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安分守己
转眼到了十月末,陈四爷来了,一身戎装,看这身打扮有点像宫廷侍卫,金桂就是那么看的,她不是个爱打听得人。四爷上次托人给钱姑娘带了几本书,虽然就那么几本,钱姑娘还是接受了,但在四爷面前她还是没说话。虽然在金桂面前就姐姐叫得多了。她恨那个人,那人安排自己住在这里,她也知道他为什么带书给她,无非是为了让自己安分。钱姑娘已经比来的时候整齐多了,身上脸上的伤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脸上的伤疤本来就不深,加上金桂配治的药膏,脸上的印记已经很淡了,但是身上,这药根本没什么用,因为那是大面积的伤。金桂有意拉着钱姑娘和陈爷和好,心想他们之间一定有些误会,但能有多大的事呢。
“陈爷,其实有什么心里话别搁着,说明白了就好。”金桂说道。
“哦,李姑娘你不用担心,我们之间没什么。”四爷说。
“没什么,姑娘怎的不理你?”
“有些事你最好别管。”
“你们聊。我今天去给你们做好东西。”金桂出去了,她寻思着陈公子怎么这样的态度,自己的确是多事了,宫里有的事还就是不知道得好,还是用他带来的那头鹿做一道好菜实在些。
四爷要求抱一下孩子,傻大姐没有拒绝。四爷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带书,我知道了原本你识字,原来你装得哑巴也好,什么都不说,我都不与你计较,我希望你忘记以前的你,只要你呆在这里,没人会来找你。但你必须守口如瓶,要不要连累很多关心你的人。”
傻大姐说:“我没想过害你们任何人,我知道你做了什么,给你主子知道你脱不了关系。我觉得你这样做不值得,何况那孩子生下来就是活不长的,何必让他多遭罪。”
“不准那么说孩子,他是老天赐给你的福分,你们的生活我会照顾的。”四爷说,但是他还是不敢靠近傻大姐,正眼瞧她,毕竟曾经的她令自己毛骨耸然。
那孩子看上去很瘦小,他养得大吗?阿玛到底要自己怎么做才满意?抱那孩子走,自己原本不就是来抱孩子的吗?
“你要带走他吗?给他另外寻找位母亲吗?”傻大姐问道。她的声音中有丝悲戚,她发现了吗?这是四爷从没想到的,把一个婴儿从母亲身边带走,这就是宫廷的做法,这种违背人性的规矩只是权力斗争的结果。
“不了,我就是来看一眼孩子。”他不愿这个孩子也和自己一样,从小离开母亲,去喊别人娘。为什么宫里有这样的规矩呢。
他害怕自己会改主意,于是就匆匆告辞了。但是又有点后悔,那么瘦弱的孩子能活下来吗?也许自己心里就不希望他活下来,因为他活着就是自己的一个耻辱,但也不敢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必定落下口舌,自己的名声已经没那么好了,老八不可能不做点文章。
天冷了,四爷再也没来过。倒是福公公常过来坐。北方的冬天来得早,特别是山里面更冷些,以前自己从来没有冬天在北方呆过。这几天整日下雪,福公公不放心,倒就住到这里来了。李金贵让出外间,自己搬进来与钱姑娘一起住。
“我说妹妹,你是江南人没遇上过这样的日子吧。”金桂说。
“是啊,我们江南就是冬季也下雪,只不过几天雪就化了,不会像这里几月不化。”
“所以,我们这里要烧炕。妹妹上过学?”
“学过点东西,以后谋生要的,我娘曾经是一个女医,什么小儿病,女人病都能治,那自然要认识几个字,我十二岁前一直跟着我娘学医的,一直到那年她去世,我才搬到父亲家。”
“多好啊,我好敬佩女医生。”金桂说道。
“好什么,在我们那里都是被人看不起的贱民。一个女人不戴耳环不裹小脚,我们就是那些媒婆喜娘之流。所以我习惯他们叫我们年纪小的作喜娘。”
“喜娘!”不知谁在那边喊。
钱姑娘站了起来,推开布帘子,外屋站着一个人,满身白雪。
李金桂看了就笑:“您害怕我们亏待了钱姑娘,这么大的雪天都跑过来。”
那人就是四爷,他抖了抖头上的雪,说道:“我路过这里,无意听到姑娘说自己懂点医术,来讨教姑娘件事,钱姑娘不介意我也叫你喜娘吧。”对于这个女人的身份,他已经研究过了,原本他并不关心这个女人,一饭之恩也是报得及时,而如今她是自己儿子的娘,他必须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人,还好粘杆处归自己所管,他们很快把这个女人的详细资料呈了上来,不过能查到就是她江湖上还有点名气,她是反清组织成员,至于姓名多半是化名,但刚才在窗外半真半假地听到了她自己说的事。
“本来我家就是做这些事的,您随便了。”钱姑娘说。
“我母亲这半年一直身体不好,医生们说是那种女科的病,症状我抄在了纸条上了。我听说姑娘曾是江南不错的女医。”
钱姑娘的脸色大变:“是谁告诉你的?”
