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徐州之行
十一月的一个晚上,四爷突然说要带喜娘离京。喜娘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同意,与太太匆匆作了告辞,福禄也没拦着她。天蒙蒙亮,从那京城出来,马车一路向南,山川都已变色,地里庄稼也收了。喜娘望着车里的人,这个陌生的人第一次和自己靠得那么紧。这个男人还算是魁梧的,他虽穿着布衣,但眉目中的锐气难当,目光里有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感觉,冷极了。孩子紧紧偎依在喜娘身边,随着马车的颠簸睡着了。
为什么他会带自己出京?自己也奇怪,听说可以出城,就带着孩子跟他来了,前途是什么?她不知道这人究竟姓什么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母子会怎么样,但从那人的眼光中看出他并不喜欢他们,只是某种需要。车子在颠簸,车里的人昏昏欲睡。喜娘把头靠着睡着了。她不想想得太多。
四爷却望着喜娘,他的心在离开京城时突然轻松了,那是对母子,也许大多数母子都那样。母亲爱着自己的孩子,孩子爱着母亲,并离不开她,世上关于母子之情的文章诗词不少。自己却不怎么理解。女人,自己周围的女人似乎都在追求另一种东西。这个却没有,也许这就是带她出来的原因。
住店了,车停在一家小旅店前。喜娘拉着儿子下了车。他们一家被安排在一间房,房里就只有一张大床。喜娘打来了水,给大家洗了洗,吃完饭,她安排儿子上床睡了,自己也脱衣上床睡了。“你早也早点睡吧,孩子他爹。”喜娘说。
这什么称呼。这家还都不管自己,府里都是要自己弄好,这里倒好,那么小床还要挤三人,对了,乡下人啊,自己现在是百姓。上去睡就是。一根不大的被子要三人盖,喜娘让孩子睡中间,三人紧靠在一起。但这一夜竟不怎么舒服。原来四爷睡相还真有问题,一个大字,这被子,床都被他占了去。天亮了,看着自己的睡相,四爷也不好意思了,这夜还睡得特香,却没顾着母子两人,虽然喜娘给孩子盖上了衣服。自己忙调整了睡姿,把被子给他们盖上。他闻到了喜娘身上的味,不是府里那些女人的脂粉香,是种肉香,这味似乎从没闻过,是女人特有的香吗?他靠近了喜娘,喜娘没施任何脂粉,所以有,宫里府里的人都不可能这味。他情不自禁去抚摩喜娘。喜娘却很惊醒,她挡开了四爷的手。“天亮了啊,我去准备下,好赶路。”喜娘醒了。
吃完早饭,继续赶路,四爷在车上装成磕睡的样子,头一点一点向喜娘身上靠,他喜欢喜娘身上那味,他知道自己现在想要什么,他竟然在盘算着怎么让喜娘和自己单独在一起。以前对女人好象从没那样过。喜娘也没去推开他的头。
四爷和喜娘离开了京城,四爷什么都没带,他希望离开这里的一切,因为在这里似乎一切都那么无情,无父子和兄弟之情,逃避也许是他的选择。喜娘似乎带了不少东西,陈家太太送他们的旧衣物,四爷雇了车往南去,喜娘说过她想回南方,但她害怕真到江南不知为什么。他们把新家安在了徐州,也许这里是个世外桃园。
喜娘的手艺还可以,他们开了个小小糕点摊。四爷喜欢交结朋友,平时带个所谓的朋友回家喝上几杯,都叫喜娘烧个菜,似乎这一切都很正常,他们的邻家住着对母子李卫。李卫虽说大字不识,却和四爷很谈得来,本来一切都无事,却因为城里多了点灾民变了,四爷喜欢把家里的东西送给他们,因为经常有人在糕饼店乞讨,所以这摊是个赔本生意,家里的开销又大,喜娘觉得这家也太难当,几次想去劝四爷,又不知怎么说,自己从心里不想去阻止他,但是家里又开支不下去。四爷知道了,也没放心上,只说:“钱,你不用愁,没了会去赚。”房东是对林姓老夫妻,看着喜娘喜欢,硬要认喜娘做女儿,喜娘也为了省些钱就答应了。
四爷奇怪城里怎么多了那么些灾民,李卫说这哪是什么灾民,今年也算个平常年份,那是乡下人不够吃,趁着现在来要点吃,给家里节省点米粮。
喜娘知道四爷对人大方,所以不管是游方和尚还是道士,上门的乞丐,她都要管饭。
一日,四爷带着一位道袍之人前来,喜娘看到后面如灰色。四爷爱结交,如今更喜欢拖些闲杂人来家里。可面前的老道分明就是自己的师傅陆道元。
“师傅,这是我婆娘,边上我儿子。”四爷就那么介绍。
喜娘端上了糕饼和茶水,四爷说道:“喜娘来拜见我师傅,我这段时间早上就是跟着师傅学道学功夫了。”
这话不知有几分真?
