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时间和实践很重要,和你将来预备要从事的工作息息相关。做一名主持人之前,先做记者,这样你才知道什么是新闻。做主持人,你必须学会处理每一件事。没人告诉你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因为大家都很忙。提问没有窍门。这完全有赖于你的采访对象。如果你事先做了你的功课,你就会知道问什么问题会最吸引人。我们请一个人做嘉宾,一定是因为他(她)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或是哪一方面的专家。我要问的问题都是观众对这个嘉宾感兴趣的点。观众感兴趣的东西是我们最看重的。美国99.9%的电视主持人当过记者。
问:作为主持人,您没有机会到新闻现场去,那您和采集新闻的记者是怎么交流的呢?
答:首先,我信任我们的记者。一般说来,我们知道记者们会核实他们的报道,许多人都赞成,主持人在播送新闻之前都要有记者的经历。但现在,全世界有太多的人是一上来就播新闻的。在美国,99.9%的电视主持人都是从记者中选拔出来的。
问:您认为女性在新闻圈里有优势吗?
答:我们更具魅力。事实上,世界上很多记者都是女性。CNN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找不到亚裔男性。直到今天,这个问题依然存在。有很大的一块市场等待开发。你知道,许多许多年前,父母是不会鼓励他们的儿子去做记者的,而是做医生或律师。所以,人们常常鼓励女性在这一领域工作。现在,情况有所改观。记者这一行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尊敬。我们为公众服务,告诉他们世界大事。
问:您如何用轻松的方式问出很难的问题?
答:首先,问难题是我们的任务之一。我曾经采访过马来西亚前总理,当时在马来西亚直播。那是他第一次向媒体公开谈论安瓦尔·亚伯罕穆的事。他花了16年的心血栽培这个人,到头来却发现他是个同性恋,有不正当性关系。老总理想,一国之首绝不能是这么一个人,所以把他投进了大狱。这事一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总理的接班人。在我的采访中,你会注意到我的第一个问题不是“安瓦尔·亚伯罕穆到底怎么回事?”而是“总理先生,我们都知道,你们两人的关系如同父与子,现在全世界都在关注,到底发生什么了?”两个问题表达了同一个意思,但后者不是更有礼貌吗?
问:当您明知道您的问题会让嘉宾感到尴尬,而您又抑制不住要问的时候,您怎么办呢?
答:首先,在嘉宾上我们节目之前,他已经知道我们的话题是什么了。他们不会知道具体的问题,因为这有悖于我们提问的原则。他们是专家,他们没有什么要隐瞒的东西。如果有,那请别到我的节目里来。他一定够聪明,知道我要问这些问题。如果他同意来,那么他对我的任何问题都将坦诚布公。
问:与中国不同,大多数美国媒体都是大公司办的,那么如果他们的观点和你们的有冲突,怎么处理呢?
答:在cNN,编辑是独立行事的。虽然在美国在线和时代华纳合并——历史上最大的合并之一之前,cNN没有向股东透露一点消息,但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对公众的舆论监督是敞开大门的。CNN的新闻部是相对独立的一个部门。在对政府的态度上,他们尤其强硬。我想说的就是,当你做一条新闻的时候,你提供的必须是准确、真实的信息,只有这样才不会产生误解、麻烦,才不会有人感到权利被侵犯。核实你的事实,不管它受不受审查,你都得这样做,而且你的编辑、制片人或监督你新闻的人,为了在中国继续做媒体,知道应该遵守什么法则。
问:作为主持人,您的权利有多大?
答:主持人在CNN很受尊敬。我们直接与制片人一起工作,共同在编辑会议上决定什么是头条新闻,嘉宾请谁。因此,我们在决定新闻节目内容的时候,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我们的薪水可能也比别人拿得多,因为我们是电视网的门面,当然了,出错的时候,人们指责的也正是我们这些门面。
问:您对制片人负责吗?
答:我不对制片人负责,我们是合作的关系。
问:您对“专家主持人”持什么态度?
答:我想,这很重要。事实上,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在某一方面有专长,使你和一般人有所区别,让你对谈论的话题更加有发言权。
问:如果太过专业了,您不担心您的观众会不喜欢看吗?
答:这是另外一回事了。你的节目必须好懂。这不是说你用的语言是幼儿园水平,而是便于让大家都能明白。如果我问,一家公司的债额是多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我不会这么问,我会说这家公司欠了多少钱。这样谁都能领会我的意思了。
问:您认为主持人要有个性吗?您在节目中会加入表演的成分吗?
答:有时候,我们看某个电视节目,是出于我们对主持人的喜爱。他们有吸引力。如果他们没有个性,彼此都一样,我们不如放个机器人在屏幕上好了。有些人成功,就是因为他们与众不同。这也需要长年经验的积累。我不会模仿什么人,因为我不是她,我也永远不会这样做。有人认为,莱利·金长得不好看,可又有很多人非常欣赏他。我们是信息和娱乐的传播者。在访谈节目中,你的个性十分重要。况且你还要与嘉宾沟通,你的节目又是直播,出了错,所有人都会看到,这一切的一切你都得应付自如。
问:您在闲暇时间里都做什么?
