青山认真地说:“你陶干部决定了的事儿,我敢不让吗?”
陶红英吃吃地笑了起来。
笑毕,专注地望着肖青山的脸:“青山,说真的,和你在一起不用寻也开心。”
肖青山低头道:“那你就天天开心吧!”
陶红英爽朗地答道:“好!那我就天天和你在……哎呀,你真坏。”羞得低下头去。
坡顶上。
二人支放好自行车找一干净的路沿石坐下。
陶红英掏出手绢略一迟疑遂大方地递给肖青山:“肖书记,擦擦汗吧。”
肖青山红着脸推辞道:“我、我用不惯女同志的东西,我自己有。”
陶红英咯咯地笑了起来:“亏了你还是武警出身,连女同志的手绢也不敢用。”说着话把手绢塞进肖青山手中。
肖青山不好意思的看了陶红英一眼,微微一笑,轻轻地擦了两下又递给陶红英。
陶红英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脸上、颈上的汗水:“青山,不歇了,赶早走吧。”
“哎!”
二人上车,顺着长坡向前飞去。
肖家楼村肖传礼家。
肖传礼正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大洋马手里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地奔回家,推开房门高声朗气地喊道:“她爸,她爸……”
“你穷吆喝什么?”肖传礼头也不抬地仍在本子上写着。
大洋马把信往肖传礼眼前一扔:“那,你宝贝闺女来信啦!”说完话到套房间拿出一簸箕花生放到炕上,遂脱鞋上炕剥起花生来。
肖传礼记完后,合上本子,装进衣兜,顺手拿起信拆开信封仔细地看了起来。看完后狠狠地摔到炕上,脸色也随之阴沉下来。
大洋马吃惊地问道:“怎么回事儿?你上的哪门子火?”
“小兔崽子听说肖青山回来干书记,想调回来,调不会来就是辞职也得回来。”肖传礼气咻咻地说:“她敢回来,老子砸断她的腿。”
大洋马嘴一瘪:“哎呀,能的,你凭什么?孩子犯了哪条家规国法了?她能回来和青山凑在一起,这是好事。咱老来老去也有人在跟前守着,看你一惊一乍的。”
肖传礼一高蹦到地上:“你放屁,我和青山他爸是四服上的兄弟,梦兰和青山还没出五服,怎么能凑到一起?诚心让街坊邻居笑掉大牙?”说完奔出门去,从西厢房推出自行车。
大洋马脸贴在窗玻璃上高声喊:“哎,你要上哪儿去?”
“去镇上,”肖传礼回答:“去找绍明。”
奇山市凤山区果树站门外。
陶红英、肖青山放好自行车向门里走去。
凤山区葛庄镇政府大院。
肖传礼放好自行车往镇长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
刘绍明站起来:“二舅,你怎么来啦?有事儿吗?”边说话边张罗。
肖传礼坐下。
刘绍明递上香烟后又冲了一杯水。
肖传礼打火吸着烟后:“绍明啊,肖家楼的事儿你听说了?”
刘绍明一愣:“二舅,肖家楼怎么啦?”
“前几天陶红英和肖青山在学校举办大樱桃栽培管理培训班,还有什么设施栽培技术。”肖传礼一边说一边往外掏本子:“原先我寻思着顶多能去个百十号人就算不错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点着本子说:“你知道去了多少人?”
“多少?”刘绍明问。
“多少?有七百多人。”肖传礼边翻本子边说:“把学校的几个教室都挤满了,占不着地方的人都站在院子里,那么冷的天也不怕老天爷把他们冻死。”
“七百多人?”刘绍明惊讶地问:“肖家楼统共不到九百人,怎么会去七百多人?老少都去了?”
肖传礼指着本子说:“肖家楼去了三百多人,武家台子去了一百多人,方家台子去了一百多人,候家去了六十多人,曲家去了八十多人,阮家沟去了八十多人……”
刘绍明皱着眉头说:“这些村是怎么知道的?”
