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出所料,司定容夜里真的没有再回来,小兰打探回来的说是,司定容也没有住在安姨娘那边,不知去向了。
无外乎,去应酬柳温,再者就是去见一见未来的亲家了吧?
苗蓉萱坐到司府敞厅中,一只手摸着腕上的青玉镯子,一面想着安青青于昨日送来的消息,令她隐约烦躁着。
大太太央了安然,来替司定芳将脸上的坑坑包包的治好,就是说,安然原本就是有这个本事,却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替她将脸医回原样,最后还是司家府外的如夫人前来相助。
她在司家的地位,真的是可有可无啊。
如果司定芳的脸治好了,的确是再也没有让她不想嫁的借口,硬着头皮都必须上了花轿,闹腾的理由都不见了。可是,司定芳面目完好的上了花轿,她这些日子吃的苦又算是什么?
因为司定芳的小心性,让她毁了清秀面容,临到她的身上时,却是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又是凭什么?
“少夫人,要不要吃点果子?”小兰在旁细心的劝着,将苗蓉萱的喜怒哀乐都看到了眼中,真的是一个好奴婢。
苗蓉萱冷冷的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厅门处,外面又下了一场小雪,屋子里面多了几分寒气。
因司家二少爷不曾归府,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音讯全无,司定芳这位未婚夫想要与同辈之间接触,只能来见见司定容与她了。
听说是姓……周?
周家有个大族,她是听父母讲过的,当时觉得与她毫无干海,听得不算认真。
南方有个周家,于朝中就职,身为官商,富得流了满地的油,许多人挤破了脑子想要沾沾光,但半点光亮都碰不到。
周家向来洁身自好,深知伴君如伴虎,做事是谨慎小心,家族不小,规矩甚多,很少犯事,起码表面上是恭敬得一塌糊涂。
如果真的是这一家的公子,她倒是好奇将会是如何的一位风姿卓越的男子。
“天冷,怎么穿着这些就坐在这儿了?”司定容披着斗篷出现在苗蓉萱的身边,苗蓉萱不得不站起来,装腔作势的迎了迎。
毕竟这是在大厅,司家人来来往往的,探头探脑想要得到些消息的,向来不在少数,她再怎么不懂事,也不能让旁人看了她的笑话。
她好面子的这一点,真的是快要了她的命啊。
“厅里暖和。”苗蓉萱敷衍的说着。
司定容坐到了苗蓉萱的身边去,点了点桌子。
身边的小厮忙着就递上一个小锦盒来,司定容将盒子推到苗蓉萱的面前去,向她示意着。
这又是什么?
苗蓉萱诧异的接了过来,小心的将锦盒打开,生怕从里面窜出什么要命的东西来。
好通透的一对红玉耳坠子,虽是米粒大小,但以纯金描边,翻动时竟有一抹异彩滑动,甚是耀眼。
她的心念一颤,不得不承认,真的是毫无悬念的喜欢上了。
说起来,只能说……司定容算是有心吧?
“你的生辰就在年底,初五对吧?”司定容笑着说,“我提前备了,权当先哄着你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苗蓉萱在心中暗暗嘲讽着,却不敢真的说出口来。
“哥哥、嫂嫂的感情真好,羡煞旁人啊!”
当真是人未到,声先至,单是听着这声音,便是嘹亮,爽朗极致,怕是个性情中人吧?
苗蓉萱望向门处,本是面带笑容,喜不自胜,想要一观这位周公子的外貌,但顿觉眼前一花,有些看不清东西了。
这是怎么个装扮?尚没有看清人形来,就被他的衣着弄得头晕脑胀,绚丽的色彩令人眼花缭乱,恨不得将所有的颜色都搭配在衣物上,所有的珠宝都挂个满身,这是一只开了屏的孔雀吗?
