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失性需要的满足和成长性需要的满足,在人格上有不同主观效果和客观效果。假如我可以以概括的方式表示我正在探索的东西的话,那么,缺失性需要的满足避免了疾病,而成长性需要的满足则导致积极的健康。我应当承认,在现时圈定研究意图是困难的。然而,防止威胁和袭击同积极的胜利和成就,保护、防御和保存自己同实现、激励和扩展自己,在诊疗上的差异却是实实在在的。我曾经尝试把这一点表述为:完全的使用过的对比,是防御机制(逃避痛苦)和获取机制(达到成功和战胜困难)的悬殊差别。
不同种类的愉快
弗洛姆在区分高级愉快和低级愉快方面,做出了令人赞赏的贡献。这对于突破主体的道德相对性是关键性的,而且也是科学价值论的前提条件。
他区分出贫乏的愉快和丰富的愉快、要求过分满足的“低级”愉快和生产、创造、发展洞察力的“高级”愉快。随着缺失性需要的过分满足而来的厌腻、松懈和丧失紧张,与一个人在顺利完善地活动时,处在其能力的顶峰时——可以说是在超速活动时,所体验到的机能渴望、入迷、安详相比,至多能够叫做“宽慰”。
宽慰本身依存于某种需要,但它本身也更易于消失,比随着持续不断成长的过程而来的愉快更缺乏持久性、不变性和稳定性的支持。
能达到的(一个事件的)目标状态
缺失性需要的满足倾向于成为间断的和有顶点的。在这里,最通常的图式是从一种能引起有目标的行为的怂恿、激发状态开始,然后渐渐地、平稳地上升到欲望和激动,最后在成功和完成的时候达到顶峰。欲望、激动和愉快的曲线从这个顶峰急剧下降到紧张释放和缺乏动机的平衡期。
虽然说这个图式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但它始终与成长性动机的情况保持了强烈的对比,无极点和完成的成长性动机,没有欢乐的极点,没有终止的状态,而且如果极端地解释成长性动机的话,它甚至也没有目的。成长是持续地、或多或少地、平稳地向上或向前发展。一个人获得的越多,这个人需求的也就越多,因此,这种成长性需求是无止境的,永远不可能达到满足。
正是这个原因导致力争、诱导目标的行为、对象和相伴的效应之间的脱离已全部消失殆尽。行为本身就是目标,而且,区分成长目标和对成长怂恿是不可能的,它们是同一的。
种的广泛目标和特异的目标
缺失性需要的应用范围极广,不仅仅为人类所共同拥有,而且也被其他物体所部分拥有,自我实现的需要是与众不同的,只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缺失性需要,即种的需要,通常应该在真正的个性充分发展之前,得到相当充分的满足。
正如所有的树林都需要阳光、水和养料的环境一样,所有的人也都需要从他们的环境中获得安全、爱和地位。在这两种情况下,这些恰恰都是个体真正发展能够开始的地方,一旦满足了这些初级的、种的需要,每一棵树和每个人就以他自己的独特形式开始发展,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使用这些必需品。从一种意味深长的意义上说,这时的发展就变得更加依赖内部而不是依赖外部了。
依赖环境和对环境的独立性
因为诸如安全、从属、亲爱以及尊重只能由外人来满足需要,也就是说这些关系对外界有很大的依赖性。在这种依赖状态下的一个人,确实不能说他统治着自己或支配着自己的命运。他必需感激满足需要的供应来源。他必须接受别人想法、规则和狂想的支配,而不能置之不理,否则对他的源泉则有弊而无利。在一定程度上,他必须是“他向的”,而且对于其他人的认可、感情和意志必须是敏感的。这就是说,他必须适应调整,依靠发展灵活性和反应以及改变自己来适合外部的情况。他是因变量;而环境则是固定的自变量。
因为环境对缺失性动机存在着制约性,因此缺失性动机的人比他人对环境更怀着惧怕感。现在我们都清楚,这些令人忧虑的依赖性也孕育出敌对行动。所有这些加起来就意味着自由的丧失,一切或多或少都是以个人的运气好坏而定。
截然不同的是,个体的需要虽已得到满足,但其依赖性和受动性则很缺乏,而自动性和自我定向则要多许多。有成长性动机的人远远不是必须依赖他人的人,实际上他们可能是受他人妨碍。我已经报告他们特别喜欢独立和沉思。
自我实现的人变得自信和自制多了。支配他们的决定因素,现在主要是内部的因素,而不是社会和环境的因素了。这些内部的因素是他们自己内在本性的法则,是他们的潜能和自然倾向,是他们的天资,是他们的潜在资源,是他们的创造冲动,是他们认识自己并使自己变得越来越整合、越来越一致的需要,以及是越来越了解自己的实际、自己的召唤、天职和命运的需要。
由于自我实现的人较少依赖他人,所以,他们对别人较少既受又恨的矛盾心理,他们既不怎么渴望也不怎么敌视别人,他们不太需要他人的赞扬和慈爱,他们不那么汲汲于荣誉、威信和奖赏。