“他肖青山在大喇叭上一吆喝,四邻村谁不知道?再说,那个姓陶的能不通知武家片上的几个书记?看那个意思,全武家片的老百姓都活了心。要是他们都栽上大樱桃,可怎么办?”肖传礼忧心忡忡地说:“弄不好,再让姓杨的一鼓动全镇都上了大樱桃,咱们育的那些苗子可就坏了。绍明,你得想个办法啊?”
刘绍明沉思有顷:“二舅,放心吧,这件事儿我来办。这阵子你别再到高家、卧龙出头露面啦,更不能露出我插手的意思。我马上把武家片的支部书记召集起来开个会,我拉下脸来跟他们较片,他们真能不识好歹?”
肖传礼点头道:“好、好!你是镇长,谁敢他妈的不买账?”
葛庄镇政府驻地麒麟大酒店。
二号雅座间。
刘绍明和林果站周站长作陪正和武家片的几个党支部书记喝酒。
刘绍明示意周站长。
周站长点点头:“各位诸侯,听说武家片的几个村子都在向肖家楼学习,发动群众发展大樱桃,这是好事嘛。”
方家台子的支部书记:“是不是好事咱不清楚,反正老百姓是一个劲地吵吵着要上。”
刘绍明:“肖家楼举办大樱桃栽培管理培训班,你们几个都参加了,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没有?”
候家党支部书记:“刘镇长、周站长,肖家楼搞大樱桃栽培试验不是镇里、区里的意思吗?我怎么觉得二位领导的话里有点意思?”
刘绍明:“啊,老侯,咱们随便说说。你忘了一代伟人毛泽东主席说过‘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吗?大伙想一想,革命战争年代,咱们不仅有强大的正规军,还有英勇顽强的地方部队和广大民兵,这也和咱们调整产业结构、搞老残果园改造一样,不能单腿走路。”说到这里,刘绍明举杯:“来,各位干了这一杯,谁不干就是看不起我和老周,有道是:感情深一口闷,我先喝为敬。”话毕一饮而尽,亮了亮杯底。
周站长:“来、来、来!干啦、干啦!”
众人端杯一饮而尽。
周站长一边斟酒一边说:“其实大伙都知道,就大樱桃栽培这一块,我不自觉地说在咱葛庄镇我是最有发言权的。我是林果站长,来咱镇十五个年头了,如果好提倡的话,我早就向领导建议了,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大家都知道,离咱不足四十华里的夏家早就有了大樱桃,可这么多年了,不还是那么几棵树?根本就发展不起来,老百姓和村干部压根就不认可。”
武国祥端起酒杯一口干尽:“发展不起来是认识上不去,是领导的重视程度不够。如果像杨书记这样强调、重视,像樱桃姑娘这样敢立军令状,发展不起来才怪呢。”
周站长有些不自然地瞄了刘绍铭一眼,说:“老武,那是杨书记的事儿,那是小陶的事儿,咱管不着。依我看,刘镇长提倡的这几个品种还是很有前途的。”说着话端起酒杯:“来、来、来,干了这杯咱就放羊随意,能喝就喝,不能喝就不喝。”
众人端杯,干了出来。
周站长拿起酒瓶:“各位自己说话,是白酒到底还是啤酒溜溜。”
武国祥不耐烦地说:“看看喝点酒这个费劲,能喝的喝、不能喝的不喝,溜什么溜?哎,周站长,这大樱桃管理省时、简单,结果早、经济效益高,听樱桃姑娘说每年喷个三、四遍药就行了,六月份基本上就结束了,这么好的东西咱为什么不干?别的村我不知道,俺武家台子上大樱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刘绍明白了老周一眼:“其实呢,发展大樱桃只是我们某些同志的良好愿望。大伙想一想,刚才周站长说了,北面夏家引种大樱桃几十年了,至今也没发展起来,什么原因呢?难道就是刚才老武说的认识上不去、领导重视程度不够?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发展大樱桃目前仅仅是设想、是实验。既然是设想就需要有一个行动过程;那么实验呢?就是失败、成功的可能性都有。现在有些地方新培育的黄金杏、布朗李、冬枣、雪桃已获得成功,经济效益非常好,市场前景也相当可观。别人已有了成功经验,咱为什么非要出风头、担风险?为什么就不能走走人家成功的路子,让群众早点富起来呢?”刘绍明说到这里端起茶杯一口干了接着说:“同志们哪,咱们是一方土地,是给老百姓当干部的,不是给某些人当干部的。”
武国祥黑着脸:“刘镇长,这些话你四年前怎么不说,等到现在再说?我武国祥眼看着干满三届党支部书记了,你来葛庄镇也四年多了,咱们亏心不亏心呐?今天发展、明天行动,四年了都发展什么了?咱们的行动在哪儿哪?俺们片,包括葛庄镇在内,老百姓还是这么穷?咱这些给老百姓当干部的真心实意地为老百姓干了多少好事儿、实事儿?”
