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托着腮坐在小溪边上望着水里的鱼发呆,回想着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情。
青风把灌满水的水袋递给我,我摇摇头表示不渴。他收回水袋在我身边坐下,眺望着远方说道:“你是怪我没有放阮少夫人一命吗?”
“没有,我只是……青风你说人和妖魔鬼怪谁更可怕?”我低着头揪着身旁的小草。
“人和妖魔鬼怪一样可怕。人会为了一些利益变得面目狰狞,比如他们为了钱财,会做出一些不顾他人性命的事。妖魔鬼怪只是害人性命,做些食人之心的事。”
“在我看来人更可怕。你也说了人会害人,妖魔鬼怪只是害人。妖魔鬼怪他们害人是错,可他们不会对自己人下手。青风你为什么不去除那些坏人,只除我们这些妖怪?你口口声声要除去的那些妖怪也不一定该死,他们也不一定害过人。我们妖怪也是懂情的,也是分得清善恶的。”我抬头起头双眼模糊的看着他。
青风也转头看向我,认真的说道:“小夭,我答应你,从今以后我只除那些害人性命的妖魔鬼怪,不会伤害像你一样心地善良,不害人的妖。”
我抹了抹眼泪,伸出右手小拇指,“好,我相信你。但咱们还是要拉勾的。”
青风也伸出右手小拇指,勾住我的手指。
“拉勾上吊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这时我才露齿一笑,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青风会滥杀无辜之妖了。“青风,其实我是对你好。凡人滥杀无辜之人是会遭报应的,你要是滥杀我们这些无辜之妖,也会遭报应的。”
“那为了不遭报应,我一定不会滥杀无辜。”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忽然传来女子的浅吟声。
“这首诗真好听!不过这是什么意思啊?”我呆呆的望向声音来源处,尽管看不到人。
耳边响起青风那低沉的嗓音,“春日游,杏花吹满头。田间小路上,谁家少年,如此风流?若能将身嫁与,誓死到白头,纵被无情抛弃,也不在乎。这首词不掩饰地流露了女子青春的热情,迫切要求恋爱自由。”
第一次觉得青风的声音很好听,听的我都快醉了,导致我情不自禁的说出心声,“你的声音真好听。”
青风只是看着我不语。
我被一阵凉风吹醒,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面上一烫,恨不得变回原身,浑身上下全是红毛,谁知道我脸红不红?赶紧转移话题,“那诗中的女子是傻吗?都被抛弃了还不在乎。”
青风低低的说道:“自己选的路就要自己承担,怨不了旁人。”
我曾在二姐哪里听到过这句话,那时她看上了隔壁坡的一只公狐狸,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娘亲和爹爹成了仙狐便可自由上天,在天宫也算有个职位。于是二姐偷偷的把娘亲从天宫带回来的酒拿出来喝掉,还非拽着我,边喝边流泪的说:“小夭啊,你以后找夫君一定要两情相悦,切不可一厢情愿,那样太苦。自己选的路终究是要自己走完,就算途中艰难,也怨不得别人。”
天宫的酒那叫一个香,至今我都还能记得那味道。娘亲发现后追着我俩满青丘的跑,绕了三圈都没甩掉,结果差点被娘亲把狐狸皮剥了。
爹爹后来告诉我们,那酒是娘亲用了一堆她积攒许久的宝贝跟太白金星换来的那一壶。要知道娘亲对她的那些宝贝可宝贝的不得了,就差一日三炷香的侍奉了,结果换了一壶酒。太白金星实在是太奸诈了。
远方再次响起女子低吟,“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我实在是好奇的很,那女子为什么总是念这首诗?
一棵杏花树上坐着一名白衣女子。女子晃悠着双腿,目光空洞的看着远方,口中念着那句诗词。女子面容俊俏,满面的泪水更是给她添了一份美感,让人我见犹怜。
三哥在青丘也是家喻户晓的人,芝兰玉树般的翩翩少年郎,一双桃花眼更勾的青丘大小母狐狸魂都没有,还总是学着人间男子整天拿着一把破扇子瞎扇。
我借此常常鄙视他,“三哥你整天拿着把破扇子干嘛?这青丘也不会热,真是有病。”
三哥这时便会用那扇子狠狠的敲我头,“小丫头这就不懂了吧。按人间的说法我这叫风流倜傥,更能吸引女人。而且我这扇子可不是把普通的扇子,能当法器防身,还可以敲你的头。”
三哥一年之中回青丘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回来都要整的青丘鸡犬不宁。他总是调戏一些小母狐狸,有时候语气轻挑的把人家吓哭,然后被人家的爹爹追着打。
三哥总说女人似水,如水般的温柔娇柔,直教男人想保护。女人哭起来更似那梨花带雨,美不胜收。这时我总会说他变态,女人哭就是让你欣赏的吗?变态变态。
看着树上女子的哭容,我在心里直呼:美腻了!女人哭果然很好看,特别是美女哭。呃……我是不是被三哥带坏了?
通过女子身上的气息可得知,这是一个修炼了两千年的杏花树妖。这样伤心定是有什么委屈。我仰着脖子,关怀的问道:“这位杏花姐姐你为什么哭啊?”