“贫道姓陆,觉得老板娘甚面善,如同贫道早年的一名女弟子。”他嚼着饼说道,“这饼的滋味吃下去更是觉得像,不知贫道是不是与你有缘。”
喜娘心里慌张,师傅到来,可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了当了。
“师傅,”喜娘行礼道,“徒弟愚笨,又不懂事,只因身不由己,请师傅多包涵。”
“你说的是什么话!师傅好歹也是明眼人有些事看得懂,我收老四那是因为需要老四这样的人,我那几个徒子徒孙不少在河上混饭养家糊口,这难免会与官府的人接触,你家男人虽然与官家有些瓜葛,而如今洗心革面跟着我学习,我岂能不收,这也是为我自己着想。”
“师傅,他现在就是凡人一个,求师傅放过他。”喜娘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四爷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家里女人不懂事,望师傅原谅。”
喜娘一个万福,转身离去。
陆道士上前拦住了她,喜娘跪下道:“师傅,我男人不是坏人。”
“我知道,这世间谁不想安稳过日子,我决不会为难你们的。”陆道元说道。喜娘说道:“谢谢师傅成全。”
陆道元是和喜欢云游的,偏偏四爷已经有了家小,才没多久,喜娘再也没看见过陆道元。
有个混饭吃的张道士,竟然也喜欢上了这儿,几乎每天都来蹭饭,别人都在门外吃了,可偏偏他要进来吃,时间久了,喜娘也烦了。但是碍着四爷的情面也不好意思说,倒是四爷对他那套挺喜欢的,说是在修仙什么的,其实张道士年岁也就四爷那般,年纪轻轻却总是在这街上给人算个命,说些不着谱的东西,喜娘倒也想赶他了。
这天是年三十,喜娘备了点酒菜,叫上干爹干娘全家吃个团圆饭,这饭点才到,那张道士就来了,不用说是来吃饭的。
这林老头喝得正开心,却吃起张道士的醋来了:“这道士我看没什么本领,混成这般潦倒,还给人算命,如果你算得准为什么不自个算?
张太虚说道:“这里面有玄机。有时劫难也是种福分。”
四爷却笑道:“林叔莫笑话他,他这是英雄落难。”
林老头来劲了,大声说道:“你给我看个手相。让我瞧瞧准不准。”
张道士一本正经说道:“您老一辈子坎坷,老了却因女享福,做得了高官。”
林老头说道:“这几句话是好听些,算了,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喜娘在边上笑了,张道士说道:“陈大嫂好是福气,不妨让贫道给你看个手相。”喜娘听了就连忙收起了笑容,用手上的帕子裹住了手,她的掌纹已经不清楚了,更主要这掌纹煞气太重了。以前就有人看过自己的手相,刀形掌纹,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妙。
“不看手掌看面相也行,我看你相貌奇特,天庭饱满,有旺夫之像,以后必是天下第一人。”张道士说。
“你还满口胡说,喜娘是天下第一人,那么她夫君又是什么人?”林老头还是要和他抬杠。
“也是天下第一人,他们全家都是。”张道士还真不害臊。
“哪有你这么看相的,怪不得生意不好,这话要是给官府知道了,他们一家谁还活得了。”林老头说道。
四爷倒来了兴致:“你看我何时成为天下第一人?”
“五到十年吧。”这可是张道士胡说的,因为这天下第一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这家小店糕饼美味,也可以是天下第一的饼店。
可是四爷更来劲了:“如何成为天下第一?”
“爷你好福气,妻子儿子的福气更好,您只要看着,这天下第一就会来。”张道士说。
“好你这张巧嘴,别亏了它,喜娘,把酒帮张真人满上。”四爷似乎听了也很高兴。
喜娘却眉头一皱,暗暗骂道张太虚这混蛋,真是胡扯。林大娘轻声说道:“哪个男人不希望能扬名立万啊,你别怪女婿。”
张太虚斜眼看着喜娘,把酒一下子倒进了嘴:“我知道你们不信,可也别在大过年给我脸色看啊。”
喜娘看着四爷兴奋的样子,不禁又愁起来。天下第一可不就是皇位吗,难道四爷还没放弃他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