答:我很幸运,我有三条非常可爱的狗,它们让我的生活多姿多彩。我来这儿的一个小时前还打电话给我的女佣,问询它们的情况。它们和我一起吃,一起睡,它们是我的宝贝。我和它们共度了许多时光。我也有一个男朋友,他是个牙医。他祖籍是上海,在波士顿长大。我这个人很低调。我不常参加鸡尾酒会或别的社交活动。一年中有五次吧。我经常拒绝,不是因为我很忙,而是我觉得那对我没什么帮助。我见过许多人,都很虚伪。我和这些人没什么私交。我宁愿和我的狗们在一起。
问:您在摄像机前背稿子吗?
答:是的,像香港回归这样的现场报道就是的。我们手上有一些材料。我们有这些东西,是因为我们之前做了功课,比如:港督有多少仆人、多少司机?我们在看现场画面的时候把这些材料加进去。而在许多突发事件的报道中,你不可能有准备的。这就显示出一个播音员和一个主持人的不同了。谁都会念稿子。谁都有可能有副好嗓子,读得很清晰。但不是谁都能对付现场直播的。这些也是中央电视台这样力争向国际水平靠拢的大台的工作人员必须练就的本事。CNN很狡猾,我告诉你他们是怎么测试主持人的。我们的直播间里有一个提示器。比方说,一个新人来试播新闻,读着读着,主控间里的人突然把提示器关掉了。你怎么办?大多数人的自然反应是“啊”出了声。所以我们一再提醒主持人要时刻把稿子准备在身边,如果发生状况,你就低头看稿子,继续播出。因为机器会出毛病,而且它经常出毛病,而你又不可能把每条新闻都背下来。
问:您采访的所有人中,给您印象最深的谁?
答: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泰戈·伍兹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口才极佳,又落落大方。我其实没有特别讨厌过谁。几个月前,有人问我,是否会采访本·拉登?我想谁都想采访他,但这等于是在玩命,因为没人知道采访结束后,会不会被干掉。所以,我不知道我值不值得这样做。如果我在香港,而他在阿富汗,通过卫星采访,没问题,而且一定会很有趣。有时候你不一定喜欢你的嘉宾,但你又不得不去采访他。作为主持人,你不能主观,只能客观。
问:您在镜头前怎么做到那么自信和魅力四射的?
答:需要时间、实践和金玉良言。我学会了降低声音和控制语气。有时我们习惯抬高音调来突出我们要说的话。不一定非得这样的。你只要强调一些词,或重音就可以了。适当停顿和变化语音语调,这些技巧都是可以学会和练会的。经验是否丰富能看出你和一个新手的差别。老练的人常常是镇定自若和满怀信心的。自信来自于你对你工作的了解。如果我会煎鸡蛋,那我会在你面前煎,同样也可以在朱镕基总理面前煎,因为我都会做得很好。
问:由于不同的社会制度,西方媒体总宣传中国不好的一面,您对这个现象是怎么看的?您对中国的印象是怎样的?您愿意为中美友谊做点什么吗?
答:你说有关中国的负面报道,那是因为你认为那是负面的,而西方媒体认为那只是新闻报道而已,是他们认为是读者或观众感兴趣的东西。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已经出现了偏差。很难比较观众认为是否有趣和认为什么有趣两者之间的差别。我们的观众群是不同的。我们尽量做到公正和全面。我认为你所指的负面报道并不是有意伤害中国的。我不是个政治家。李教授给了我第一次机会来这里为大家做演讲。我感到万分荣幸,你们不知道我在这儿有多么荣幸。我能和你们分享或者说告诉你们我这15年来所走过的路,就足以让我快乐了,我将一生难忘,并把它写进我的履历表中。那么,如果我不做新闻了,我希望来做这样的事。
问:如果您和您的制片人发生了意见分歧,怎么办呢?
答:节目形式和编排顺序上,就是说哪一条放第一个、第二个或第三个,一般是制片人说了算,这方面有分歧,一般是我们让步。但是采访过程中,就是我说了算了,因为传出的是我的图像和声音,他可以通过耳麦跟我说话,但我可以不在乎。
问:您认为主持人应该有自己的风格吗?您自己的风格和您所追求的风格是什么样的?
答:我的风格就是你现在看到的和你感觉到的。我喜欢问不同的问题,但我不是个苛刻的采访者。我努力做到亲切柔和。我想这是我的风格吧。有自己的风格很重要。
主持人:在结束我们今天的对话之前,让我们再一次感谢韩玉花女士。今晚和您在一起,我们感到十分荣幸和高兴。谢谢你!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