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水溶陪着皇上到听竹轩,一进山谷,暑气顿消,清爽迎人。乔木、修竹结成茂林。马不能行,众人下马,徒步进林。真是“万竿苍翠隔晴川”,满目幽然,玉光莹润,只听溪流声喧。皇上问道:“哪里的水?”水溶往竹林深处一指:“那边有一条溪流由北而南流经此地,臣的宅第即建在那儿。”林中有农人伐竹挖笋,看到水溶,都过来打招呼:”水老爷,怎么这几天没在听竹轩纳凉?“水溶含笑道:“小犬归来,在城里做贺,未往此地来。”“水老爷有客人吗?这有刚出土的笋子,一会儿给水老爷送去,正好佐肴。”水溶答谢,含笑作别。竹林深处,山麓之下,果然有一练白水环山绕竹潺潺涓涓流入一道篱墙,正门却是两根植地生长的粗大竹子作为门柱挺起上面的整根竹制成的横梁,上面有块竹匾,高书“水宅”两个大字,门柱上挂着竹片形成的门联:
风吹已送烦心醒;雨洗还供远眼清。
皇上看罢赞叹:
溪光竹色两相宜,行到溪桥竹更奇。
对此莫论无肉瘦,闭门可忍十年饥。
门旁有家人看护,见水溶来,一面往里送信,一面迎出来叫:“老爷。”水溶躬身说道:“黄老爷、严爷请。”进入竹门,仍是竹林,与篱墙外联成一片,走了三射之地,才看到竹林中呈现一道粉墙,却是砖石砌就,门楼高挺,门额上写着:莹净无尘。两边门柱上挂着乌木门联:
不随夭艳争春色;独守孤贞待岁寒。
门内影壁上面笔走龙蛇,镌刻着一首诗:
茅舍小桥流水边,安居落户自怡然。
风摧体歪根犹正,雪压腰枝志更坚。
身负盛名常守节,胸怀虚谷暗浮烟。
寒霜暑热毫无畏,春夏秋冬四季妍。
孙总管早已得信,从里面迎出来,他跟随水溶从京里出来,认识龙信,抢步出来,说道:“这是什么风把明王爷吹到这里来了?”龙信答道:“旋风。”孙总管道:“我们老爷总说起王爷,还说怕今生再见不到了。这不,就来了。”龙信笑道:“看来,我不禁念叨。”孙总管又给水溶见礼。水溶、龙信一左一右,陪着皇上往里走,延璋、龙顺在后面随侍,孙总管不知就里,看水溶尚且如此恭敬,不敢再多说,只好跟着进来。里面仍是成片的竹林,土木建筑的房屋即岗峦体势或朴拙或典雅的掩映其中,那道白水九曲回肠萦绕在庭院中,与一处池塘连在一起,形成活水,向南流去。水溶陪皇上来到厅堂,上书“端居堂”。延璋说道:“朱熹有诗云,‘坐获幽林赏,端居无俗情’,这名字起的好。”皇上微微颔首。端居堂两边的门联是:
破土凌云节节高;寒驱三九领风骚。
举步入内,堂中桌椅都是竹制的,绿竹映窗,清爽肃然。皇上走了这些时候有些累,在竹椅上坐了,说道:“好个乘凉之地,真是‘无风生翠寒,未夕起索阴’,水溶,你会享受啊。”水溶道:“十年之功,方成此规模。”“这离你的听竹轩还有多远?”“不远了,过了这个院子就是。”“好,我们到那里休息。”皇上说着起身出了端居堂,众人相随奔听竹轩而去,花墙之后,一处竹篱院落,圆拱月亮门,刻着竹木门联:
声拂琴床生雅趣,影侵光剑助清欢。
正面一架竹制影壁上面刻着梅花篆字:高标凌秋严,贞色夺春媚。微风起众响,炎日隔繁阴。
转过影壁,一溪流水蜿蜒环过两间小小竹楼,竹楼亭亭,幽幽生翠,门额上书写大大的“听竹”二字,门联是:
劲节有高致;清声无俗喧。
上得楼来,一架翠竹绿绢的屏风挡在眼前,绕过屏风,里面甚是宽阔,桌椅陈设都是绿色的,绿纱糊窗,绿色锦幔,迎风飘飘,绿绸的椅袱,绿毡的坐垫,与整个竹楼,浑然一体。窗旁一张竹床,上面铺着竹簟,簟上放着琴案,一张古琴宛如一个美人优雅安静的卧在那儿。想来那是黛玉消闲鼓琴之所。竹墙上悬挂一把宝剑。往里又一架屏风隔开,屏风上面画着青青玉琅玕,上面草书龙飞凤舞娟丽升腾写着王禹偁《黄州新建小竹楼记》上的词句:\n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
皇上知道再往里应是水溶与黛玉的内室,便不再行,坐在琴床之上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在勇毅王府绛芸轩外,偷听黛玉弹琴的情景。丫头们端上茶果,皇上回过神来,对水溶、龙信等说:“你们也都坐吧。休息休息。”龙信、水溶等人让开正位,坐于旁侧的椅子上。皇上指着窗外的一处地方问道:“那里是何所在?”水溶答道:“那是潇湘馆。是仿贱内幼时居所所建。现在无人居住,还空着。”“哦。”皇上轻轻答应一声,不再言语,低头品了一口茶,说道:“好清香的味道。”水溶答道:“这是冷库中保存的冬日雪水,茶是用竹叶包着,竹罐装的,有竹子的清香。”“好清雅的生活,怪不得人说‘谁知渭川富,千亩可悬冠。’你是千亩竹山做闲官。现在朝廷争端又起,边境不宁。你也不要闲了,明日跟我回京,再做计较。”水溶答道:“这些年政通人和,怎么又起争端?”皇上答道:“还记得十几年前南安王主张和藩的事吗?”水溶说道:“臣记得是南王之妹和藩远嫁。”皇上叹气道:“十几年来那藩王养精蓄锐意欲东山再起,朝臣因而弹劾南安王当年决策别有用心。”水溶道:“当年我朝四边不安,国内凋敝,不能长期作战,这才议和。南王舍亲和藩,利国利民,怎是别有用心?”皇上道:“十几年前,你兴修水利,千秋功业,休养生息,如今富国兴邦。与十几年前不能同日而语,朝臣不记当时情况,只以现状论当初。南安王很是被动。”水溶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