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王府沉沉
从九月起,皇上回了京城,身体一直不好,他住在了城郊的畅春园。四爷为了伴驾也住到了园子里,年氏他们跟来了圆明园,喜娘找了个借口,竟然搬回了王府。虽然住的还是柴房,由于府里大多数人都去园子,喜娘倒显得自在。
没几天,府里的人少了许多,不少人被王爷差了出去,就连李婆子也不例外,这弘历也没有回来的机会了。本来宋格格的地位应该比钱格格高,但是宋格格也是不愿意管事的人,所以这段时间暂时由喜娘管事。
天很快冷下来了,喜娘每天看书写字再做些针线倒也自在,府里面也没什么事,就是有时去找宋格格聊个天,宋格格比喜娘大十岁,很早就伺候王爷了,她常说自己的命不好,唯一的女儿也没养活。其实宋格格也挺可怜,女儿死后,王爷去找她的次数很少,年纪轻轻就关在了这府里。
“这就是命啊,在府里谁都是那样的,王爷决定了每个人的命运。”宋格格总是那么叹道。
这里弘昼倒是舒服起来,父亲额娘不会来查自己的功课,府里四哥的娘根本不会训斥自己,反而比自己额娘都疼爱自己,原本父母不许德要求,这位姨娘都尽量满足。这位姨娘最喜欢听自己胡说八道,而四哥却是一向一本正经的。
寒风夹杂着雨雪到来得很快,王爷独自一人回来了。
王爷铁青着脸,他差人叫来了弘昼,这段时间弘昼一直在府里,没去园子。喜娘看他满脸焦急的样子,身边就连随从都没带,忙问他出了什么事。
“要出大事了,这王府风雨欲倾,只怕挡不住。”四爷说道:“你去换上男装,带着宋格格、五阿哥先找个地方躲躲,等事情平息后,如果没事,你们再回来,朝廷要有大变,弄不好满门都活不了,我希望你能帮我保住那孩子。我们夫妻一场,望你善待他们。”
“你这算什么,我的弘历呢?”喜娘说。有哪个母亲不挂念自己的孩子的,如今看来是留在这里是生死未卜的。
“他走不了,现在他必须得在,皇上身边现在不能少他。”四爷说道。
“难道你是真有那心?”喜娘说道。
“你也说过我们要躲,现在我们是躲不了,不是我有那心思,父皇喜欢弘历那孩子,留在身边,现在是爱屋及乌,要我也留在他身边,更主要他担心赵武灵王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四爷说。
喜娘哭了,这十多年来自己就为这孩子而活,如今这看似富贵却是重重杀机。
四爷继续说道:“现在就老五在府里,看在这么多年夫妻份上,你把他带走,帮我照顾好他,现在我也说不清什么事,你带着他们先躲一下总没错,早点准备下吧。”
喜娘看他急匆匆就走了,还带走了珠儿丫头,这府里剩下的应该都是些没用的人了,因为连看管自己的人都撤了。喜娘心想一定有什么大事了,看来这逃命是现在必须要做的,既然他信任自己,就算为了这个也要保护五阿哥的安全。府里表面上还是算平静的,于是喜娘叫来了管家,吩咐道:“我和宋格格还有五阿哥要去承德小住,这府里的人现在也不多了,王爷福晋他们恐怕要住在园子里了,不怎么会到这里来了,所以要回家探亲的都准了他们吧。”
宋格格去收拾包裹,另外叫家人找几件下人的衣服,喜娘换上男装,去街上买了一辆马车,毕竟王府的马车太招摇。整理些包裹套上车就走。可往哪里去呢?
宋格格比喜娘年纪要大些,却没出过王府,看到简陋的马车。宋格格紧紧搂着弘昼上了车。车出了府门就往外城跑去。宋格格开始害怕起来,她毕竟没有离开过王府,弘昼哭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父亲告诉自己必须放弃王子的身份离开王府,让人害怕的是照顾自己的是自己比较陌生的宋格格。不过四阿哥的母亲钱格格与自己还熟悉点,毕竟这段时间一直是她照顾自己的。
“姨娘,我钱额娘呢?她怎么没和我们一起来?”弘昼问道。
“我也不知道。”宋格格慌了,这叫自己带着孩子去哪里啊?