自主性或者说环境的相对独立性意味着相对独立于不利的外部环境,这些不利的外部环境如意外的坏运气、压抑和剥夺。奥尔波特特别强调,把人看成实质上是反应性的,认为他是由外部刺激推动的,我们可以称之为刺激—反应的人,这种看法对自我实现的人来说是完全站不住脚的。他们的活动源于内部的超过源于反应的。这种对于外部世界及其命令和压力的相对独立性,当然并不意味着不与它交往,或者不尊重它的“要求特性”。相对独立性只不过反映了自我实现者的希望和计划是事情的决策者,但是要明确的是,这其中的主要压力不是来自于环境,它与地理自由是大不相同的。
奥尔波特论述的行为的“机会主义”决定和行为的“依据个人的”决定之间的对比,与我们所说的外部决定和内部决定的对立有密切的对应关系。这使我们回忆起,生物学家无一例外,将环境刺激的自主性和独立性的不断增长视为符合条件的个体性、真正的自由和全部演化过程的独特性。
有私利和无私利的人际关系
实质上,受缺失激发的人与主要受成长激发的人相比,前者要更多的依赖他人。他们是出于私利更需要、更依恋、更期待他人的。
这种依赖性歪曲和限制了人际关系。把他人主要看作是满足需要者和供应来源,这是一种抽取行为,因为他不再把人看作完整的、复杂的、独特的个体,而是用实用的眼光看待他们。他们身上与观察者无关的东西,或者看成是威胁他的东西,都被远远地抛开了。这样就与我们同牛、马、羊的关系类似了,也与我们同我们使用的侍者、出租汽车司机、看门人、警察等的关系类似了。
要想完全地、真正地、透彻地、明白地认识一个人,只有对他无所求和无需要时才能做到这一点。独特地、审美地认知完整的人,对于自我实现者(或在自我实现的时候)来说,可能性要大得多。而且,自我实现者的认可、钦佩和热爱他人,也较少由于对自己有过好处的感恩心情,更多的是以他人的内在品质为依据。他之所以受到钦佩是由于客观上有令人钦慕的品质,而不是因为他们奉承和赞扬。
和他人“有私心的”和满足需要的关系的一个特性,就是这些满足需要的人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替换的。例如,由于少女本来就需要羡慕,所以,这样就造成了对她表现出羡慕的人的极小差别:这一个表现出羡慕的人大致同另一个表现出羡慕的人一样好。对于提供爱的人和提供安全的人来说,情况也大致如此。
知觉者只有对缺失性需要表现出极度的渴求,那么才有可能无私心地、无所求地把别人视为具有独立性的人,在他自身的限度内认知他,换句话说,把他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作为一个工具来看待,这是非常困难的。“高限的”人际心理学,即对人际关系发展的最高可能性的认识,不能把自己建立在缺失性动机理论的基础上。
自我中心和自我超越
当我们努力表达成长定向、自我实现的人对自身的复杂态度时,我们就与平时观点对立的论点不期而遇了。用安吉尔的话来说,恰恰是这种自我的力量处在巅峰上的人最容易忘记自我或超越自我,他可能是最以问题为中心的,最忘掉自我的,在其活动中最自动的人。这样的人,专注于察看、行动、欣赏和创造,可能是最完美、最整合、最纯洁的人。
缺失性需要愈多的人注意世界的精力花费就越多,而注意自我意识、自我中心和满足定向的能力就反而越少。越受成长性动机激发的人也越能以问题为中心,当他处理客观事物时,也越能把自我意识丢在脑后。
人际心理治疗和人际心理学
患有心理疾患的人大多都有从始至终缺乏基本需要满足的经历,精神病就是缺失性疾病。正因为如此,所以治疗基本要求是提供所缺乏的东西,或者使病人自己有可能做到这一点。由于这些物品来自别人,所以一般地说,治疗必然是人际的。
然而,这个事实已被错误地分泛化,当然,缺乏性需要已经满足主要受成长性动机控制的人,并没有出现了一些冲突、困难和焦虑。在这种时候他们也会来寻求帮助,而且能很好地转向人际治疗。然而,忘记下面这一点则是不明智的,即主要受成长性动机支配的人的冲突和问题,经常是他自己通过向内求助于沉思方法,即自我检查的方法加以解决的,而不是从某个他人那里寻求帮助。甚至从原则上说,许多自我实现的课题主要是个人内部的,例如制订计划、发现自我、发展潜能的选择、形成人生观等等。
在人格改善的理论中必须给自我改善和自我检查、沉思和反省保留位置。在成长的后期,个人本质上是独立的,并且只能依靠他自己。施瓦尔茨把自己已经治愈者的改善称为心理促进学。如果说心理治疗是使病人不再生病并消除症状的话,那么,心理促进学就要在新陈代谢停止的地方开始工作,使不再有病的人健康起来。我很有兴趣地注意到了罗杰斯的看法:成功的心理治疗把病人在维洛贝·马特里特量表上的平均分数提高了25%到50%,那么,谁将把他提高到70%、或提高到100%呢?难道我们不希望有做这件事所必需的新原则和新方法吗?
