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曾静投书
岳钟琪的书信让雍正感到有点意外,的确他那么做,有他的顾虑,他作为汉人,本不应该在这个都由满人担当的职位上,就他接任大将军以来,满族官员的确对他的意见大了,有些事参得多了,雍正不愿意再倒年案的覆辙,但他对底下人实在不放心。其实雍正这种多疑的性格,在他眼里其实没有一人是可以信任的,包括自己的儿子,儿子弘时看着他长大,却和老八站在了一起,人人都说上阵父子兵,可自己却看到的是骨肉相残,连圣祖皇帝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儿女,别说自己了,自己在兄弟中并不是特别出色,能够登上皇帝的宝座就凭着自己的中庸态度,让几乎在失望中的父亲选中了自己。那曾静竟然说自己是谋了父亲的命得了皇位,这简直是在胡说,另外他把什么罪过都推到自己头上,似乎自己是一个无道之君,最离奇的是说自己后宫生活的糜烂,似乎他见过似的,自己的嫔妃本不多,现在又忙于政事,与他们亲近的机会比以前更少些了。这种事实在让人气愤,难为人在岳钟琪手里,要不现在就宰了他。这皇帝说白了就是孤家寡人,那火气可以找太监出,可话却没地讲,不讲又浑身难过。如果随便找人说了自己想法还不给人笑话,恐怕这世上又要多些谣言了,去找熹妃就怕她心情不好,对自己来个冷嘲热讽;找其他妃子都象只会进不会出的罐子,那憋着还真难过,不如让熹妃去笑一阵,也许什么事都没了。想到这里,雍正决定还去找熹妃。
熹妃正在绣花玩呢,看到皇帝进来,就起身行了个礼。
“弘历早上来请安过吗?”皇帝问。
“他和媳妇一块来的,每天都来请安。”
“上回你说了一半的江南趣事还没说完,朕想听听。”
“不会吧!上回您听了一半是什么贵人找你,那不是更有趣吗,怎么还来听,再说我也忘了,不如找弘历说给你听。瞧得出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今个心情不错,就听听吧。”
“和你说事就那么吃力,还得看心情,我看你听了恐怕会开心,又让朕吃根鱼骨头。”
“那我正经地听,不笑话你。”
“那就好,岳钟琪那里抓了个秀才叫曾静,说岳是南宋岳飞之后,要他领兵和朝廷作对。”
“啊呀!皇上这是政事,怎么拿来吓奴婢啊!”
“这是个头,朕没让你发言,只是听听。曾静有个学生叫张熙的,老岳打他,他不招,老岳就哄他,说愿意反朕,结果招出了他师傅。你说奇怪不?”
“不奇怪,那是骗出来的。”
“其实天下归心那是很难做的,要人心服口服更难,老岳这点比亮工聪明,他那些部下帮说好话的比亮工多,他骗人手段比亮工高明。那个秀才叫曾静,他诽谤朕,说朕有十大恶,是不理百姓死活的昏君,他见过朕吗?知道朕为国家操透心吗?凭什么瞎造?”
“都造了些什么啊?”
“说朕天天女人堆里混。”
“所有昏君都那样,你们不是说女人是红颜祸水吗?你们哪个不是养了一大群女人,你每天都要女人陪,没说错什么啊,民间都那么传的。就连乡下的土财主也好几老婆。你老婆还不三千个啊,每天陪一个要十年呀。”
“那是乡下人传传的,朕可就你们几个。这就不算离谱吧。他说朕贪财,这天下都是朕的,我贪谁的财去?”
“乡下人嚼舌头你计较什么,家长里短,可不是你们男人的事。”
“这朕都不生气,我摊丁入亩的政策的确给人看上去要人钱财,可西北要用兵,那些土财主都不出钱,国库空虚怎么办,我这是为天下要钱啊。”
“那你生什么气?”
