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呀,好生热闹啊!”
清脆的笑声由远而近,正是本应该在外面死缠着柳温的安平儿,她怎么会出现在园子里,身后还跟着……时华。
大族里面,总是会有女子相互来往,不是因为性情相近,喜好相同,不过是彼此间能给对方以最大的利益罢了。
安平儿绝对不会与苗蓉萱结盟,时华的心里也极度厌恶着她,他们如今凑到一起,倒是天经地义了。
“相公!”时华憋红着脸,狠狠的迈了几个大步,跑到司定止的身边,死死的扯住了他的手腕,低声警告着,“这是做什么?是在与大嫂闹别扭吗?”
时华的一句话,不曾真正的提醒司定止,却让苗蓉萱清醒过来。
她怎么可以因为一个风筝,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与司定止争执不下?
“怎么可能是闹别扭?”苗蓉萱紧了紧手上的风筝线,“只是止弟,这是定容亲手送给我的风筝,千万不要弄坏了。”
是司定容为她亲手做风筝?他们几个人都将视线投到天空上那只摇摇晃晃、可怜兮兮,被完全忽略的风筝上,风筝因为失去了动力,摇摇晃晃的快要掉下来了!
“止弟,先风筝线先给我吧!”苗蓉萱笑意盈盈的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不如让定容再给你做一个,何必和我强来强去的?”
如果你喜欢,就要先争过司定容,起码,她现在的人是司定容的,身子也是他的,想要得到她?先过司定容那关吧!
司定止哪里听不出苗蓉萱的意思来,他在这里纠缠没有用,要先逼得司定容松手才是。
他忽而一笑,清雅灿烂,竟让人有些目眩起来。
“虽说如此,我也是更喜欢大嫂手里的这只,过会儿瞧瞧,大哥是否能割爱吧!”司定止叹了口气,很是惋惜的模样。
他们一言一句的有来有往,气得时华的面止扭曲,难道将她当作不存在的吗?
司定止极不情愿的松开了手,由着苗蓉萱将风筝线收了回去,又小心的将风筝收起,这么一闹,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玩耍着,先一步回去吧,省得受时华那狠戾的目光凌迟。
“好漂亮的风筝!”安平儿被忽略已久,忙着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她走到苗蓉萱的面前,就想着扯过那条风筝线,“为何会是白莲?”
“是荷花。”有丫头轻声嘟囔着。
这花与花的名不同,自然也是因为,细细分起来,品种也是大不相同的。
“主子们说话,一个下人插什么嘴。”安平儿登时大怒,不过是一只风筝的叫法,有什么好纠正的,她就喜欢这么叫,如何?
那丫头被吓得唯唯诺诺的后退,她倒是把眼前这几位不好伺候的主子们,都当成司定容与苗蓉萱了,平时他们夫妻是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对于下人偶尔的不规矩,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开心就好,从来不理会旁人的心思。
管她说什么!
苗蓉萱可是记得清楚,她与司定容商量过,暂时不与安平儿有任何直面的冲突,待着他们自己折腾去比较好。
安家已经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麻烦,眼下,司定容更想着一笔又一笔与周家有关的生意。
苗蓉萱也懒得与府内的女眷有什么冲突,自然是能躲就躲着。
在这里撞见他们,绝对是出乎意料的,惟一让她抓住些许眉目的,便是时华与安平儿快要扯到一起去了。
在小丫头们的帮忙下,苗蓉萱已经成功的将风筝收到了手中,向他们浅浅一笑,就打算离开。
她更不想与安平儿有任何的冲突。
“大嫂。”安平儿可没有想过要放过苗蓉萱,她就不明白,一个姿色平平的苗蓉萱,凭什么可以占了司定容的心?
听着司家上下的人都说,他们这对夫妻原来有许多的小误会,时常发生冲突,闹得府上也不安宁,但是渐渐的两个人竟交起心来,现在更是如胶似漆,相亲相爱呢。
这个女人,比起安然的容颜,也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还有事儿?”苗蓉萱略有些不耐烦,她不去招惹安平儿,安平儿自然会来招惹着她。
她注定与安家的女人都是不对盘的。
“其实,我就很喜欢这只风筝,希望大嫂割爱。”安平儿的目光落到风筝上,百般怜爱的模样,伸出又长又尖的指甲,就抓向了风筝。
“住手!”
在苗蓉萱本能的向后躲闪时,司定止厉声的阻止着,一步就冲了过来,护住了风筝来。
司定止倒是真的很想让安平儿将这只风筝抓碎,当苗蓉萱说它是“定容亲手所制”时,气得他快要吐出火来。
当安平儿真的伸出手来,想要将风筝抓坏时,他竟怕苗蓉萱会伤心难过,而挡在了面前。
他这一挡不要紧,时华被他推得踉跄,险些坐到地上,若非小兰眼疾手快的扶住了时华,怕是她就要出洋相了。
当然,眼下的场景,比坐到地上的狼狈,也实在是差不了太多。
“止表哥?”安平儿诧异的看着司定止,随即冷笑着,“一只风筝,都会让止表哥这么紧张,还是紧张着握着风筝的人?”
