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川回来了,除了栎园和留香园,哪儿也没去。诸姊妹处一无所访,自然也没到她这里来。灵岳回来,各姊妹处都到了,也没到她这儿来。怜卿自然知道他们是在避嫌。从现在起,不,应从她说出那个梦开始,她就把自己从这个家里隔离出来了。那兄弟仨对她都有了距离。不管灵川如何抉择,他们对她都有瓜田李下之防。灵川抉择她,要避未婚夫妇之嫌,灵岳、灵暄更要回避叔嫂伯娣之忌;灵川若不选择她,男女之间大防,三兄弟都要防的。
如今与他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远了。
怜卿暗悔当初不该说出那番话,铁定心思不嫁林晰也就完了,何苦落得个不尴不尬的局面,如何收场?
丫头们吃过了饭,吟曲走出来,道:“小姐,天晚了,还是进屋歇着吧。”
怜卿擦了泪,默默地走进屋中,屋内灯火通明,怜卿还感无法照彻她身后的黑暗。走到桌前,闷闷地坐了一会儿,铺开纸,润笔写道:
漆漆孤夜灯,清风吹帘栊。
可是传天讯?寒跫独不鸣。
赋诗过来给她加了一件衣裳,怜卿泪水不由自主又涌出来,忙拿帕子捂了脸,跑回卧室,趴在床上哽咽出声。众丫头围过来,欲要劝慰,赋诗挥手让她们出去,自己坐在床边的矮踏上,并不开解,任她哭个痛快。
尚清馆内,灵川放下手中的笔,伸展了一下手脚,拿下挂在壁上的宝剑,走入庭院,借着月光舞了起来,初时剑如春风拂柳,人似飞燕穿雨,婉转幽畅;接着那剑上流光飘闪,恰似片片雪花飘落整个庭院,真是剑似雪舞山河,人似鹤翔九皋,清远闲放;最后剑似怒涛卷霜雪,人如鲲鹏奋翅,击水三千,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奔腾奋激。上下腾挪,一团光华随着灵川身形飘动游移,丝毫不见灵川身影,恰是天上的月亮落入庭院,跳动不停。又舞得密不透风,水泼不进。
“倏”地一闪,光团豁然炸开,瞬息形成一道白光,向前直进,又划然而止,剑凝冷光,似危崖断岸,身如太岳在剑气形成的漩涡中岿然不动,剑上挑着一片落叶,剑尖直刺穿落叶的那条筋脉。
“好剑法。”
灵川收回剑势,笑道:“别人赞来,犹自可信。兄长赞叹,大有弊情。”
灵岳步下回廊,道:“好剑就是好剑,任谁看来都一样。”接着又叹息一声:“若使用情如使剑,何不往矣?”
灵川笑道:“剑由人使情不由,为之奈何?”
灵岳空笑一声道:“你回来没去看看楚姑娘?”
“心既已定,看又何益?徒增其烦恼而已。”
“为不使她感到独受冷落,备觉凄楚,妹妹处亦未去?思虑不可谓不周。然楚姑娘情表亦是难堪吧。”
“心既已决,何须犹疑?虽是负人,然此心苍天可表,万神明鉴。事难两全,不愿敷衍拖延。未若快刀乱麻,斩而绝之。我辈非神,难以周全万物。虽不愿伤人之心,也不得以而为之。即是伤心旦夕,宜早不宜迟。”
“公主拒绝了,又作何想?”
“兄长认为公主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
灵岳道:“当是真情无疑。”
灵川笑笑:“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灵岳迷惑不解。
灵川道:“我拒绝她一次,她回绝我一次,岂不是公平?公主拒婚既是自尊,又是自卑。”
“哦,何以见得?”
“她容颜有亏,我此时求亲,当有同情之意而非真心赴约。她那刚烈性子如何耐得,定是回绝。以拒同情之念,坚自强之心。”
“那又如何?”
灵川微微一笑:“天意何人能知?我辈只知秉一颗心,做眼下事,顺化随缘。”
“秉一颗心,做眼下事,顺化随缘。”灵岳反复咀嚼着,“你比我洒脱,超然于物。”
灵川一笑,心底有淡淡的忧伤。
灵岳看他笑得有些勉强,欲要询问根底,抬头却见灵鹮转过影壁正穿过天井,笑道:“天色已然晚了,还不歇着,跑来做甚?”
灵鹮笑道:“有件事情,要请两位哥哥给拿个主意。”
灵川道:“有何要事,深夜造访?”
灵鹮道:“明儿我与王爷上朝,想趁便买些东西,如何能避开王爷?”
灵岳奇怪起来:“买何物事,要避开王爷?”
灵鹮道:“不可说。你们只教我法子就好了。”
灵川上上下下看着灵鹮,把灵鹮看得直发毛,方才笑道:“些许物事,我给你带回来好了。”
灵鹮道:“不是些许,是好些。我不能让你们带,必得亲自买回方罢。不可让人小瞧了我。”
灵川道:“谁敢小瞧我们二小姐?二小姐宝剑一挥,不杀个片甲不留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