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泽熙几乎只顿了片刻,便冲过去,帮小女孩捡起了地上的项链。
将项链放在小女孩手掌心时,他尽量表现得自然,问她:“森森,这是你的项链吗?”
森森看到他手臂上的医务人员标志,知道这人和黄振红一样是好心的医生叔叔。便回答,“不是的。是大姐姐送给森森的。”
“森森,你能不能告诉哥哥那个姐姐在哪里?”
小女孩恰是有些疑虑地望着他。
黎泽熙解释道,“大姐姐是哥哥的未婚妻,她不见了,哥哥一直在找她。所以,请森森告诉哥哥,好不好?”
森森知道“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她的妈妈也在地震的时候,不见了。爸爸说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她知道,妈妈可能是死了,只是爸爸不愿意告诉她。
她每次都是偷偷地想着妈妈,不让爸爸知道,因为她不想爸爸跟着她伤心。
小女孩眼珠子转悠了一圈,对他说,“大姐姐今天在照顾小宝,因为小宝的爸爸妈妈都不见了。所以老师要照顾小宝。”
森森爸爸看黎泽熙确实很紧张,他那抓着折叠床的手都在颤抖,便同他解释,“送森森项链的是他们学校新来的老师,一个小姑娘。听说是想出来走走看看世界的。听她说这是她妈妈给她的护身符,当时森森哭得厉害,小姑娘在哄森森的时候,把项链借给了森森……”
“小宝是在哪里?她在哪儿?”黎泽熙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就在出口那颗大榕树对面的帐篷里。昨天一直在下雨,她就自己搭了个帐篷,带着小宝……诶……”
黎泽熙没有听完,起身,用力推开黄振红,朝着门外奔跑而去。
门口有一颗大榕树,他知道。
来的时候,他还和黄振红说,这树的根都被震裂开了,半倒在一片废墟上,怕是也活不成了。
今早下了很大的雨,地板上湿哒哒的,他奋力跑向大榕树的时候,地板溅起了脏水,将他的鞋子都弄湿了。他全然顾不得。
他拨开人群,终于冲到了帐篷前。
看到站在帐篷前面的那个女孩,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深蓝色的外套,头发扎在后面,和以前一样绑成辫子马尾。
她手里拉着一个和森森差不多岁数的小女孩,正在空地上转着圈圈。脸上不时露出笑容,眼睛眯成了月牙的模样。
他再也等不及了,朝她飞奔而去,一把将她抱入怀中。
脸颊贴着她的耳朵,闻到她身上专属的味道,心才真的镇定下来。眼眶瞬间湿润,“小念,终于找到你了。小念……”
原本因为小宝很不开心,所以时光念就陪着她玩,想逗她开心。没想到忽然有个身影朝着她扑了过来。
她先是一惊。
下一刻,感觉到那种熟悉的温暖,便知道是谁了。
她手指颤抖着想攀上他的背,艰难地举起,却怎么也不敢抱住他。
黎泽熙慢慢镇定下来,才用力地将她拉开,望着她那呆滞的眼睛,问她,“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就消失?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面前的时光念张了张嘴,却没有回答。
相逢的喜悦渐渐平淡下来,之前一直被他强制压在心底的难过、悲伤,全然涌了上来。
他狠狠地抓着她的肩膀,“我说过不准你玩消失,你是不是从没把我的话放心上?你难道不知道我会很担心很难过?嗯?回答我!”
时光念的嘴唇,再次动了动,但仍旧没有说话。
旁边的小宝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拉了拉那个抓住她老师的叔叔的衣角。
这叔叔好凶……
她拉了一下,黎泽熙压根没感觉,也就没理会。小宝只能更加用力地将他的衣服往下扯。
这次黎泽熙终于皱着眉,低头看那小女孩。
小宝仰着头,特别天真无邪地对黎泽熙解释,“医生叔叔,老师她听不见。所以,她不是故意不把你话放心里的……”
黎泽熙豁然转头,望着时光念那有些闪烁的眼睛,疑惑出声,却只蹦出三个字,“听不见?”