她的挑衅,可是完全没有顾忌到时华的心情呀。
她向来自我,哪里管得了其他人?逞个口舌之快又如何,她讨不到实际的便宜,但他们也不见得就能落下什么好名声。
“平儿妹妹。”时华定了定神,对司定止的恼意再浓,也觉得夫妻之间的矛盾应该摆到屋子里面说,哪里能在下人的面前丢人现眼的?
时华走到安平儿的面前,尴尬的笑着,“那风筝是大哥所做,自然是为了与大嫂的情谊,妹妹岂能夺人所爱?”
不能夺吗?安平儿眯起了眼睛,她在离家前,她的娘亲可是说着,只要是她喜欢的,都能夺到手里,因为她会是当家主母。
即使嫁不到柳家,司家的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即使司定容的脸比起柳温的差远了。
“这怎么能算是夺人所爱呢?只要大嫂肯送,就不是‘夺’呀。”安平儿冷笑不已,说出来的话是万分伤人。
她才不会理会其他人呢,自己开心就好。
几乎就是一刹那,苗蓉萱忽然间明白了一些事情。
怪不得,司定容会对安果儿特别的好,对安然利用不停,对大太太与安平儿却是冷淡得像是冰,因为……
安果儿果然不同于安家的其他女子,应该很是温柔贤良吧。
“你!”司定止气得咬牙切齿,着实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不重要。”苗蓉萱莞尔一笑,退后半步,生怕司定止太过激动,也会同样伤到了风筝。她回着,“平儿还是年轻,有些事儿,不太懂。”
说她“年轻”,“不懂事”?安平儿登时就拉下脸来,愤愤的上前半步,就想要与苗蓉萱理论似的。
安平儿有可能会是个难缠的家伙,但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也算是单纯吧?
时华忙拦住了安平儿,心虚得很。
无论她有多么的不平,对苗蓉萱多么的嫉恨,但在发生的事情中,苗蓉萱始终置身事外,她又如何不明白?
安平儿现在是在胡闹。万一真的闹开了,对她也没有好处。
她是难得的聪明人,却嫁了个不算聪明的相公。
“大嫂,这话怎么说呢?”时华讪笑着,惟有先安抚住安平儿了。
苗蓉萱笑道,“定容做风筝给我,是因为心里有我,为了这小小的风筝,他付出了不少,手上都是伤呢。”
她说得很是心疼,挡在她面前的司定止僵住了脸,听得心里可真的不是滋味呀。
同样的事情,他也能做。
“如果平儿妹妹也喜欢风筝,就要快快的嫁一个如意朗君,让他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你,莫说做一个风筝,亲手盖一座别院给你,他都可以心甘情愿的为你而做的。”苗蓉萱说得眉飞色舞,仿若沉浸在司定容对她的好,看得安平儿心里直羡慕。
她能吗?想着柳温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若近若离的,真是……
苗蓉萱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来,“好了,我也不与你们多说了,时辰不早,我先回去了。”
她就是想要离开,起码不要再与司定止面对面的接触。
她才走了一步,司定止就忙着拉住了她的衣袖,“大嫂……”
时华气得松开了安平儿,抓住了司定止的另一只袖子,三个人这么拉拉扯扯的,看着很不合规矩,有心人看到眼中,却是很有趣的事情。
“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嫂’,就应该知道吧……”苗蓉萱眯起了眼睛,不怀好意的提醒着司定止,“你可是我的晚辈呀。”
他们的关系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这里,是永远不会逾越的鸿沟啊!
苗蓉萱抽回了自己的袖子,对时华笑着,“弟妹辛苦了,又要拉扯着止弟,又要照顾平儿妹妹,可谓是能者多劳,辛苦了。”
她无意与时华为敌,甚至在心里是很喜欢那初见时华时的场景。
她紧紧的拽着风筝,僵着身子走在前面,小兰等小丫头跟在她的身后,没有一个人多嘴的。
谁都知道,少夫人现在的心情,非常的不好。
她与司定止拉拉扯扯的场面,被旁人看了去,时华还好,他们曾为此闹过,不算新鲜,但是安平儿却绝对不是一个好敷衍的主儿。
何况,这本不是苗蓉萱乐意发生的呀。
小兰欲言又止,只能让苗蓉萱独自沉默着,先容她想一想吧。
“大嫂!”安平儿的声音突的传来。
苗蓉萱满不情愿的停下了脚步,瞧着安平儿大步流星的追了上来,“止表哥和止嫂子似乎有话要说,就把我支开了,大嫂可是愿意和我走一走?”
不愿意!苗蓉萱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冷淡的笑着,站在原地直视着安平儿,却没有移步的打算。
与她同行?怕是会被暗伤吧?
