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夫原来是要为她诊脉,也向她讲了一些小事儿。
原,女大夫与如夫人是远亲,有血缘但十分不亲密,如夫人的浅薄医术都是她传的,但平时的药方子是由女大夫亲自来开。
“如夫人最近害喜严重,不能前来看望,也没有办法与少夫人来往,我就过来为少夫人把把脉,让如夫人宽宽心吧。”如夫人笑着说道,与苗蓉萱坐于园中的花石桌旁。
一旁的小兰忙个不停,先是拿了厚垫子为两位垫好,又取了暖炉子。
在她忙碌之时,女大夫已为苗蓉萱把起脉来,慢慢的将眉头皱起。
“少夫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女大夫偏头笑着,“话是别人说的,事是别人做的,你生生的受了,事后还要回味无穷吗?”
啊?苗蓉萱望向女大夫,求解中。
“少夫人积郁成疾,纵然年轻,怕身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女大夫哼笑着,“再者……少夫人小产后,失去调养……”
女大夫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苗蓉萱的眼中一片苍茫,苦笑着,“我以为自己调养得很好了。”
是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小产也不算是大事,了不得多休息几日,原是自己太年轻,许多事情都不懂。
听着女大夫的语气,怕是不太好呀。
苗蓉萱望向放晴的天,天不再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但雾气难消,依然缭绕在身边,平添了几分湿气来。
“大夫,你说吧,什么事儿,我都能受得了。”苗蓉萱苦笑着,“怕是也没有什么,能再打击到我吧?”
“少夫人!”女大夫叹了口气,“如果只是积郁成疾,咱可以慢慢放宽了心,如果是产后失调,我们也有大半辈子去调理,但是少夫人心中无望,看着就让人心寒啊。”
心中无望,再也没有希望了,是吗?
“我听如夫人提及过,少夫人的爹娘兄长远走他乡,就是希望能还少夫人一世安宁,怕他们再受人胁迫,威胁到少夫人的性命。”女大夫的话是相当的直接,“为了他们,少夫人也应该好好的照顾自己才行。”
爹娘啊?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听到,有人会用她的爹娘来劝导着她。
苗蓉萱向女大夫投去感激的笑容来,觉得心里多了几分温暖。
只是,她能不能顾全那么多,尚不自知呢。
“咳!”苗蓉萱轻轻一咳,又扬起了笑容,道,“大夫,还有吗?”
“最近,少夫人是有咳血吧?”女大夫很是认真的问着,“我想听实话。”
一个脚步声由远即近,当听到女大夫的这句话时,不由得放缓脚步,停到了苗蓉萱的身后。
女大夫不动声色的瞧了瞧来者,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她的病人身上。
“昨天一次。”苗蓉萱笑着回着,“可能是心中有太闷,应该不会有大事的,对吧?”
“是吗?”女大夫反问着,随即缓了语气,,“我只是瞧着有些像,但不大能确定,估计着是肝火犯肺,问题却不算太大。”
既然都不算是太大了,为何女大夫还是要一直板着脸呢?
“真正的问题在于。”女大夫瞧着苗蓉萱,“少夫人这么一折腾,怕是会不孕啊。”
不孕?苗蓉萱尚没有反应时,旁边的小兰就急着求着女大夫,“大夫,您是大夫,帮帮少夫人吧,少夫人怎么能不怀呢?”
小兰喊得太大声了,竟引得苗蓉萱轻笑着。
“你呀,也太吵了。”苗蓉萱笑着推开小兰,对女大夫道,“大夫说是‘怕是’?”
“以少夫人的性子,有可能是‘真是’。”女大夫严肃的说着,“可大可小,少夫人自己要想好,女人最终都是要靠着子女榜依的。”
女大夫这是在替如夫人训话吗?她的事儿,若是让如夫人知道,如夫人必然会用类似的话来,警告着她。
她哪会不希望拥有自己的孩子,但如果真的是做不到,又何必去勉强呢?