几个支部书记齐阻止不让武国祥说下去。
武国祥大声说:“你们干什么?我是守着领导说话,错了也不错。”
刘绍明一脸愠色:“老武,说话怎么这么冲,能不能柔一点?”
武国祥冲刺刺地说:“俺老武就是这样的人,话就这样说。”
“老武,你喝多了?”刘绍明也动了态度:“喝多了就别喝,弄些什么五马三枪的。”
武国祥一拍桌子忽地的站起来:“你说我弄些什么五马三枪的?让大伙说说,你来葛庄干镇长四年多了,今天发展、明天行动,什么发展了?什么行动了?违法乱纪的发展了,打仗斗殴的行动了。这会儿老百姓要跟肖家楼学习栽大樱桃,你又来这么一套。”
刘绍明也黑着脸站起来:“武国祥,我不跟你这样的人一般见识,简直太没有素质了,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任。”
武国祥双眼一瞪:“你放心,我武国祥敢说就敢负责任。我真不明白,大樱桃成千上万亩的上,规模大了,自然就能形成市场。你不同意上,非得弄些什么杏子、李子的,东栽几亩、西栽几棵,零打碎敲的哪辈子能形成规模?怎么占领市场?到时候还叫老百姓一家一户地推着、挑着去卖?”
刘绍明强压怒火:“你这是谁的观点?”
“红樱桃的观点。怎么,不对吗?”武国祥针锋相对地说。
“武国祥,我问你,肖家楼报到镇里的面积是五百亩,”刘绍明有点居高临下地说:“苗子已经在市农科院定好了,如果你们武家片再没有计划盲目上一千到一千五百亩,你们到哪里弄那么多苗子?苗子问题解决不了,你们怎么上?这是三百棵、二百棵的事儿吗?我的同志哥,这是几万棵苗子呀,说句话就能上了吗?”
武国祥不善言辞一时语塞,深深地喘了一口粗气坐了下来。
阮家沟的支部书记:“刘镇长,试栽大樱桃没有苗子,上什么杏呀、李呀的就有苗子吗?要是全武家片除了肖家楼以外都全上的话,这些杂七嘎八的苗子少说也得十五、六万棵,你解决得了?”
刘绍明坐下来缓和了一下气氛:“来,咱们把杯中酒干了,谁也不喝了,听我的。”
众人举杯碰了一下。
武国祥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生闷气。
方家台子支部书记用肘碰了武国祥一下。
武国祥身子一扭仍然没动杯。
刘绍明下不来台,大声问:“武国祥,你到底喝还是不喝?”
武国祥斜了刘绍明一眼,抓起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拿着外衣,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
刘绍明气得双手发抖、脸色铁青,舒缓了一阵后喘着粗气说:“大家放心吧,关于苗子的事儿我负责运到家,全是两年生的成品苗,各村把数报给周站长,都把款准备好,一棵苗子一块五,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众人:“啊!这么贵?恐怕群众接受不了。”
刘绍明不满地扫了几个支部书记一眼,把头扭向一边。
周站长:“哎,我说各位书记,咱们当领导的一点集中也没有了吗?老百姓靠说服、靠动员、靠引导,只要咱们当领导的带好头,不就什么事情都办好了吗?大伙可别像老武那样,弄到最后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你们说是不是?”说到这,周站长看了刘绍明一眼:“来,你们几位先行一步,为全镇带个头,报报数吧?”