“我在这里。”喜娘听到两人说话,于是应道。
两人没料到赶车的车夫竟然是钱格格。只见她身穿一件粗布短衫,下着棉夹裤,一双黑布鞋。
“我这都没认出你来。”宋格格说。
“五阿哥,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什么阿哥了,你就叫小尺,宋格格现在扮你的娘,记住不能说自己是旗人,要叫娘,不能叫额娘,我暂时扮作是你爹,姓陈,名家洛。”喜娘说道:“家里没有男人容易引起别人怀疑,也不方便消息打听。”
“钱格格,我们上哪里去啊?”宋格格问道。
“这几天,我想不要走得太远,京城附近的郊区就行,最好去租个屋,装作要准备开店的样子,只要人家不怀疑我们就行,实在不行我们再离开,另外在京城消息也灵通些,到时真的大难临头,我想府里的能救几个是几个,要是那些姐妹卖身为奴时,我们可以买些回来,只是恐怕主子们都救不了。对了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与我姐妹相称,我们就装成一对夫妻。”
“妹妹,恩,对了我看小尺也应该扮一下,以前他常到街上玩的,把他扮女孩吧。”宋格格说道。
“这样也好,至少不容易看出来。”
风雨欲来之时,宋格格也是无奈,喜娘知道他托自己照顾这孩子也是无奈。弘昼虽然不喜欢女装,但是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只能听从两位姨娘的话。
这马车竟然是往西郊去,在京城西直门外,西直门一向走的是水车,而这里不显眼。喜娘盘下了小店面,在城外开了个酒寮,虽然简陋,但是位置相当好。酒寮除了卖酒,竟然还免费供给路人茶水,也没雇什么伙计,喜娘要求大家必须亲自动手做事。穷人的日子是忙碌的,天未亮,喜娘就要准备好柴火,然后去城里集市买东西,一般在中午前回来,接下来就是一天生计。
喜娘其实很害怕遇上熟人,特别是去粮店,但是自己如果穿着女装会很不方便,但是她又想接触各类人,因为这样可以得到更多消息,于是在化妆上多费了点事,说话口音也只能学着京片子。
弘昼虽然每天派到的活不算重,但是也从没做过事,好在烧火不难学,抹桌子也不难学,而宋格格在厨房做事,毕竟她长得还是太好看,让她出屋怕惹麻烦。
弘昼每天也做好了小伙计这一工作,但是总见他不开心,特别是城外有人出殡,只要店里不忙,他总喜欢去隔壁的纸衣铺凑热闹,也许在那里他可以尽量地哭吧,喜娘不是不知道,就是想孩子没地玩,在纸衣铺后院玩不跑出去就好。
小酒肆虽然不大,可是老板待人好,小菜弄得也精致,生意还真不错。喜娘带着孩子和宋格格与王府断了近一个月消息了,弘昼那孩子已经不小了,那里面的关系和他讲明,也不是那么听不进去的,就是脾气象变了不少,弄不弄就掉眼泪。宋格格劝过他都没用。
“不知爹娘怎么啦,难道爷爷会杀我们全家吗?”弘昼总是问这句话。
“天下无情是帝王家。”喜娘说道。
“你为什么不带我们逃,阿玛不是说过让我们离开京城吗?”