苗蓉萱不由得闭了闭眼,余光瞄向司定容时,好笑的发现,司定容的情况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他也没有机会来见这位周公子,也是第一次相会,就被对方的珠光宝气深深的震撼了。
“周公子。”司定容起了身,拱手作揖,脸上的笑容快要绷不住了。
“叫我周承就好了。”周承忙着回礼,且不论这衣物,倒是十分知礼的。
这一身的打扮,着实不错。苗蓉萱也跟着起了身,陪笑着,终于在周承靠近时,看清了他的容貌。
一身打扮实在是太吸引人的目光了,就连他靠近时,都没有想到要好好的打量着他。
如今,一对上他的眼睛时,却发现……他的眼睛哪里去了?
大圆饼一般的脸上,双目处眯成了一条缝。
长得算是“周正”,很是可靠,五官扁平,倒不是被压扁得那般,而是因为太胖,将五官扯得不太像样了。
至于身材……更是可靠。
圆桶般的身姿,走起路来都是颤颤巍巍的。
怪不得司定芳不肯嫁,这周承都能装下三、四个司定芳了。
这是在开着玩笑吧!苗蓉萱艰难的收回了目光,这与她听说的周家完全不同,应该不是一脉。
与苗蓉萱同样目瞪口呆的尚有司定容,他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向周承笑着,“承弟,快请坐。”
他们几个人纷纷落座,屋里刹时一片安静,他们几个人的目光都友好的盯在周承的身上,一脸的焦急。
似乎有些待客不周啊。
周承的身量想要塞到花梨木椅上,真的是一件分外艰难的事儿,他还不肯只是搭个椅子边,客气一番,非要将自己完全塞进去。
苗蓉萱好像在依稀间,已经听到椅子破裂的声音。
昨日,司家的人大部分都见过这位周公子了吧?为何没有人提点着他们,会发生如此事件,提前也好有个准备,起码备一个令周承会舒服的椅子来。
哎哟!苗蓉萱看着都疼,周承好不容易把自己塞到椅子时,扬脸灿烂一笑,一口的大黄牙亮灿灿的露了出来。
这一定是假的,苗蓉萱忽然觉得,头好疼啊。
莫说司定芳,即使周家是家缠万贯,怕是要嫁女儿的父母都会想一想,这门亲能不能结。
自家的女儿,能不能受得了这一番折腾来。
终于能知道,司定芳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与周承见面的。
“这一路必然不易。”司定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向周承笑着,“但路上风光无限,想必美好吧。”
“倒也没有什么,正是朝中有批官粮要送,我就跟着来下聘了。”周承一笑,顿时是红光满面,油光四射呀,“平时,家中也不允我走得远,生怕路上会有意外,这次正好是人多,我好容易央求来的。”
这有什么怕的?苗蓉萱在心是恶毒的想着,怕是周承一出手,压死几个盗贼都是容易的。
她不知道的是,同样的话,周承对大老爷、大太太以及司定芳的面,曾经说过一遍了,当时的司定芳,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们可真的是难得的默契。
“承弟有心了!”司定容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没有见过像承弟这般丰硕的人物,怕也是见过不少胖子。
小兰小心的绕到周承的身后,递上了一杯热茶,忙就退到了苗蓉萱的身后。
估计着,司府的人见到周承,都会是战战兢兢的吧。
“一路可是顺畅?”司定容又问着,周承忙道,“还算是顺着,以后我也会跟着家里做做事,总不能让族里的事儿,在我这里就搁浅了。”
听着倒是一个有志青年。无论周承在自己的家中如何,在未来妻家总是要表现得上进才行。
她怎么就没有这个待遇呢?
苗蓉萱在心里闷闷的想着,很不舒服呀。
如果真的让周承来做她的夫君,她还是不要这个待遇得好。
司定容与周承客气着,来来往往,不见亲昵,倒是周承对司定容在言词间,非常的崇拜,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很是叫人。
难道,周承最后要娶的人,会是司定容吗?
“令妹雅致矜贵,光彩照人,小弟有福呀。”周承的一句话,成功的将苗蓉萱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们这是说到哪里了?扯到了司定芳的身上来?