“大夫觉得司府如何?”苗蓉萱突然开口问着,答非所问,令人不解。
女大夫如实回道,“看似平和,实则汹涌,确实不适合少夫人。”
“不适合我,又怎么能适合我的孩子呢?”苗蓉萱嫣然一笑着,像是轻松了似的叹了口气,眼中的忧伤与痛苦是一划而过,“他如果不来到这世上,就少受了一份苦,不成为司家的孩子,就少遭一份罪,也不必因为我这样的娘亲,而受人欺负,所以,他不来这世上,也算是好事了。”
女大夫完全呆住了,没有料到,苗蓉萱会这么一说。
随即,女大夫轻轻的摇头叹着,“我为少夫人开个方子,好好调理着,这孩子要不要,言过尚早,自己的身子还是要保重的。”
女大夫起了身,“你以后还是不要再与如夫人过密接触了,她原来说的丧气话,都到了你的嘴里了。”
是吗?苗蓉萱稍显诧异,不曾料到,如夫人也曾有如此厌世之时。
“不为自己,也要为爹娘才行。”女大夫又叮嘱着,“这让人看着多心酸呀。”
都说“医者父母心”,苗蓉萱今天也算是领教到了。
女大夫是喋喋不休,实在有趣。
“多谢大夫提点,我会督促萱认真调理的。”司定容再次迈起了脚步,走到了苗蓉萱的身边来。
他方才就已经过来,但听到她们的对话时,便顿住了脚,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出现,令苗蓉萱不肯再多说一句话,有碍于诊治。
如今听到了,心里更沉。
她不想要孩子了,是吗?这么长的时间,她失于调理,因为是心病吗?他是她的心病吗?
“最好是。”女大夫不客气的说道,“不过丑话也应该说到前面,大家还是好聚好散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司定容的面色变了色,讪笑着,心中复杂。
女大夫的话是针对着哪件事情来说的?针对着苗蓉萱的伤疾?还是有其他的事儿?
人啊做得“坏事”多了,别人多说两句,就会胡思乱想。
女大夫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太多了,便跟着小兰去开方子。
苗蓉萱呆呆的看着女大夫离开的身影,总是觉得,有句话是对着她说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她对谁做了坏事了吗?
“萱,我不知道……”司定容伸手握住苗蓉萱的手腕时,只觉得手间一湿,哪里怪怪的。
苗蓉萱不动声色的缩回了手,抬头看向司定容,“回房说吧!”
在园子里面,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旁人看到眼中,谁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就算两个人的关系更不和睦,她也不愿意被外人一直瞧着笑话。
说到底,还是面子呀!
“好!”司定容难得温柔,他连底气都不是很足。
是他,带着正在休养中的苗蓉萱跑到了柳府去坐客,也是他……
司定容无意间瞄了一下地面,瞳孔猛的一缩,竟看到几滴鲜血落在那里,妖艳的就像是盛开不败的花。
她在流血?她又没有咳,是……
“少爷?”身后的小厮轻唤着,“是受少夫人的手受伤了。”
小厮眼尖,瞄到苗蓉萱的狐裘袖口红得不太正常,便猜测着是弄伤了。
司定容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距离很是微妙。
女大夫一面开着方子,一面叮嘱着苗蓉萱许多事项,可惜,苗蓉萱心不在焉,听不进半句。
调理总是好的,现在不想,怕是以后,后悔也来不及了。
苗蓉萱的心里念着女大夫的这句话,一面端起药碗来,将苦涩的药汁喝得干干净净。
“大夫说得对,我要照顾好自己。”苗蓉萱扬起笑容来,便见到一旁的司定容,心猛的低落,收敛了笑意,酸起脸来。
司定容也不开口,瞧着手中的账本,不知又要打算着什么。
“还有。”女大夫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少往安姨娘那边去,也不要与司三小姐过往从密。”
司定容猛的抬起头来,想林从女大夫的口中,得到更多的事情。
“放心,我不会再与他们争锋了,没有意思。”苗蓉萱笑着说道,“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女大夫满意的点着头,准备离开时,苗蓉萱非要亲自去送送。
一离开小厢房,扑面的寒意令苗蓉萱变得麻木起来。
“少夫人有何事要问?”女大夫知道苗蓉萱的心里有事。苗蓉萱苦笑着,“我就是好奇,多事,想要知道,为何大夫要一直带着面纱。”
“从来就不曾有人问,怕是会让我不开心。”女大夫笑着,“不过我们是同命人,让你知道又何妨?”
女大夫揭下了面纱来,一脸的“烧伤”与司定芳相似极了,根本就是同一种。
“我有记忆起,这一脸的伤就跟着我形影不离,我学医是为了医自己。”女大人瞧着苗蓉萱时,目光冷峻,“如夫人要你做的事情,你不必理会,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做。”
原来,女大夫也是在恨着一个人,恨着安家的某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