“孩子,你担心你阿玛吗?你担心你额娘吗?我们是要逃,但不是现在,按理说我们现在应该在王府,如果真有这样需要,我们随时可以回去,因为王爷只要做错一步,全家都有性命之忧。如果我们离开了京城,那么你就再也与京城无缘了。”
“我不要做什么王子了,只要能够保命。”
“傻孩子,有我们在,我们不会丢下你的,你这么担心有什么用,有些事是避免不了的,你呢,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上午出去的时候你应该多读点书,别耽误功课。”喜娘想自己只能那么劝他。
话虽然那么说,弘昼却不喜欢读书,更过分是一早就喜欢往隔壁纸衣铺子钻,这天更是被隔壁老板拉去替别人哭丧去了,过午才回来。
喜娘很生气:“跟你说过多少遍,要你好好读书。”
“我去赚钱了呀,这次出殡那家人出手狠阔绰的,我替咱家赚钱了。”弘昼说道,并从口袋里掏出了钱。
“宋姨娘又不认识几个字,我连先生都没有,读哪门子书。”弘昼接着说。
“你这样荒废学业,我怎么向你父亲交待!”喜娘脸色变了,弘昼看着她却不怕。
“我又不可能考秀才,我可不是弘历,他喜欢书本,我向来不喜欢,再说了,你算我什么人,我已经做好自己的本分了,现在又来逼我读什么唠什子的书,我不喜欢又怎样?难道不读书会死人吗?这天下不读书的人可多了,我能有自己的时间吗?你们两个女人算我什么人,这么管我。特别是你,凭什么都要听你的?阿玛是让我们逃命,不是在这里等死。”
弘昼说完就打开了门往外走。喜娘一把拉住了他。
弘昼哪里扯得开喜娘,喜娘让宋格格拿了根绳子,把他捆了,宋格格愣住了,于是喜娘自己一手拎着这孩子,一手扯过了绳子绑上了柱子,另外找了块布塞在了他嘴里。
“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你不读书,我也不逼你了,但是你不可以离开我们,更不许上午跑到隔壁店里玩。”说完喜娘拿眼睛瞪着他。他也犟着,怎么问就是不点头,宋格格想上来把绳子解了,喜娘却一把拦住了她。她觉得喜娘怎么能这么对待孩子,但是现在看到喜娘的眼神,也不敢说什么。
“姐姐觉得委屈这孩子了吧!其实这是为了他好,堂堂一位王子去学什么哭丧成何体统。”喜娘说道。宋格格不敢说什么,其实她心里真有些害怕。这担惊受怕地呆在这里,而自己是王爷托给钱格格照顾的,王爷说过什么事都要听从钱格格的。
这孩子犟了一个时辰,终于软了。这也就是面上的。
喜娘放了他,却拉着他的手说:“我刚才过分了些,但是为的是你好,管教你非我本意,但是我不忍看到你那么伤心,孩子你生在帝王家,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你父亲和兄弟们都生死未定,我觉得哭丧总不吉利,隔壁老板叫你去哭丧,你千万别去了。”
弘昼点点头:“我答应你就是了,你别老逼我读书,你知道我不喜欢,不过我也不会一点书不看,我答应你,每天我一定认真读一个时辰书,完成您布置的作业再出去玩。”
打那以后弘昼就乖多了,谁都知道这是明面上,喜娘于是专门找些能开导他的文章让他读读。
时间很快到了十一月,这几天好象喝酒的人少了,原来城里搞起来宵禁,城里人都不能自由进出,喜娘也感到紧张起来,打听不到什么,只是听说十三爷的人弄的,也有人说八爷的人,都说皇帝病危,那园子附近都戒严了。宋格格更担心,说是夜里老睡不好,喜娘怎么劝都没用,看着身边两人,一愁一哭,炒菜最近又常放错东西,其实心中挂念着的是弘历,这孩子不知会怎么样。
冰冷的几天过去了,街上传来了皇帝的新旨。都说新帝是雍亲王,宋格格听说了就喊着要回府,喜娘劝她冷静,看几天再说。很快小酒肆的生意又好起来了,宋格格脸上又有笑容了。五阿哥不再伤心了,只是想着早些回去,喜娘说再等等,他却不愿意去铺子帮忙了,闹着吵着喜娘要回去。
看着生意好起来,过年的日子也不远了,看着这两人,喜娘终于答应带他们回去了。但是要他们留在原处等自己来接。
喜娘还是上了雍王府,这里虽然女眷走了,但是粘干处依然在。粘干处拜唐认得这是府里的格格,于是派人禀报了皇上。自己就立即去接宋格格他们。
喜娘换好了衣服,独自在府里等候。
弘历知道母亲回府了,就过来问安。
“看你样子瘦了,你这些天没吃好睡好吧!”喜娘心疼得看着儿子。
“皇爷爷去了,我心里真难过,他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他重情意,念亲情。没有他,早就没了我,我现在能有这样的地位,全是皇爷爷的眷顾啊。”
“我没见过老爷子那么样的好人,做什么都让我心服口服,其实你不必太伤心,老爷子能活到这么大年纪安然辞世,在历代帝王中也算有福了。就是儿子多了,顾不过来。其实这就是皇家。”
“我阿玛就没爷爷脾气好,对我们也不好,我们好不容易进府,他还让人欺负我们,特别是娘你。”
“你不懂啊,孩子,这府里日子不好过,以后宫里会更难。”
“阿玛说,你不该领着五弟回来,因为朝中有许多事都没有摆平,还是危险重重。”弘历说道。
“我知道,但是他们都放不下富贵二字,天天折腾我,要回来,我更是牵挂你。”喜娘说着就哭了,这次回来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