苗蓉萱深觉耳朵出了问题,与司定容对视一眼,目光中尽是浓浓的诧异,许是周承认识的司定芳,与他们见过的不是同样的一个人?
“雅致矜贵”都能用到司定芳的身上?那真真是让人惊愕不已。
如果司定芳真的有那样的气度,怕是与林木波的事情那就是顺风顺水,哪里还有周承的份?
话说,以外表来看,司定芳配着周承,倒是绰绰有余了。
以家世来看,司家这回是攀上了高枝呢。
“谬赞了。”司定容硬是挤出了这几个字来,又瞧了苗蓉萱一眼,“不知承弟打算呆上几天?”
“半个月吧,就算是回去时赶上大雪,也一定是来得及的。”周承信心满满。
他们来时的人数与能耐,想要刨雪前行,那都是办得到的。
周承一得意时,嘴就合不拢了,非要让旁人注意着他的两排牙,他伸手就拿向了身边的茶杯,准备饮一口。
他的手不算太大,但肉乎乎的,杯子被他完全的罩在了手掌心中,完全不见了踪影。
接下来还能说什么?司定容难得觉得时光慢如龟速,手心里都捏出汗来了。
平时他是巧舌如簧,但面对着周承时,这一言一行都是痛苦非常。
“好像,没有再见过芳妹了。”周承一开口,甚至是“温暖”的称呼,捂热了面前的两个人。
苗蓉萱真想扯下面纱,好好的擦擦身上的汗水,瞧着周承就觉得热。
“不知,芳妹脸上的伤如何。”周承略一仰头,好几层的下巴略微舒展开来,“我周家有几位名医,想要医治绝对不是难事。”
那快点将她带走吧!苗蓉萱几乎是脱口而出,硬生生的将心里的话压了下去。
“再过几日吧!”司定容犹豫着,“此时正是不易见风时。”
他们真的是坐着聊了很久,许是绷得太紧,苗蓉萱的双腿微麻,隔着面纱的脸也渐渐的僵住了笑容。
何时到饭时呀。
“少爷、少夫人,周公子,大太太请几位去用膳。”大太太身边的老妈妈前来请人,目不斜视的。
“正好,我也饿了。”周承忙着起身,向他们道,“请恕小弟回去换身衣服去。”
太好了,他是不是可以取下一身的珠光?
他们也起身目送,而后狼狈的跌回到椅上。
“我怀疑,这是故意的。”苗蓉萱懊恼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会不会是假的?想要试探司家?”
“他敢?不过倒是一门好亲事。”司定容瞧着周承的背影,看着老妈妈与周承保持着距离,恭敬的样子,顿觉好笑。
林家真有意思。
“司定芳给林家不少脸色看,这一下子全还回来了。”司定容哼笑着,“因果报应啊。”
一提因果报应,苗蓉萱的心里就很不舒坦。
不见得这就是报应吧?谁知道嫁过去,又是如何光景?人不能只看表面,但凡是人都会有个优点,不是吗?
“还是不对劲,林家未必会这么做。”苗蓉萱摇着头,“就算林家公子以后会带着妻子入京,但林家长辈还在,何必与司家撕破脸?周家的家业再大,这女婿也未必人人受得了。”
司定容略微点头,说的也是有理。
“奴婢有话要说。”小兰瞧着清楚,笑着插了句,“望少爷、少夫人海涵。”
他们自然允得。
“依奴婢看,不是林家的事儿,也不会是林家公子的事儿,会不会是林家公子新娶的妻子,动了动手脚呀?”小兰眼波流转,强忍着笑意,“三小姐毕竟与林家公子有旧,公子新妻表现得再大方,怕是也会常常瞧到公子念些往事,心里不见得会开心,这位夫人家是京城的,可能与周家也算是旧识了,夫人,奴婢说的对吗?”
“有道理。”司定容不等苗蓉萱开口,便拍起掌来,“如果这么说,事情就顺了,怪不得昨天林家的前辈灰头灰脸的离开,怕也是没有料到吧。”
最毒妇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