几个支部书记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吱声,气氛有点使人压抑、窒息。
阮家沟的支部书记:“周站长,我们今天来都没有思想准备,再说,肖青山没来,老武又走了,就剩下我们几个……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我们三天的时间回去好好做做群众的思想工作,把刘镇长说的这几个品种跟群众说明白、讲透彻,群众通了,俺开个两委会定下来,再找你报数好不好?唉,也不知道别的片是怎么弄的!”
几个支部书记七嘴八舌地随声附和。
周站长看了看刘绍明。
刘绍明阴森着脸转身抓起公文包站起来:“你们看着办吧。”气哼哼地走了。
周站长见状愣了片刻追了出去。
几个支部书记尴尬地呆坐在位子上,不知所措。
饭店门外。
周站长追到212吉普车旁:“镇长,怎么办?”
“上车,”刘绍明低声说:“回镇上再说。”
饭店里。
阮家沟的支部书记悄声说:“今天这是唱的哪出戏?接到老周的电话我就纳闷,自打刘镇长来咱葛庄干镇长四年多了,从来没有单独招呼咱片的伙计喝过酒,今天这酒喝的……”
曲家的支部书记接着说:“咱这个破片,穷的他妈的家把什摇铃铛谁喜来?人家上面来联系群众培养感情都是去那些有脸面、经济条件好的村,刘绍明今天招呼咱来喝酒是有深意的,听说前些日子他在北磁山吃了闭门羹。”
侯家村的支部书记:“大伙都知道,我是个扎嘴的葫芦,从开始到现在我是一言没发,我看哪,咱也别在这儿瞎叨叨了,我的意思是咱们马上赶到肖家楼去,找小陶和青山商议一下到底怎么办?反正小陶在培训时说的那些话我听着入耳、有道理。你们想想,大樱桃上市早,六月份就结束了,正好腾出工夫来摆弄摆弄苹果、多弄点西瓜。谁愿意弄那些从春摆弄到冬的东西?”
众人:“对!走。”起身向外走去。
曲家村支部书记:“人家大炮说的不对吗?今发展、明行动,四、五年了,发展什么了?怎么行动的?再他妈的这样发展下去,老百姓就不是骂咱这些小喽啰了,恐怕连上面的也一块骂了。”
侯家村支部书记:“刘镇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翌日上午。
葛庄镇政府大院。
陶红英在停车处放好自行车朝镇长办公室走去。
镇长办公室。
陶红英敲门。
办公室里。
刘绍明:“请进。”
陶红英推门进屋:“镇长,周站长挂电话说您找我?什么事儿?”
刘绍明站起来态度和蔼地说:“小陶,快坐下。”说着话为陶红英倒了一杯水:“小陶,这几个月辛苦了。”说着话在办公椅上坐下来。
陶红英:“镇长,没什么辛苦的。”
刘绍明:“小陶,是这么回事儿,肖家楼上大樱桃是区里、镇里的试点单位,我不谈什么意见,关于武家片大呼隆跟着上你可要有个数。假若肖家楼的试点搞砸了,有区里、镇里兜着,如果武家片也跟着砸了锅,那你可是要负责任的,所以我的意思是你回片跟几个支部书记把利害关系讲清楚,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做好他们的工作。杨书记去市党校前俺俩还谈起过你,说你是个有干劲、有魄力,能领会领导意图的好同志。小陶,好好干吧,你是大有前途的。”
陶红英站起来:“镇长,还有别的吩咐吗?”
刘绍明:“啊,没有了,小陶啊,工作要干好,但不能豁上命,要注意劳逸结合嘛。”
陶红英:“谢谢镇长,我知道该怎么做。哎,刘镇长,杨书记上党校什么时候能回来?”