作为手段的学习和人格的变化
这个国家的这些学习理论几乎毫无例外都是以缺失性动机为基础的,动机的目标对象通常都是外在有机体之外,学习也就是学习满足需要的最好方法。由于这个原故,连同其他因素,我们的学习心理学知识是有限的,只在很小的生活领域中有用,其他“学习理论家”也只对其中很小一部分感兴趣。
但是,类似这样的学习理论在解决自我实现和成长的问题时却徒劳无功,因此对从外部世界满足缺失性动机的方法实在多此一举。联结学习和拓通学习已经更多的让位给知觉学习、增进顿悟和理解、认识自我和人格的稳定成长,即增强协同、整合和内部一致性的学习了。变化不再是一个接一个地掌握习惯和联想,更多的成了整个人的完整变化,即变成一个新的人,而不是在同一个人身上增添某些习惯,像增加一些物质财富那样。
这种性格变化的学习,意味着改变很复杂的、高度整合的、作为整体的有机体,而这又从反面证明有大量的影响将不会再起到作用,原因在于这种影响将会受到由变化导致的坚强的人的抵制。
我的被试向我报告的最重要的学习经验,最为经常的是关于个人生活的经验。例如,不幸、死亡、创伤、转折和突然顿悟等迫使这个人在人生观上发生了变化,从而在他所做的任何事情上也就发生了变化。当然,不幸和顿悟的所谓“工作”贯穿较长的时间,但是,这根本不是联结学习的问题。
只要成长排除了阻碍和压抑,使他回复到自身,能够似乎光芒四射地喷发出行为而不是重复动作,自我能按照他的内在本性表现自己时,自我实现者的行为就成为天然的、创造性的、释放出的,而不是获得的,成为表现自己的,而不是应付他人的了。
缺失激发的和成长激发的知觉
最终将证明人与人之间的所有差异中最重要的差异是缺失得到满足的人与存在之间的紧密的联系。心理学家还未接受哲学家的模糊裁判。这方面的问题虽然还只有大体的轮廓,但却可从事实中找出确凿的根据。通过研究自我实现的个体(这种研究对哲学家来说是古老的,但对我们来说则是新的),各种基本的洞察就一目了然了,因此,这个领域现在成为可以接受的了。
我们如果能认真区分关心需要的知觉,不关心需要的知觉以及无欲求的知觉的话,就可以大大地改变和扩展我们对知觉和察觉的世界的理解。由于后一种知觉是更具体的和较少抽取与选择的,所以这样的人更有可能看到知觉以外的内在本性,他也能同时觉察对立面、二歧式、两极性、矛盾和不相容的东西。发展不良的人好像生活在亚里士多德的世界中,在这里,各种类别和概念都有严格的界线,而且彼此排斥、互不相容。例如,男性与女性;自私与无私;成人与儿童;好与坏;仁慈与残忍等等。在亚里士多德的逻辑中,A是A,而任何其他东西都是非A,而且二者永远不会聚合。但是,被自我实现者看到的事实却是A和非A相互渗透,而且是一个事物;任何人既是好的又是坏的,既是男性的又是女性的、即是成人又是儿童。我们很难把整个人置于一个连续统一体中,只能看到一个人被抽取出来的一个方面,整体是不能比较的。
当我们被需要决定的方式知觉时,我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然而,当用这种方式观察我们自己时,例如,只把我们看成是提供金钱者,供应食品者,提供安全者,某种可以依赖的人,或者只把我们看作侍者,或别的普通的雇员,或某种达到目的的工具等等时,我们肯定能意识到这一点。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们根本不喜欢。我们要求被看成是我们自己,看成是完全的和整个的个体,我们不希望被看作是有用的对象或工作,我们不喜欢“被利用”。
自我实现的人之所以对别人采取无所欲求的不评价、不判断、不干预、不宣判的态度,是因为他们一般没有必要从别人身上抽取满足他的需要的品质,而且从不把别人当工具看待,从而能够更清楚、更有洞察力地知觉和理解其他人的实际情况。这就是外科医生和治疗者设法争取的那种不纠缠、不卷入的超然知觉。对于这样的知觉,自我实现者用不着争取就能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