时光念本想说什么,看到他的嘴型,算是明白,他知道了,便也就没再开口了。
人是找到了,但黎泽熙现在职责在身,并没有太多时间给她,两人在那站了一会儿,黄振红就追出来了。
本来黄振红急着找他,就是要同他商量森森那腿的紧急处理问题,没想到黎泽熙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直接跑了。
看到黄振红气急败坏地跑过来,黎泽熙只能先跟他回去。毕竟救人要紧。
但转身离开前,他还是故意抓着时光念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的嘴唇,对她说,“别想再跑,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追回来。”
时光念怔怔地望着他的嘴唇,什么都没说。但明显的,眼神已经不再那么闪烁不定了。
森森的腿被倒下来的石板压断了,而且耽误了好几十个小时,伤口的缺损很严重。按照黄振红的分析,血管要尽快结扎,烂掉的表皮和肌肉也需要处理掉。
最重要的是,得好好进行缝合。
这其中的每个步骤都不能出错,本来缝合就需要表皮、肌肉和血管,以及骨头都在同一平面上,而且骨头得保持短一些。
好在烂掉的表皮和肌肉并不很多,还能够达到完美缝合需求。
最关键的是,这缝合,需要黎泽熙才能做得好。
且不说黄振红早两天在救人的时候,曾被砸伤了右手臂,本来黎泽熙的缝合技术就比他的要强。
所以,黄振红才会那么急着找黎泽熙来帮忙。
等一切都处理好,已经将近十点。
今天的伤员基本上都处理好了。
尚且完好的室内场所里,一排排的席子上,正睡着各种各样的伤员以及陪护的家属。
而一些并未受伤,或者只是轻微擦伤的人员,都被安排睡在外面临时搭起的帐篷里。
当他绕着各式各样的帐篷走过,去到她住着的那个帐篷前,便看到抱着双腿坐在角落里的她。
旁边是那个名叫小宝的孩子,正盖着一条棕色的小被单在睡觉。
她好像是特意在等他的,看到他后,倒是没有意外。将旁边的一个手电筒关掉,而后又将自己的被单也盖在了小宝的腿上,才缓缓从帐篷里爬出来。
刚巧他也走到了帐篷边,直接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帐篷拉去。
中途不知道是被什么绊到了,时光念右腿一个没站稳,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着急回身,抓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里抱着,又去看她的右脚下。
原来是一团带有血的绷带,缠住了她的脚。
好在她的脚也没事。
他将缠绕在她腿上的绷带扯掉,一手抓着她的肩膀,一手环住她双腿,直接将她横抱而起。
即便是这么久没见了,时光念还是习惯性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正想缩回手,却被黎泽熙抓住往后拉,从而抱得更紧。
他觉得生气,面对着她,口气很不好地说,“抱紧。不准放开。”
她怔怔看了他一眼,倒是听话地环住了他脖子。
黎泽熙抱着她,直接往黄振红的帐篷走去。
因为黄振红分到的是小帐篷,所以一般都是一个人住。今晚来之前,黎泽熙特意和他换了帐篷睡。
他们是需要随时待命的,只要接到通知,便要立刻起身去救人。因此,他想尽快和她说清楚。
黑暗中,时光念被他抱入了一个帐篷。
她猜想应该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便安静地随他将自己放在地上。
他没有打开手电筒,所以帐篷里有些晦暗。
过了好一会儿,时光念才隐约觉得能够看到他宽大的后背。他不停地掏着包里的东西,像是在找着什么。
她躺了半响,见他一直没找到,便爬起来,想问他是不是需要帮忙。
没想,他忽然转过了身。
本半坐起身的她,望了他一眼,无声地重新躺下。她只是想到,下午他的表情好像很生气。
虽然,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他。但如果可以,她并不想他不开心。
见她乖乖地躺回去后,黎泽熙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但随即被平复。
他先是把帐篷里的小照明灯打开,随后扶着她坐起来,拿出刚找到的耳道镜,开始帮她检查耳朵。
中午听小宝说了她的耳朵听不见,后来他一直在想是怎么回事?
这会儿见到人了,他便先帮她仔细地查了查。但初步确认耳膜都没有受到损害,并不会导致失聪。
他将耳道镜抽出来,重新放进医药包里。抓来照明灯,放在两人边上,让她看着自己的嘴唇,慢慢地说,“耳朵怎么会听不见?”
以往,她的听力那么好。当时他也给她做过检查,但她的耳朵里并没有比常人特殊的构造。
这一次,她的耳膜没有任何问题,却听不见了。
事情太过奇怪了,连他都解释不清楚。
她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仔细地看着他的嘴唇,知道他问的是什么。顿了片刻,嘴唇动了动,又迟了几秒,才发出声音,“爸爸……去世后。”
这是他找到她后,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她的耳朵听不见了,但她出生以来,都是能够正常与人沟通的,即便将近一个月了,她基本没什么说话,但是说话的功能还不至于全部退化。
听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明白,她在难过。
他伸手捧住了她的脸,难得温柔地对她说,“没关系,小念。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就带你回昕城。我会治好你的。”
当初留下书信离开后,她先是去了阳明山顶的明山寺住了好一段时间,而后她做出了决定,应该和黎泽熙分开。
就像是言如初曾经说过的一样,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隔了,先是她的妈妈,后来是她的爸爸,到最后是自己。
爸爸死的时候,她很自责,觉得是她的错导致了爸爸的死。
后来,经过寺里高僧的点化,知道人的生与死自有它的命数。有些事强求不得。
慢慢的,她也就放下了。