刘绍明面无表情地说:“大概得三月下旬才能回来。”
初春的一个上午。
肖家楼村委大院里里里外外都是人,有的开着农用三轮车、有的推着小推车。
陶红英、肖青山和几个村干部正在发放大樱桃苗子。
群众兴高采烈、争先恐后,人越聚越多。
大院东面的土台子上。
陶红英走上前高声吆喝:“大伙注意啦!大伙注意啦!”
喧闹的人群静了下来。
陶红英大声说:“培训的时候,我已经讲过,现在重复一遍生根粉的使用方法,用量按照包装上的说明来就行了,但是一定要注意把泥浆调和好后把生根粉拌进去,然后搅拌均匀,栽的时候把樱桃苗在泥浆里蘸匀立即栽上。注意,一定要一次性浇足水,听明白了没有?”
众人:“听明白了,快点发苗子吧。”
肖家楼村外。
武家片的几个支部书记骑着自行车边蹬边聊,向村里驶来。
肖家楼村委大院里。
肖青山:“苗子是按户、按坑发放的,领到苗子的户都过来签字啊!”
人群中。
柳保常:“青山书记,有没有俺家的苗子?”
肖青山略一思忖:“你挖了多少个坑?”
“俺爸有病,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能挖坑吗?”柳保常阴阳怪气地说:“像俺家这样的困难户,村里能不照顾照顾?”
肖青山:“柳保常,你爸有病这是谁都知道的,可你也有病吗?你干什么去了?”
“我、我?”柳保常嬉皮笑脸地说:“青山哥,哎,不对,青山书记,你看看我这个样是快干活的料吗?再说,要挖你分块好地方给我也好。好地方你们干部占去,还说什么这是派大用场的,糊弄谁?”
肖青山:“好地方?我怎么不知道?”
“装什么糊涂,”柳保常神气活现地说:“大楸树前面那五、六亩平坦地方不是吗?我倒要看看你们派什么大用场?”
肖青山:“柳保常,你马上去大楸树前点点那个地方是多少个坑?”
“怎么让我去点?”柳保常疑惑地问。
“你去不去?”肖青山沉声喝道。
“好!我去、我去!”柳保常说完话抽身而去。
土台子上。
陶红英:“大伙注意啦!领到苗子以后,各家各户都到地里去等着,区里、镇里的技术员八点准时到地块。咱全村共分六个片,一个片上面来一个技术员,栽的时候由技术员负责示范指导,大家伙一定要虚心学习,不明白的地方就请教。”
众人高兴地说:“樱桃,放心吧!”
大院外。
武家片的几个支部书记放好自行车,向大院里走来。
陶红英、肖青山迎了上去。
武国祥张口就来:“樱桃、青山,肖家楼的苗到底能余富多少?”
陶红英、肖青山笑着与几位支部书记打招呼、握手后,说:“苗没发完,这会儿还没有数。”
武国祥大嗓门一亮:“说吧,能不能给俺们这几个村一个村匀出个千千八百棵的?”
陶红英笑着说:“武书记,你们看群众都上山了,区里、镇里的技术指导也到了,我和青山书记先到山上去,等肖家楼的活儿忙活完了,我负责给你们调配苗子。现在你们回去把各村需要的苗子落实好,三天后,咱们在武家台子办公室碰头。”
武国祥:“好,听樱桃的,伙计们咱们走,三天后傍晌在我那儿碰头。青山,你和樱桃一块去,中午在我家吃顿便饭。”
肖家楼村北的小青山南麓。
几个区、镇干部正在指点群众定植。
人们有的挑水、有的放苗、有的培土,个个干得热火朝天。
山路上。
村会计扛着锨走了过来。
陶红英、肖青山迎上前:“肖会计(四叔),发完了吗?”
会计挥袖擦了把汗:“发完了。”
“肖会计,”陶红英急忙问:“余富了多少棵?”