杏花树妖听见树下有人,慌忙地用手摸掉脸上的水渍,低头着头疑惑的望着我。
我学着人间女子盈盈下拜行礼,“我叫小夭,是青丘中的一只修炼千年的红色九尾狐。我被姐姐的诗句吸引过来,却不想看到姐姐如此伤心。”
素雅勉强一笑道:“我叫素雅,是一棵修炼了两千年的杏花树妖。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不曾想打扰到小夭姑娘了。”
“那素雅姐姐想起了什么事,竟如此伤心?”
“这位道长可是小夭姑娘的心上人?”
不知何时青风站在我身旁。我瞟了他一眼嘟嘴道:“我才不喜欢这个小白脸呢!”青风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
素雅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会心一笑,“小夭姑娘可愿听我讲一个故事?”
“当然。”我飞身上树坐在素雅旁边,青风在树下席地而坐。
素雅眺望远方,慢慢回忆,“这个故事要从一千二百年前说起……”
那时候素雅只有八百岁,还未能幻化人形。一****正在小憩,忽听有位男子在她身前浅吟,“杏子梢头春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走了这么远,路上的杏花都不如这棵开得好看。”
素雅在心里偷偷的笑了,原来自己很美啊!同时也记住了这个着青衫,面容俊朗的男子。
后来在她一千岁时,终于幻化成人形,她便跑到山下城中游玩,或许还能见到那人的转世。
初入凡尘的小妖对于人间的好奇心总是很强的,什么东西都想要,可惜他们他们不知道这些东西要用钱来换。
一个三十多岁的小贩扛着一把糖葫芦,山楂红的好看,上面的糖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实在想让人尝上一尝。
素雅跑到那男子面说道:“我要一串这个。”
素雅开心的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又甜又酸的很好吃。对那小贩说道:“谢谢。”
小贩拦住拿着糖葫芦要走的素雅,“姑娘还未给钱,一串糖葫芦三文钱。”
素雅看着小贩问道:“什么是钱?”
“钱就是能换你手中糖葫芦的。”
只要能做交换的东西就叫做“钱”,素雅点点头,从头上摘下一朵杏花递给小贩,“给你钱。”
小贩生气的说道:“姑娘是寻在下开心吗?这杏花怎是钱,姑娘既然没钱买什么糖葫芦?”
素雅被那小贩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那小贩,“那我还给你就是了。”
“这糖葫芦你都吃了,就算我拿回来也买不出去了。看你的穿着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没想到竟是个吃白食的。”小贩的言语有些尖酸刻薄。
路上的行人纷纷停下驻足,对着素雅指指点点,说着一些不中听的话。
素雅顿时慌乱起来,她第一次到人间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钱啊!
“这钱我帮姑娘付了。”这声音犹如三月春雨般那样能使万物复苏。
小贩拿了钱离去,行人也都散去,只剩下素雅和那位男子。
青色衣衫,面容俊朗好似天上星辰,关键是那声音竟如此熟悉。素雅知道这边是她要找的人。“多谢公子慷慨解囊,素雅不胜感激。”
青衫男子温柔一笑道:“姑娘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这样的相遇或许不是很隆重,但足以让她记一辈子。那日街头站满了人,却无一人帮她,只有他伸出援手。
“后来我们相恋了,也成亲了,相濡以沫的过了一辈子。可是我却忘了人只有短短几十年的性命,而我却有不死之身。我用了一千年时间寻了他三世,整整三世。我制造机会与他相识,可是他每一世爱的人再也不是我。这一世便是第三世,再过一月他便成亲了。我想通了,可能我们之间的缘分只有那一世,够了,一世足矣。他幸福,我就幸福。”素雅淡淡一笑,眼角流下一滴泪。
谁说草木无情,这世间万物哪个没有情?最无情的恐怕只有老天爷。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常圆。为何只给他们一世情缘,为什么妖和人不能永久在一起。
我伸手接住从素雅眼角落下的那滴泪,呆呆开口唤道:“姐姐。”
素雅听我叫她,转过头灿然一笑,拉着我的手说:“小夭姑娘,姐姐作为过来人想告诉你一句话: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红尘滚滚数十载,能得一真心人实属不易,一定要珍惜眼前之人。”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问道:“姐姐今后可有打算?”
“等到他下月完婚后,我就回到山中潜心修炼。回忆着我和他的点点滴滴,直到成仙。”素雅到最后只剩下低喃声,只有仔细听才听得清。
素雅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不管我怎么叫她,她都不理我,一遍一遍的低吟“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次还多了句“杏子梢头春蕾破,淡红褪白胭脂涴。”
我不忍心打扰到她,跳下树对青风说:“我们走吧。”
走了一段后我问青风,“素雅姐姐对我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是说如果看见花了就要采摘下来吗?还有那句要珍惜眼前之人,是告诉我要善待珍惜我所遇见的人吗?”
青风看了我半晌不说话,就在我被他看毛想给他一拳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笨!”
这臭道士不是嫌弃我难看,就是说笨的,我到底哪里得罪他了?不就是偶尔烦烦他么,小气!走到他身旁故意撞了他一下,然后没事人般仰着头向前走。
在我身后,青风,竟然笑了。可惜这如昙花一现般的笑容,我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