但她依旧无法让自己安心地回到黎泽熙的身边。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还听不见的孤儿,不应该去拖累他。
其实,当初那个韦林菲说的很对。
如果没有和她在一起,那他会有前程似锦的前途,会有众人羡慕的生活,他会活得很轻松,活得很自在。不需要背负太多的负担,更不需要同她一起为之前所埋下的恶果负责。
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独自踏上了旅途,去了很多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最后到了汶川。
在阿东的帮助下,直接住下,成为了村里小学的一个扶助老师。
因为阿东告诉她,黎泽熙曾经找过她,所以她想,都已经找过一遍了,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所以,住下时更加心安理得。
那天,她本来是陪着阿华去成都,讨工资的。
在她的帮助下,阿华顺利拿到了之前工作的饭店欠着的工资。阿华特别开心地想带她去吃饭。刚巧路过她和黎泽熙上一次一起去过的那个公园。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她让阿华先回汶川,她自己想在成都再呆两天。
她将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都再走了一遍,还去了他们第一晚到成都时,住下的那家酒店公寓。
就住在他们曾经住过的那个房间里,想起了有关他的所有回忆。
她决定,和他说清楚。至少应该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让他可以做个了断,开始新的生活。
发了那封邮件后,她自己蹲在他们曾经坐过的长凳子上哭了一下午。
那天晚上,她就生病了。她没有吃药也没有去看医生,只是回到公寓酒店,在里面睡了两天。
直到那天下午,忽然觉得整个床铺都在晃动着。她还以为是自己病得太厉害,晕头转向了。
后来,服务员来敲门,说是地震了,让赶紧下楼。她才随便套上衣服,抓着自己唯一的一个大包,奔下楼。
当时,站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她第一次听到了事关生命的灾害,是那么的震惊。
后来消息传来,说是汶川是震中,死了很多人。
她心里担心阿东一家,还有学校的孩子们,便拖着疲惫的身体,跟着去救援的大部队,赶回了汶川。
经历过死亡的边缘,看过那么多再也没有活过来的生命,她的心里开始平静了下来。
难过逐渐在消散。
她知道,面对那些再也没有家、没有亲人的伤者,她已经很幸福了。
甚至于,当她看到被从石缝中救出来的森森,断了一条腿,全身血肉模糊的时候,她还在想,以后能够平平淡淡过一生,也算是一种幸福了吧。
可是,她却再遇到了他。
他那么温柔地抱着她,同她说,“没关系,我会带你回昕城,我会治好你。”
她的鼻头酸楚,心里涌起一阵难过。忍了许久,才用低哑的声音说,“黎泽熙,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以为他会生气,会愤怒,更甚于,会丢下她,转身离开。
但是,他却依旧捧着她的脸,逼近她,笑容温和地说,“亲爱的,分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我说过,我永远都不会放开你。你别企图想从我身边离开。”
虽然没能一字一句猜出他说的话,但大抵是看懂了。
他并不打算放手。
他俯身,贴近她,吻住了她的唇。轻轻一啄后,随即离开,再次面对着她,让她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嘴唇。
“为什么要分手?因为你妈妈,还是因为承叔?小念,我从最开始就说过,不准你把我当做谁的附属品。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会允许你离开。你累了,可以靠在我身上休息。你要是不想呆在昕城,我也可以带你走。只要你能想到的,所有的所有,我都会答应你。但分手决定是不可以的。”
他慢慢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边说边将自己身上那件有些脏的外套脱掉,丢在旁边。
然后,有些冰凉的修长手指再次捏住了她的脖子。
“别忘了,当初我们曾在妈妈面前发过誓,你是我黎泽熙这辈子唯一的妻子。不管你能不能听见,不管你有多累,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离开的。所以,你别想!”
说完最后一句,他不在面对着她,让她能看到自己的嘴唇。而是侧过脸,咬住了她的嘴唇,由浅到深,慢慢逼近最里面。
当时光念意识到压住自己的身体那么滚烫时,原本一片空白的脑袋瞬间回过神,她挣脱着想将他推开,却被他抱住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嘴角挂着笑弧,“现在才想到反抗?是不是太晚了?小念,你以为你骗得了我?你的心里还深爱着我的,是你的身体告诉了我。”
她皱着眉,感觉到他摸索着进来了。
原本空荡荡的心瞬间被填满,刚刚找回的思绪再次被他用力地撞飞了。
她深呼吸着,想去看他,迎来的却是他炙热的双唇。
“嗯!”
听到从她嘴里溢出的闷哼声,他意识到自己要的太过凶猛。
这才放柔了动作,抓着她光滑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脖子。缓慢地吻着她的嘴唇,她的脸颊,然后是她因疼痛流下泪滴的眼角。
他伸手帮她擦拭掉眼角的泪水,缓缓地动着。听到她的喘息声,他无端笑了,又俯身在她的鼻子上亲了一口。
看到他那戏虐的表情,她有些生气,还有些害羞。咬了咬唇,终究提醒了句,“被子。”
这会儿,他方才想起来,以往她总是很害羞。他们第一次行男女之事时,她也是要求全程盖在被子里进行的。
他倒是没多说,抓来旁边的被单,往两人纠缠着的身体上一盖。继续揉了揉她的肩膀,边亲着她,边紧紧地抱住她。
抱住她,再也不会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