“八百一十七棵,还有一百五十一棵没接活的。”会计答道。
陶红英:“肖会计,辛苦了,快忙自己的去吧,回头我们去帮你栽。”
“不用、不用,我家人手多,你们忙你们的去吧。”会计边说边转身向自己地块走去。
肖青山对陶红英说:“红英你去转一转吧,把把质量、标准,我去帮俺爸、俺妈。”
陶红英推了肖青山一把:“走,我也去帮大伯大妈,中午到你家蹭顿饭吃。”说着话“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二人边走边聊。
陶红英:“青山,你说怪不怪,我成了你肚子里的蛔虫了,你让保常去点数,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我的想法跟你的想法完全一致,今晚咱俩到保常家去看看他爸,一定要把保常拉到正道上来。”
肖青山:“这家伙是怵我是武警出身,要不早就闹腾了。”
一棵二人合抱的大楸树不远处。
肖青山的父母和一位三十左右的干练女人正在栽树。
陶红英、肖青山说说笑笑走过来。
肖青山的父亲肖传凯和青山妈抬头看见陶红英,立即亲切地打着招呼:“樱桃姑娘过来啦?”
“过来啦!”陶红英甜甜地说:“大伯、大妈,你们歇会儿吧,我和青山干就行了。”说着话担起水桶向沟下走去。
肖青山提锨向干练女子走去:“姐,你怎么回来了?回来有事吗?”
肖青山的姐姐肖青霞挖苦地说:“听你这个会说话的劲儿,没事儿就不能回来看看咱爸、咱妈,还有你这个大书记?”
“回来看爸、看妈是老正经的,”肖青山一边栽树一边说:“看我,我可不敢当。”
“哎,青山,姐这会儿还真是为你回来的。”肖青霞认真地说。
肖青山:“姐,为我?怎么回事?”
肖美卿抬头向沟下望去。
沟上的田埂上。
陶红英挑着一担水颤悠颤悠地走过来。
肖青霞:“姐这次回来是给你提亲的,咱爸、咱妈都同意,就等着听听你的意思了?”
肖青山:“姐,提什么亲?我现在还年轻,不想谈。”
不远处的田埂上。
陶红英边走边往肖青山、肖青霞处看。
肖青霞:“你胡说什么?二十五、六岁了,还不好谈吗?女方是俺学校的教师,姓方,叫方小玫,比你小一岁,怎么样?说话呀?”
走进地头的陶红英闻言一愣,一走神打个趔趄差点摔倒,水桶里的水溅出不少,不由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肖传凯夫妇和肖青山姐弟不由一惊。
肖青山扔下锨撒腿朝陶红英奔去。一边从陶红英肩上接过担子,一边斥道:“逞什么能?谁让你去挑水?”遂又扭头轻声问:“怎么样?没事儿吧?”
陶红英娇羞地看了肖青山一眼,小声说:“看你那彪样,能有什么事儿?”
田间。
肖青山放下水桶。
肖青霞问道:“青山,这位美人妹妹是谁呀?怎么帮咱干活?”
肖青山:“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镇林果站的陶技术员、陶红英同志。红英,这是我姐姐,肖青霞。”
陶红英大方地上前拉着肖青霞的手说:“大姐,你好,我听青山书记说起过你。”
肖青霞上下左右地打量着陶红英,边打量边说:“小陶妹子,看样子你和俺老弟的年龄差不多,不用青山书记青山书记的称呼他,叫青山多顺口,既显着熟识又透着亲切,你说是不是?”
陶红英含羞地看着肖青霞点了点头。
肖青霞转身:“爸、妈,你们先回去吧,准备准备午饭,我今中午要在家吃饭,咱们把小陶妹子也请去。快走,你们回去吧。”
陶红英:“大姐,谢谢你的好意,我中午真不能去。区上、镇上还来了好几个来做指导的,我能不陪人家吃顿便饭?”
肖青山:“姐,红英同志说的很对,今天不去就不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一边呆着去吧。”肖青霞白了弟弟一眼:“小陶妹子,年前就听说镇林果站来了个省农大的高材生,叫什么红樱桃,分到俺村驻点搞大樱桃示范,咱俩没机会见面是没有缘分,今天碰上了就是有缘分,你说是不是啊妹妹?”