“我打听来的,你知道我有朋友在那里做,他们消息很灵通。你放心,王爷不想株连那些无辜的人,所以就一直没有上报。”
“看来你还知道我的很多事。”钱姑娘说道。
“你是女医的事,我才知道的,我去江南寻找名医为我娘治病,有人说起你的医术,我这才来找你。”
喜娘明白其实他通过粘干处找到自己太容易,也许他就是粘干处的人。自己在装傻。
李金桂这才明白前阵子,她孩子病了,她用的按摩手法是那么娴熟的原因了,这孩子其实最怕的就是生病,可偏偏喜娘是学过点的。
“其他的医生应该比我好,我只是跟着母亲学过点皮毛,说句实在话,那救的了的是运气好而已,您应该另请高明。”
“喜娘,就算帮帮我。我这么老远跑过来。”
喜娘拿起纸一看,随手写了几味药在后面,说道:“我已经生疏了,这药性你要自己查实了再用。”
四爷点点头,说道:“我这回就是给你带医书来了,我知道你应该还看这类书的。”
喜娘叹道:“这种书枯燥无味,放在这里倒可以做资料查询,真要是用,要理解需多实践才行,我这个样子恐怕已经还了一大半了。以前有个普通的毛病还行,这真有什么毛病我也看不了。”
李金桂道:“爷一定还没吃过东西,我们这里屋子虽小,但是吃的还是不缺的。”说完就打开了锅,锅子里放着些精致的小点心。倒不是北方的糕点。这种糕点入口就化,却是一种米食,上面撒有桂花。
“这是钱姑娘的手艺,与我们平常吃的就是不一样。”金贵说道,“爷吃不惯的话,边上锅里还炖着肉熬着汤,这个可是今早刚下的套套到的野兔子。”
喝下半锅汤,四爷饱了,他说要告辞了,福公公说也要去趟山庄,毕竟有两个月没有去领东西了。于是两人一同结伴而行。
“小福子,她的脚镣是不是你给取下的?”四爷问道。
“噢,那东西捆不住人的,戴着反而扎眼,万一有人路过,问东问西,我们也不好回答,我于是把它打开了。”福公公回答道。
“你不怕她逃跑?”
“她能跑哪边去?一个女人抱着这么一个小孩,这边上又是守卫森严,何况您都对她说了,我们那么多人性命都压在她身上,她对得起大家吗?如果她真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我不会饶了她。”
四爷笑道:“真不明白我阿玛是怎么想的?把你从宫里遣到这儿来,这真叫大才小用。”
“是奴才不愿意再在宫里这个是非地,前阵子可真为难死我了,有些事我是不好向皇上说,这个要挟的还有贿赂的,叫我是左右为难,那时我看上下左右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这一步错就掉了脑袋的事,宫里历来不少见。”福公公说道。
“我阿玛他肯放你?”
“皇上他老人家知道小的难处,小的为人学不了他们,这每日都睡不上好觉的差事别人看着是肥差,可小的心直口快,只怕早晚丢命。只是爷不像是真的来讨药方的,是不是家里妻妾不和烦心了?”
“你也晓得的,最近我的妾为我生了五阿哥,家里的侧福晋吃醋,人人都说齐人之福,可我觉得难以享受,我才有这么几个妻妾竟然也闹得鸡犬不宁。”
“我看是你家正福晋太软了,这个侧福晋我早有耳闻,长得是漂亮,就是有些恃宠而骄,要说能干也不是十分能干,不如八阿哥家的福晋,那才叫泼辣。”
四爷笑着说:“那是老八怕得罪福晋,要借助女人的力量哪有那么容易。我身边的那几个都是母家没能耐的,对付她们容易多了。”
“话虽那么说,可是如今这世道,自己单打独斗怎么比得上人家抱成团。”
“我没那份心,我的才能也不如兄弟们。”
“爷啊,防人之心不可无,只怕人家把你当做炮灰了你还不知晓,你在其位,而皇上对你的任何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你要避世难啊,就如你掌管的粘干处虽是秘密组织,但是如同前明的东厂,八爷难道不晓得?爷一天不表态,他一天都不会放心。”
“只有太子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他凭什么想着太子之位,我不支持他自然有自己的道理。皇上是信任我,才把粘干处交给我。”
“其实皇上的阿哥们都很能干,也就因为这样才是一碗水端不平,皇位只有一个,偏偏最中意的人不争气。”
“我二哥不是重新立为太子了吗?”
“只怕这回太子还是躲不了啊,我看得心惊肉跳。”福公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