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整个办公室的空气已经高度凝固,仿佛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处在办公室的每个人,除了当事双方,都感到全身上下的毛孔树立了起来。李景东和徐家顺正在对视,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然而,不同的是,李景东身上带着强烈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而徐家顺是出于内心的愤怒,属于匹夫之勇。
两人对视了半天,徐家顺的眼神中除了愤怒,就是愤怒。李景东的眼中,只有对徐家顺的不屑和自己独有的那种傲慢。显然,无论是从道理上,还是从气场上,徐家顺都处于绝对的劣势。一旦双方开打,徐家顺必然会以寻衅滋事、打架斗殴等违反劳动纪律的理由被开除,严重的话,还会被扭送到公安机关。
不知是昨天听了周煜明在酒桌上的劝解,还是自己固执的那根筋想开了。慢慢的,徐家顺的眼中不再那么愤怒。终于,他低下了头,慢慢的回到座位,拿起纸和笔写起了检讨书。
此时的李景东,嘴角再次洋溢出阴险的笑容。他知道,这一次他不仅给了徐家顺这只初生牛犊一记下马威,还警告了办公室其他几位新老员工,又一次树立了自己的威信。而他,显然很享受获取这种“威信”的手段和过程,看到众人惊惶的眼神,李景东再次露出诡异的笑容。
此时的周煜明,内心却是极度复杂的。一方面,他深知李景东根本不是为了维护劳动纪律而惩罚徐家顺,分明是因为昨天徐家顺顶撞了他而公报私仇。另一方面,周煜明也因为刚才没能站出来帮徐家顺说句公道话,而陷入深深的自责。
尽管心中思绪万千,但耳边又想起了昨晚王新伟的话“脚踏实地”。是的,还是先做好本职工作,把林副局的报告写完了再说其它的吧。而且看今天这情况,报告不宜采用新颖格式,不然定会遭到李景东的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批评和指责。更甚者,李景东会把刚才批评徐家顺获得的那种满足感用在自己身上,再次故伎重演,到时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想到这里,周煜明还是按照套路,一板一眼的给林副局写起了报告。
办公室一整天都是出奇的安静,但是所有人的效率都很高,一天要做的事,一上午基本就忙得差不多了。下午每个人几乎都没事做。除了继续喝茶看报的李景东,以及反反复复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检讨书的徐家顺。
下班之后,徐家顺继续写检讨书。其实他已经写了很多遍了,只不过每次写完改了又改,还是不满意,撕掉重新再写。周煜明见徐家顺正在气头上,也没和他详聊,知趣的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在食堂,他的目光一直在寻找一个身影。终于,他看到了那个人—王新伟。
见到王新伟之后,周煜明把今天办公室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对方,并用自己高超的记忆力力求把双方当时你来我往交锋的语言一字不漏的叙述了出来。
王新伟听完了整个过程,不由得边摇头边笑,“我昨天还说呢,这个徐家顺这么不成熟,早晚会吃大亏。只不过没想到,才一天不到,他就被李景东给整了。”
“你怎么还笑!你不觉得整个事情李景东做的很过分吗?徐家顺迟到固然有错,但是毕竟迟到总不能开除或者扣半个月的工资吧?况且他确实只迟到了两分钟而已。”周煜明替徐家顺感到不平,看到王新伟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对王新伟有所不满。
“哟哟哟,老周,不至于吧。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哦。”王新伟依旧是笑着说,“首先,徐家顺昨天顶撞了李景东,今天就不应该迟到。不用说是两分钟,就连迟到一秒钟都不行。李景东肯定正在想怎么整他,而他今天迟到就是正中李景东的下怀,给了李景东整他的理由。”
王新伟咳嗽了一声,看了看四周,确保附近没人,又小声说到,“第二,徐家顺这个新来的新兵蛋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道李景东的厉害。如果他刚开始就向李景东道歉承认迟到的错误,问题也不会这么严重。”
“你刚才说李景东很厉害?你指的是哪方面?”周煜明从王新伟的话中捕捉出一处细节,便立刻反问。
“你们这位李主任,我听说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可是北方某著名大学的辩协主席,并且在全国大学辩论中,拿到过冠军。”
“什么!就凭他?全国大学生辩论冠军?”周煜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咱们公司的老人和领导都知道的。而且那个时候的辩论,都是政治色彩非常浓厚的辩题,和你们现在大学里举行的辩论赛有着本质区别。他们那时候的辩论,更像是诸葛亮在战场上舌战群儒。你们现在的辩论,简直就像一群小孩子在过家家。”
听到这里,周煜明的心中对李景东既多了一份敬佩,更多了一份恐惧。没想到这个整天在办公室喝茶看报的人竟然如此的深藏不露。
“怎么样?够震撼吧。”王新伟趁热打铁,继续说,“你仔细回想下今天他训斥徐家顺的过程,显然就是辩论高手的套路。首先,他不主动说徐家顺迟到了,而是问徐家顺现在几点,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借徐家顺之口,说出他迟到的事实,然后用徐家顺昨天‘劳动权利义务’的梗给他扣一顶明知故犯的帽子,就多出了一条罪名。其次,再用在‘食堂吃饭两小时’这种极具夸大性的例子引起徐家顺的反驳,然后再次用迟到的事实打击徐家顺的辩解。之后,再次用极具挑衅性的言语激怒徐家顺,两人发生口角。于是,一条新的‘不服从管理、顶撞上级’的罪名又成立了。整个过程,徐家顺就一步步的进入李景东的陷阱,毫无招架之力。”
周煜明听到王新伟的分析,顿时浑身直冒冷汗,不得不承认,“李景东这个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他真正的可怕之处,可远远不止于此呢!”
“那他最可怕的地方在哪?”周煜明惊恐的问王新伟。
“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他是一个小人!”王新伟斩钉截铁的说。
“小人?这能说明什么吗?”周煜明再次向王新伟请教。
“你有没有听说过旧社会上海滩大佬杜月笙?”
“就是那个青红帮的流氓头头吗?”周煜明大学读的书多,自然听说过杜月笙的。
“是的,杜月笙有句话叫做,‘君子我不怕,小人我不惹’。即便是杜月笙这种枭雄,对待小人的态度都是绕着走。可想而知,小人到底是有多么的可怕吧!”
听到王新伟的分析,周煜明感觉醍醐灌顶,顿时又被王新伟上了一课,自言自语到“真的是‘宁惹君子,勿惹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