陶红英:“大姐,我知道咱俩有缘分,可我……”
肖青霞:“妹妹,你什么也不用说。青山,中午你去陪着客人就行了,让樱桃妹妹到咱家去。”说着话转向肖传凯夫妇:“爸、妈,你们怎么还不走?俺妹妹答应了。”
肖传凯夫妇对视一眼,乐颠颠地走了。
二日后的下午。
葛庄镇政府大院。
肖传礼放好自行车,径直扑进刘绍明的办公室。
一进门,肖传礼便气喘吁吁地说:“绍明啊,可不好了,武国祥这个王八蛋,可把我气死了。”
刘绍明递过一杯水,有点不耐烦地说:“二舅,什么事儿快点说,别东山兔子西山野鸡的,我还要出去办事儿。”
肖传礼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武国祥个狗娘养的,明天中午要把武家片区的几个支部书记请家去专门商议上大樱桃的事,这些王八蛋不知怎么都叫姓陶的给魅住了,别的不认,就认他妈的大樱桃,这可怎么办?今年春天咱的苗子出不了圃,到了‘五一’,租得地到期了可怎么办?唉,绍明,愁死我了。”
刘绍明阴沉着脸:“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你梦惠妹回家说的。”肖传礼无精打采地说。
“嗯!梦惠怎么会知道?”刘绍明疑惑地问。
肖传礼:“昨天计生办的人到武家台子搞孕情普查,听武家台子的妇女主任说的。”
刘绍明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肖传礼耷拉着脑袋说:“武国祥还说了他们其余五个村平均一个村上二百亩,就能上一千多亩。”
刘绍明:“二舅,这么个岁数了,怎么听见风就是雨。”
“怎么……”肖传礼狐疑地问。
“你想想,”刘绍明扳着指头说:“一千亩地按每亩六十棵计算,共需六万棵苗,一棵苗按一块计算得六万块钱。他们到哪去弄六万棵苗子?咱们这地方能划拉起来的都让姓陶的给划拉去了。他们再到哪里去弄苗子?再说这是六万多块钱哪,他们到哪去操持?就算姓陶的手眼通天也难过这一关。”
他们不会去贷款?“肖传礼不放心地说:“这个姓陶的可是成了精的猴子。”
“贷款?哼,金融部门回拢资金,上半年不可能贷款。”刘绍明说到这里忽然又问道:“二舅,肖家楼三百多户,家家都上了大樱桃?”
肖传礼:“唉,绍明,说起来这是好事儿,我要是不听你的话弄那片苗圃,肯定我也上,不光上,还会积极地上,这么好的事谁不争着上?”
“一户没有落的?”刘绍明压着火问。
肖传礼沉思了一会儿:“哎,还别说,真有没上的。除了我,疃东头的柳金川也没上,这家人可是完了。”
刘绍明:“柳金川,柳金川?他家为什么没上?”
肖传礼:“柳金川前几年到水库洗澡,后来就得了个怪病,浑身浮肿,两条腿肿的水罐子粗,连炕都下不来。老婆黑白伺候接屎接尿的。养个儿子不争气,二十二岁了,整天价马五六混的什么营生也不干,专干些偷鸡摸狗逛大街的事。”
刘绍明眼睛一亮:“肖家楼姓柳的二十一、二岁?是不是叫柳保常?”
“对、对呀。”肖传礼纳闷地问:“绍明,这柳保常还挺有名气的?怎么连你这一镇之长都知道他?”