“真无趣,大嫂真谨慎。”安平儿收起那一副天真作派,勾唇冷笑着,“我只是来提醒大嫂,我这辈子算是大富大贵的定下来了,如果不能成为柳温的妻了了,就会把你挤下去,成为容表哥的续弦。”
她得意的挑着眉,冷冷的扫了她几眼,“如果大嫂放聪明的话,最好还是让安青青老实点,不要在那边兴风作浪,阻了我的好姻缘,如果我不能嫁柳温,你就只能等着下堂了。”
原来,是警告着她来着。
小兰一听,登时就生气了。
未出阁的姑娘,就说出这般不要脸的话,实在是太少见了。
苗蓉萱冷冷的扫了小兰一眼,可不希望小兰会对安平儿有所冲撞。
安平儿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她阻止不了,总不能堵上安平儿的嘴,但是她可以想方设法的保护自己,不是吗?
“然后呢?”苗蓉萱不以为然的哼笑着,“只要在乎,才能受到威胁,我又不在乎。”
她哪里在乎“司大少夫人”这样的称呼,她更喜欢做自己。
“你……”安平儿气得磨了磨牙,随即笑着,“大嫂的演技好,我比不了,不过大嫂不要忘记了,方才与止表哥拉拉扯扯得好不热闹,万一我不小心说出去,大嫂猜猜结果会如何?”
苗蓉萱眯起了眼睛,冷清的笑着,她真的是不知道,安平儿将她与司定止之间的纠葛说出去,她会有什么后果。
她倒是清楚,安平儿与时华也不是真心相交,怕是时华一腔热血,洒错了地方吧?
不过,以为这就是可以威胁到她的吗?
“那又如何?”苗蓉萱反问着,瞧着安平儿青一阵、白一阵的面色,嘲讽一笑,“你大可以说说看,瞧瞧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现在不过是客人,不是司家的主人,散布谣言会有什么后果,我猜不到,但是柳公子绝对不喜欢嚼舌根的女人,你与其在旁人的身上下功夫,不如多琢磨琢磨柳公子的喜好吧。”
她从安平儿的身边走过时,不忘道,“安家的女儿真奇怪。”
奇怪?哪里奇怪了?
苗蓉萱侧身瞧着安平儿一脸的困惑,不由得感慨着,安平儿的表情变化莫测,连她都看呆了。
她也不妨向安平儿多透露几句,如果安平儿真有那个悟性,让安青青头疼的,也算是不错。
“你有心思在这里与我纠缠,不如多花些心思去对付柳公子,毕竟你要嫁的人是他,不是我。”苗蓉萱顿了顿,哼笑着,“就算我让安青青不再缠着柳公子,让柳公子动了续弦的心,但最后坐上正室位置的,也未必是你。”
什么意思?安平儿呆呆的,像是没有理解苗蓉萱的话来。
其实,就是要抓住男人的心,而不是与旁人你死我活的。
“至于你说让我下堂一事……”苗蓉萱哼笑着,“我倒是想来问,你去问问定容,现在是否愿意。”
她不再逗留,缓慢前行,脑子里面十分的凌乱,其实安平儿所说之事,何曾不是她所念想的。
如果将她与司定止之间的瓜葛说了出来,看似与她没有关系,她也必然会受连累,被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介于司家的脸面,不太可能将丑事宣扬,最有可能用到的理由,便是她受药所制,不再有孕,故而休之。
她一直所渴望的事情,便是唾手可得。
如果安平儿真这么做了,岂不是帮她完全了一个心愿,一个离开司家这个鬼地方的心愿,远远的去寻自己的爹娘兄长,过上另一种生活?
也许,可以寻到伯涵的墓,安安静静的陪着他到终老,也算不错。
为何,想到这里时,她的心里竟有些眷恋,淡淡的不舍,如果她再去鼓动安平儿几分,怕是安平儿会因沉不住气,跑到大太太那边宣扬的吧?
她不是应该等这个结果吗?
她抓着风筝的手,越收越紧,勒得通红而毫不察觉。
漫步于园中的石路上,脑子里面的想法,渐渐矛盾起来。
曾经不住的描绘着离开司家以后的美好,为何现在只有隐约的惧怕?
她竟怕会真的离开司府,可真是……
“少爷!”
小丫头们唤着。
苗蓉萱失神的向前走着,全然没有听到,过了许久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他的身上正拿着她平时经常用的红伞,高高的在她的头顶上举着。
她茫然的抬起头来,瞧着红伞之时,才注意以天空已飘飘扬扬的落下似雪似雨的洁白来。
“方才去寻你,看到止弟与弟妹吵得正凶,很是吓人!”司定容状似痛心的说道,“我一时没有找到你,忙着就赶过来了,他们没有伤到你吧,以后,离他们远些……”
司定容絮叨的说个不停,与曾经冷面冷心的男子截然不同,正是因为信任着她,开始真正的接纳着她,而表露出真正的他来。
她的心中轻轻一颤,瞧着司定容的俊容,心里那片灰暗竟渐渐明朗起来,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恋恋不舍。
正是因为,在司府中,有一个让她眷恋的人。
她最后还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