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通州
徐常在的出逃,这错自然是喜娘,皇帝哪真能便宜她。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徐常在的事朕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必须帮我去外面走走,不能老呆在宫中,你知道通州一带是最大的码头,我想知道那一带运粮的漕户的想法,但是现在我要处理的事太多,人手紧,你带着李嬷嬷代替朕去一下通州想办法把漕户安抚好,这样京城的平安一半就保住了。”
喜娘说道:“这可是算钦差?总要好些天吧。”
“有耿宁儿照顾你那宝贝,难道你还不放心,何况当年圣祖皇帝如他这般大都要亲政了。”
“是钦差自然要履历,不管真假,你都要给个身份才能与他们谈判。”喜娘说道。
“那也是,你总不能够大摇大摆说是朕的妃嫔,这有违祖制。再说这件事由我自己亲自负责的,我是想把漕户派个人管起来,早在两年前,朕就冒翁岩之名与他们的头潘清说好要建一个帮会,用江湖人管江湖事。这一年多,朕都没去见他,只是让你去帮朕传个话,办个事。陆道元师傅也同意那么做,是他告诉我关于钱坚的事的,朕让陆师傅给潘清写了一份书信,加上有你出面,潘清看了自然明白,他必定担心在五台山修行的师傅,自然会按我吩咐去做。官面上朕让户部给你份简历,以便调动人员。”
其实漕帮自明代就有,只是组织松散。第三代祖师就是陆逵字道元,大徒弟翁岩,早早出道自立门户了,创设了自己的帮会,潘清虽然年纪比自己大,入师门却比自己晚,潘清应该没见过真正的翁岩。而陆道元一直不愿为官,行走于僧道两界,四爷历来喜欢佛家道家之说,所以认识陆道元并不是难事。
喜娘说道:“江湖的事,臣妾不想参与。”喜娘想到大师兄一直做得是反清复明的事,如今却要自己去劝潘清归顺朝廷,自己却成了朝廷的人,自己还有何脸面见人,特别是年纪比自己大的潘清。
“朕是说正事呢,潘清的心思朕清楚,只要漕帮归顺朝廷,那匪帮欺负他们自然有官兵保护,这可是两赢的事,你别忘了你的那帮兄弟地位低下,而朝廷提高了他们的地位,朕答应了陆师傅的事就一定会做。你去见潘清,潘清就更不会有背离之心了,朕为天下所想,不想漕帮帮众失控,你必须要去把这件事摆平。另外你不是担心徐常在吗?你完全可以上通州看她啊,告诉她没事了,让她别在京城出现了。”皇上说道。
看来这算是交换的条件,但明显带着威逼。喜娘无奈地点了点头。回到宫里和李嬷嬷说起这件事,李嬷嬷倒好说是坚决不肯去:“主子,别的地方我不怕,您还是另外找人吧。”另外找人哪有这么容易。皇帝却想了想让太监刘春跟着出去,说是这厮嘴还严些。
喜娘知道这刘春跟着自己明着是服侍自己的,但是必定是皇帝的耳目。
皇上想收入囊中的是她手下的二十八徒弟,漕帮的另一支力量。令喜娘想不通的是师傅陆道元竟然答应效力朝廷。可怕的是四爷竟然知道她还有这个身份,也就是说粘干处的力量远远超过自己想象的,他把五阿哥托付给自己,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可偏偏自己不愿意去见漕帮的任何人。对于陆道元来说那漕帮应该就是受他掌控的。
白云观说是道观,可更像另一座紫禁城,皇上在旧邸时常来此,喜娘那时也仅想装聋作哑,再说自己为了儿子已经和江湖两字告别,为什么要想这些事,作为一个女人只需要在家做好自己的妻子本分就是了,可没想到四爷会不放过自己,又把自己推进了江湖。