刘绍明没吱声,只是深深地点头。
肖传礼忽然悟出了意思,猛地站起来:“绍明,我这就回去找找柳保常。”
刘绍明:“二舅,算了吧,他能听你的?再说他这号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肖传礼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捞起茶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水,把嘴一抹:“这不干你的事。”走出门外。
肖传礼走后。
刘绍明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阴阴地笑了笑,拉开门走了出去。
葛庄镇政府农村合作基金会门前。
刘绍明不紧不慢地踱了进去。
基金会会长办公室。
刘绍明与会长低声密谈。
会长边听边不住点头。
……
刘绍明起身走了出来。
会长恭敬地送出来:“镇长,放心吧,你走好。”
葛庄镇农行办事处。
刘绍明不紧不慢地踱了进去。
……
办事处主任将刘绍明送了出来。
葛庄镇农村信用合作社。
刘绍明不紧不慢地踱了进去。
……
信用社主任将刘绍明送了出来。
葛庄镇武家台子村委办公室。
天已近午。
陶红英和武家片区的几个支部书记正在筹划樱桃苗的有关事宜。
“各位书记,”陶红英兴奋地说:“就咱武家片目前的情况来看,干部群众已经动起来了。根据刚才大家报的数试栽一千亩,需要六万左右棵苗子。我把话说在前头,苗子弄不回来我负责,弄回来了谁完不成绝对不行。”
众人七嘴八舌:“樱桃,放心吧,绝不会让你无法交代。”
陶红英点点头:“这个我相信,不知大伙能不能理解我的心理压力?”
“心理压力?”“什么心理压力?”众人惊愕地问。
陶红英郑重地说:“从决定发展大樱桃开始,就有人赞成,有人观望,有人反对,这是大伙都知道的。我的愿望是咱武家片今年先上一千五百亩,明年争取上三千五百亩。如果全片能完成五千亩的话,我敢保咱全镇三年内就肯定会发展到两万亩以上,我能没有心理压力?这是两万亩啊。”
众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武国祥:“樱桃,肖家楼到底能余富多少苗?”
陶红英看了肖青山一眼。
肖青山:“俺村还余富八百一十七棵正品苗,一百五十一棵半成品和没接活的。”
陶红英:“我让青山书记全假植起来,以防缺株,死株,就是咱们大家苗子回来了,分发的时候也得预先留出个五百六百的以防缺株和死株。”
“好哇,红樱桃同志。”武国祥眉飞色舞地说:“只要能弄到苗子,俺们全听你的。”
陶红英:“在咱奇山地区,除了市农科院育苗基地有些成品苗外,其他地方没有大樱桃苗,现在办法只有两个。”
武国祥:“哎樱桃,市农科院有多少?”
“人家就三万多棵,”陶红英笑着说:“武书记,你忘了,这批苗子不是让肖家楼拉回来了吗?”
“哎、哎,那你说说有两个什么办法?”武国祥着急地问。
“一是购砧木苗回来定植嫁接,”陶红英胸有成竹地说:“优点是自己嫁接品种优劣咱自己有数,再说价格也便宜,缺点是生长期相应晚了一年。”
几个支部书记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武国祥一边摇头一边亮开大嗓门:“不行,不行,都是一个片,又是和肖家楼一块动手,凭什么就要比肖家楼晚一年。”
陶红英:“这个办法大伙通不过,那第二个办法就是到省农科院育苗基地求援。”
众人:“能行?”“你知道人家有没有?”
陶红英:“有是肯定有,我去年毕业前曾到这个育苗基地实习过,知道他们那里有不少大樱桃苗。这么做的优点是能购回二年生优质成品苗,缺点是成本高,我恐怕大家接受不了。”
武国祥大嗓门一亮:“伙计们,我的意思是贵点就贵点,只要能早点结果就行,明年大面积上的时候,咱再让樱桃给咱们想办法。”
大伙笑了起来。
武国祥:“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樱桃不是说过自己嫁接吗?”
陶红英:“武书记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咱自己搞实生苗今年是不行了,只有外出采购回来育上,成活后夏末秋初嫁接,明年春天才能出圃定植。哎,我看这是下一步的事,咱先不议,眼下当务之急是购苗款的问题,大约需要六万,大伙说说什么时候能到位?”
武国祥:“我看哪,咱武家片是小老鼠划拳伸不出个大爪子来,那家有个三千、两千的,大春头子上,不留着看着门?干脆咱们都去贷款算了,一家贷他一万多连运费也有了。”
众人:“行,就这么办吧。哎,老武,今中午这顿地瓜面面条可是一定要吃上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