“他说朕谋父,说皇阿玛是朕毒杀的。那根本就是没有的事,那么多兄弟在,我怎么去谋害父皇,那是父皇对臣儿的期望,他把江山托给了我,哪知这些小民从哪里听来的,竟说我用毒药害死了皇阿玛,皇阿玛那样的身体还用得我下毒吗?可恶这些造谣的人!杀了他也不解恨。”
“清者自清,你何必挂着这事呢?再说只要你自己无愧就行,杀真能堵住小民的口吗?资治通鉴你也读过,我记得第一段就讲了个类似的故事,如果人家说你,你都杀,我看天下百姓都差不多要杀完了,我们都不用说话,大清成了哑巴国。”
“那拿什么来堵他嘴呢?朕不许他们乱说。”
“我是个小妇人,怎么知道啊!再说国家的事不时我可以碰的,祖宗有规定的后宫不得干政。”熹妃说着又绣起花来。
“那朕让他们为朕说好话,消除影响,他们胡说的东西总要自己去澄清。”
熹妃就低头绣着花,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脸上就露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雍正看她也没了什么心思听自己说,就不想详说了,熹妃忌讳杀字,一提这字熹妃和自己的话就会少,于是就说:“他们造了朕不少谣,朕就不说了,朕看你也烦了。”
“你要真烦心就说吧,我知道你没地说去,那个委屈的滋味不好受,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这么吧,我不绣花了,就听你说吧,只是我心直口快,忍不住要得罪您,只要你恕我无罪,百无禁忌就行。”
“你也真是的,我知道你现在的架子也大得很,你我夫妻,不比外人,弄得扭捏起来。”
“您可是皇上,不比其他平常人家。和你说话没几分胆怎么行,奉承的话人人会说,你到我这里不就是找实话来的吗?实话可不好听,你不愿恕我又想听实话,本是我还是装聋作哑的好,多事不如少事,其实你恕不恕都一样,那只是表面的,你说吧!”
“按我个性,我的仇家一个都逃不出我的手心,你是例外,你是朕的福星,你说什么朕可是很在意的,就算你打算害朕,朕也不能对你怎样,王道长说你就是朕的福将,朕怎么会害自己的福星呢?还记得先帝曾赠匾五福堂于园子里,就夸过这事。”
“不是奴家福气好,恐怕是弘历,这孩子从出生就给我带来了福气。”
“对啊!当年阿玛中意的就应该是他,这才轮得到我。”
“我看未必,老皇帝是个精明的人,阿历还未成人,他看中的就是你,他需要你,只有你那种煞风采能压得住你那些兄弟。”
“那曾静说朕弑兄屠弟,朕何曾杀过他们,那些人犯了事,违了国法难道不应有惩罚吗?他们结党营私,如同国家的蛀虫,难道不用除吗?”
“世人皆有口,如果你问心无愧,你慌什么?”
“朕对亮工是否过分了?”
“臣妾不懂,皇上自己去衡量。臣妾只觉得杀人总是不好的,别的你别来问我,皇上的脾气虽已经改很多了,但是还透着喜怒无常的气息。”
“朕现在经常听法师讲经,来收自己的脾气,另外朕已经尽量克制自己,实在控制不了不就来找你了。”
“臣妾真是受不起了,时间越长似乎让臣妾更难受,一是要听您的苦衷,二是我竟然会跟了你,自己不知对错。”
“那就忘了那事吧!已经那么多年了,何况那人早已死,别再想他了,天下人是不会留意你的存在的,岁月会抹去一切。”雍正突然想到,让那个曾静到各地去宣讲自己的苦衷,不是更好吗?
曾静和张熙原以为必死无疑,这个皇帝竟然留下了他们,还给他们讲了一番自己的苦经,说什么唐太宗的母亲也不是什么汉人,满汉本是一家,自己的儿子的母亲都是汉人,以后者汉人血统恐怕比满人的都多,自己读的是汉书,说得两人都羞愧为止,答应为雍正的《大义觉迷录》作宣讲。
雍正让弘历带着两人先去给那秘密地牢里的顽固分子作个宣讲。本来弘历也有好奇心,想知道阿玛都让他们说些什么,一时忙没去听,只听侍卫们在说那个曾静给人吐了口水,那张熙在照本宣读。犯人闹的最凶的是那个神医救回命的药罐子翁伯,其实弘历从小就爱听这罐子翁伯讲故事,翁伯脾气直,那么多年来阿玛说什么都说不服他,不象那两个,阿玛口才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好,至少对翁伯就没法,翁伯在这里也没什么吃苦,阿玛就养着他,虽然他口上没服过什么。
“翁伯,韩大夫,那曾静都说了些什么?”弘历问。
虽然翁伯他们知道弘历的身份,但没有不理他,不过他们宁愿把他当成以前的小厮。“那笨蛋皇帝,不知哪个笨蛋出的主意,让人四处说他没篡位,自己怎么个好法,有人会信?这真是越描越黑,小笨蛋,你去说不?”