喜娘第一次进白云观,师傅是个饱有学识的半僧半道,因为前期精通佛学,而后期又迷恋上了道学,这漕帮的事早就分给徒弟们管了,其实大师兄翁岩才是群龙之首,只是他神龙见尾不见首,这才这么容易被人假冒。
所以出了紫禁城后,她竟然直往白云观而来。如果没有猜错,师傅应该躲在这里。但绝对是真人不露相。
喜娘满院胡乱找可不是办法。于是直接去找主持罗道士,这罗道士进府进宫做过几回法事,认得是熹妃,所以也不敢瞒什么。喜娘问清了师傅所在房间直奔而去。
房门前有两小道站着,一下挡住了去路。“师尊在里面打坐,请香客到客堂休息,待师尊出来后再说。”
“我来找师傅的,不是什么香客。”喜娘说着就往里面闯。而刘春只能站在门外,这是喜娘吩咐的。
“你来问我事,而我只是个方外人,至于他要你帮他,目的何在。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福之所倚;福,祸之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也,其日固久矣。是以方而不割,廉而不刺,直而不肆,光面不耀。”
表面上师傅什么都没说,还在想着他的经书,这是《老子》里的一段话,但是喜娘明白了,师傅的确把漕帮的事都告诉了皇上,也许在他看来,只要有利于百姓的都是好事。特别现在要复明的希望实在渺茫。而这句话对于每个心境不同的人的感受都不一样。
喜娘行了跪拜大礼,退了出来,她没有理由怪师傅,师傅想的当然是他的徒子徒孙们。他们还在运河里过着苦日子。
京城到通州只有一日路程,骑马更是快,只是不合适,出了皇城,喜娘找了辆马车,让车里装了些北京产的干果蜜饯扮成商贩的样子。刘春看样子并不是第一次出宫办事,倒是喜娘这么多年是第一次办差。
“把头发剃了吧。”喜娘说,这男人打扮是不能留前面的头发的,她前面的头发还只有二寸长,平时就用的假发,如今好不容易攒点又要剃去,虽然觉得可惜,但是也不得不这么做,毕竟这里是京师之地,除非自己扮成道士,可两寸又不足以挽起。这要出去几天都不知道,留着那二寸头反而麻烦。
傍晚,这马车就到了通州码头,喜娘找了一家临河的客栈住下,这个时候正是漕运最空的时候,紧接着就要去南面运粮,一般码头上都乐意带点私货。京城的烟酒布匹,不过这也算是私下交易,且船只也不是最多的时候。看来徐柳儿家人也不笨,让柳儿离开这是非地。喜娘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看她,也许远离父母往南边逃,并不是柳儿心想的。
倒是刘春说道:“徐常在能得安心,总比惶惶而逃要好,主子不妨去把皇上的话与她说了,她兴许就不往南面去了。”
“那你去一回吧,”喜娘说:“我怕破坏了她对我的印象。”刘春奉命去传话了。
甩开了刘春,喜娘直奔漕运衙门,但是并没有进去,倒在对面茶摊坐了下来。把茶碗盖仰放在桌面上,伸出右手四指,等着人来。只有露出这才能顺利找到潘清,必须找到他们的人才行。刘春不是漕户,自然不应该知道这些。
掌柜过来问道:“老大贵姓?”
这漕户老大都是男人,偏生四爷逼自己来,真不知道要自己打听点什么,说是让自己尽快协助潘清打通各个关节。喜娘答道:“在家姓钱,出家姓陆。”
掌柜果然是帮中之人。喜娘倒也干脆,直接说道要见潘清潘老大。
“来者好大口气,哪位前人孝祖?”
“他老人家陆道元,下字德字。”
这句话一说,那掌柜可就吓了一跳。
“唉哟,在下就是成字辈的,钱老大您总算出现了,我师傅李文泉一直挂念着您,您这么多年上哪去了?”
