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看着我,当我朝他冲过去时,他不发一语,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尖叫、厌恶、迷茫,甚至躲开。他只是在惊讶过后静静地站在我面前。
静静的。
我停了下来,同样看着他,不发一语。
他忽然笑了,笑的很灿烂,很耀眼。就像发自内心的感受到活在这个世界的快乐。我没说话,还是沉默着站在他面前。天知道,那时的我有多讨厌那样的笑容,因为那样的笑容是我当时最渴望,却一直不曾拥有的。甚至于那时的我,根本不认为我可以拥有那样的笑容。
“你真有趣,在雨里跑着不累吗?看你,全身都被淋湿了!欸?你别这样看我啊,我是把伞给别人了。我才没那么笨去淋雨呢^_^呃,我不是说你笨啊~对了,我叫谢墨宇,你叫什么名字啊?”
“叶绫星。”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可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呐~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
或许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和他说,他有些古怪的望向我,我却很淡定的任他打量,这样的目光,我习以为常。就这样,他和我沉默了一会。终于他笑着说了一句:“那你跟我走吧。”这一次换我望向了他,带着惊讶,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望向他。不是怀疑他会不会害我,而是因为这是在我活了的七年时光中,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句话。让我和他一起走,而不是孤独的一人。我忽然有些哑然。
“走吧,走吧,我家里就我一个人。”
他说这句话时依旧笑着,风夹杂着雨打在我的脸上,也将面前这个男孩身上淡淡的柠檬香味传来。大雨似乎将人的感官变得敏感,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看向我的双眼中带着真挚,也带着一些我不明白的东西,那样东西像极了母亲看我的目光。在他的目光中,那一刹那,我感受到了一种我已经很久没有过的感觉——温暖。
就那么一下,我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好。”
“阿星,你又在写小说了。”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谢墨宇站在我的身后说道。
“这才不是小说,是回忆录。我想把我们相遇时的情景写下来,以后留做纪念嘛。”我偏过头,看向他微笑着说,“对了,你还记得你当时在你家里对着柠檬草和我说的话吗?”
“我想想,嗯…在这个世界,柠檬是最美的味道,而爱则更美?”
“答对了!为了奖励你的良好表现,体现我的关爱,走,本姑娘请你吃东西去!”
是的,当时他告诉我他认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是柠檬的味道,而爱的味道品尝起来却更美。他说那句话时,眼神真挚,笑容纯粹,温暖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就像在冬日沐浴着一米阳光。而之后两个月内发生的事更是使我决定,我会尽我所能报答这个改变了我阴暗人生的男孩,尽管做这个决定时我才七岁,他才八岁。
谢墨宇将我带回了他的家中。他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居住,他告诉我,他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他和我一样都是独自一人,我忽然就对眼前这个男孩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亲切感。因为我们都是本该生活在父母温暖怀抱下的孩子,却都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过早的独立,变得超乎同龄人的早熟。
这种找到同类人的亲切感让我向他聊起了我的母亲,那个我生命中很少提及的伤痕:“母亲一直对我很好,温柔、和蔼,不管她多么不高兴,面临(面对,那时我还不懂这两个词的区别。后面一些比较早熟的话也是多少会有一些语病,比如逻辑不通,因为这是七、八岁孩子的谈话,希望谅解)我的时候永远是微笑着的。可在我四岁的那一年,一切都变了,我被送到了四川寄住,这期间母亲匆匆地看过我几次,却显得一次比一次憔悴。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微笑着摇头,不开口说一句话。两年后,我终于可以回到母亲身边,可就在我踏进家门的一瞬间,我看见了,鲜艳的血喷涌而出。我的母亲,在我面前…自杀了……”
我的语气低沉的有些沙哑,谢墨宇静静的听我说完,保持着沉默,我也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发一语。
“叶绫星,你听说过吗,人死后是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的。”一会儿后,谢墨宇很是轻柔的开口,似乎怕惊扰了我的悲伤。
“什么?”
“你的妈妈正在天上看着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而且你要知道人生是避免不了分离的,死亡也只是更长一些的分离,何况你的母亲还在天上以另一种方式继续陪伴着你,所以你不能因此而放弃你自己的人生。你不说你的母亲很爱笑吗?那你一定要微笑着活下去才会让你的母亲在天上不那么担心你^-^”
他的话让我从悲伤中脱离,却也让我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在同龄人中足够早熟,可此刻,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少年却早熟到让我有一种错觉,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和我交谈。
而这个让我有错觉的男孩,并不理会我的震惊,看向他在窗台种植的柠檬草继续开口:“在这个世界,柠檬是最美的味道,而爱则更美。我相信你的母亲对你的爱是很美的,我可是一个爱美之人,你不是说你没有家吗,那你以后就住在我这里,我来照顾你。叶绫星,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他继而转头看向我,目光中包含着温和,也带着一丝询问。
我点头,重重的点头。那个时刻,我是如此感激上天,就在我最黑暗的时光,让谢墨宇来到了我的身边,给予我最后的温暖。
在接下来相处的日子里,我渐渐发现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至少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他会对一个初次相遇的人表现出小孩应有的童真,却在相识后莫名的沧桑起来;他会在仲夏时节不管天气如何都背一把伞在包里,其他季节除非正在下雨否则绝不带伞;他会把自己的伞拿给路边被遗弃的小猫,尽管他对猫过敏;他会即便没有伞也在雨天漫步,不慌也不忙;他会在睡觉时放歌听,哪怕是快歌也无所谓,否则绝对睡不着;他会自己一个人,孤单的住了三年。他也会永远微笑着,即便,他遇到了那么多本不该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的事。
他,真的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