“别去笑阿寿,你知道他不想那么多事的。”韩大夫说。
说实在弘历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什么都不是,只是个小可怜虫,自己身上流着满人的血,也流着汉人的血,自己生活在种种矛盾中,其实自己最希望满汉没那层隔阂,阿玛说得道理是没错,可是有那么说得吗?让那些人觉得阿玛在撒谎,再加上那种口是心非的二臣,阿玛的话岂不是更不可信?
“这小家伙可比皇帝更精明,那个叫曾静的要惨了,到他手里定没好日子。”翁伯说。
“老翁,阿寿这孩子没那么恨吧!”
“不狠行吗?哪个当皇帝的不狠?不狠难道让敌人狠?他娘就是不够狠,留下了他,现在算什么?皇帝的女人,她早把自己卖了满狗,违背了自己的誓言。韩大夫,你认为这个小东西能继续反清复明吗?等他当了皇帝会把江山改成汉人的吗?那时就是我们的末日,要不他不够狠,那江山难稳了。”
“我不做皇帝。我就读圣贤书。”弘历说。
“做不做不由你了,那时你不可以不狠,就像你阿玛那样,杀人多了就习惯了。”翁伯说。弘历无法接受他的观点,但是他可是这里的老人了,也许这里他也看得麻木了,其实在翁伯眼里就两类人,投降的和不投降的,最可恶的就是曾静这种人,自己的额娘总算比他们好些,她没有供出任何人,但不可以否认她现在的确投降了。不过娘是女人,她只是从夫而已,从骨子里应该没放弃什么,应该不属于吧。虽然自己说不会做皇帝,但是父皇就两个儿子了,不是自己就是弟弟继承皇位,除非有什么变故,父亲似乎对自己寄予更大的希望。
弘历每日就在师傅的教导下,做着学问,母亲总是教自己管好自己的本分,一切都要收敛着,这几年宫廷巨变其实也在告诫自己。什么是政治?他们都仗着自家的资本追求着他们所谓的梦想——那张龙椅,自己有什么呢?什么也没?有时望着宫墙觉得那么陌生,不如那间小小的厨房,要不那江南绿树环绕的小岛。自己有时去给母亲请安,母亲似乎也变得唠叨了,什么兄弟之间不要争,能让人就让着,不能说的事就不要乱说,不知道最好,祸从口出。可宫里闷极了,有时自己难免要溜出去,母亲有时会托自己帮她买些东西,她自己出不去。有时,自己觉得游戏于街市间也是十分有趣的事,他喜欢去茶楼,热闹的地方,虽说那里人杂,可也是别有风味。天桥那边街角胡同有些什么,母亲总爱问,不过那里是过几天就有新鲜事发生,什么打架啊,搬家,弘历都能给母亲讲得活灵活现,说得母亲笑得合不拢嘴,他知道母亲是闲着难受的人,说白了现在阿玛不许母亲逛也有一定道理,毕竟母亲现在是一宫之主,皇后之下的第一人,再说母亲以前在外面时也做了让阿玛不愉快的事,她心一软,什么违背祖宗制度的事都做得出,阿玛还都顺着她了,别人要救的人未必能救得,可母亲要救的,母亲不管什么后果,就是把她关在宫里,她身边的人就被她放走好几个,她倒叫自己少惹阿玛烦,她却不时顶着阿玛自己还不知道。母亲早说过叫自己找个机会把韩大夫他们送出去,其实是韩大夫不愿出去,他们都那么样,出去靠什么生活呢?特别翁先生。其实阿玛才是明白人,宫女放出去几个算什么,那几个家伙就算放他们出去也要让他们动不了,阿玛手下哪是吃素的?母亲那点慈仁之心仅是妇人之见。母亲现在每天念佛,只说是修来世,其实依他看只是掩饰自己的内心,她根本就是心虚,只想通过这一行动来补偿自己的过错。要说阿玛更是了得,佛道皆精通,却不敢住在乾清宫,是怕见到皇爷爷吗?没人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