“修仙。”喜娘都不知怎么回答他,以前师傅要自己收徒,自己就收了,其实自己一直贪玩,何况那时人也野得很,所以那十八个徒弟也仅仅带了半年就全丢给潘师兄了。
李文泉匆匆赶过来,别人认不得,毕竟师傅还是认得的。当年他的年纪应该和喜娘相仿,但是这帮里是讲辈分不讲年纪的。
李文泉把喜娘带上了他的船:“师傅,潘老大在杭州买了座大宅子,估计要过了五月才会押着漕船来京。”
“你们行船还方便吗?路上匪盗情况如何?”
“还不是老样子,这十多年又如何,总有小股盗贼,不过大家在潘师傅的带领下,勤练武艺,保船保物。”
“如果朝廷要你们归顺他们,他们把朝廷的大宗货都给漕帮承办,并且为漕帮一路保驾护航,你们可愿意?”
“这做生意的事是好事,但是要我们归顺朝廷,不许反清,许多弟兄都会不答应。”李文泉说道:“师傅你是最清楚的,我们其实是天地会分支,如今这样做岂不是对不起关老爷吗?”
“可是漕帮自清入关就一直为清所用,离了他们只怕寸步难行,现在大家形如散沙,如集中在一起,又要被怀疑是乱党,遭到朝廷株杀,可是行船之人需要大家团结一心才能保家小过上好日子,朝廷有意思让大家成立一个帮会,只要不反清。现在天下太平,真愿意干那件事的人也应该不多了。”
“师傅,您说得都在理。不过这件事要看潘老大的意思,毕竟他有三十六徒弟,而我们只有二十八人,另外翁老大那边的倒都说要和朝廷和解。”李文泉说。
“潘老大那边等他到京城了,请他来我家商量就是了。只是每人都有不同心思,帮里的事需要大家拿主意,衡量利弊。”喜娘说道,一直小虫在她眼边飞过,她很自然地翘起了兰花指抹了下额头,摸到光头才回过神来。
“翁老大有八个弟子,有一个在朝廷做了高官,我让他打听下此事真伪。”李文泉道。“师傅现在住在哪家客栈?是否要搬到我船上来?”
喜娘说道:“我还有一个伙计在旅店等我,六月十五,我会来找潘老大商量此事。”于是匆匆告辞。
刘春从柳儿那边回来,没看到喜娘,倒有几丝心慌起来,已经在房里坐立不安了。喜娘推门进来的时候,竟把他乐得合不拢嘴。
“明早,我们去码头把货发往杭州潘家,就回家。”喜娘说道。
“这就回去了?主子,不乘机玩一下?”
“要不我放你几日假?”喜娘说道。刘春吐了下舌头。
喜娘说道:“刘公公您有事就走吧,我儿子扣在那里,逃不了的,皇上那边我自然会去说的。”
“主子,俺想回山东老家看爹娘。”刘春说道。
这刘春一大早就走了,喜娘却想到应该去看看师傅了,那皇宫根本就不想这么早回去。让文泉把东西从车上搬到了船上,与李文泉告别。
李文泉笑着说:“师傅不像修仙之人,倒像个恋家之人。”
码头上一阵哗然,李文泉说道:“查私货的来了,我去打点一下。”
喜娘看见了安大元,他是安义的干儿子,一直在那座雍王府里当差。
安大元站在了众人面前,边上陪的正是漕运衙门的官员。喜娘很惊讶,但是她凭什么怕他。安大元看到了她,也当作没看见,那漕运使确是对安大元点头又哈腰,看这样子是来巡查的。
“师傅,漕运使来了,这可是个贪得无厌的家伙。”李文泉说道。
喜娘却纳闷,安大元要来做什么,但是爷的事毕竟不需要自己多想,看来这家伙马上要倒了。
回宫后,四爷倒也没问喜娘什么,喜娘说道:“潘清船要六月才能进京,我约他十五见面。”
四爷说道:“不急,就算他们不想依靠朝廷,只要安分守己,朕不会为难他们。”
“臣妾代这些苦人儿谢皇上了。”喜娘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