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中国四川遭受了高达八级的强震,大地颤抖,山河移位,满目废墟,生离死别。对于每一个中国人来说,这也成为了当年破坏性最强、波及范围最大的一次灾难。
而对于远在加拿大的黎泽熙来说,他当时所面临的最大灾难是,他的丫头,消失不见了。
那天晚上,电话忽然被挂断后,黎泽熙就知道肯定是又出事了。后来,又往她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
实在没办法,他就给简锦豪打了电话。
简锦豪第一次没有和他呛声,而是把晚上的事情大致和他说了遍。
末了还对他说,“现在小念心里肯定很乱,你还是给她些时间,让她缓缓吧。一边是爸爸,一边是男朋友,你应该体谅她有多么难做!”
从确定了心里对她的感觉后,他便毫无畏惧地往前进,也逼着她不能离开自己。
虽然他一直说,不会强迫她和时承乐摊牌,但他何尝不是用自己对她的感情,逼迫着她做出选择。
即便从小和黎浩辉的关系浅薄,但他和母亲的关系却好得不得了,所以他能够理解她的痛。
隔天,他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有接。他以为是因为在家里害怕被时承乐发现的缘故,所以也没有紧追不舍。
到了周一,他又给她打了电话。这次她干脆按掉,给他回了短信。说是家里有些事情,请假了几天,所以那几天都没办法和他视频讲电话。
他心里想着简锦豪曾给他的忠告,想着应该做一个大度体贴的男朋友,便给她回了信息,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等有时间了要给他电话。
她答应了。口气轻松地告诉他,不要担心。
看着手机里的短信,他终于安下心来,深呼吸后,给她又发了一条短信。
——小念,我爱你。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陪着你。
再也没有回复。
那三天,他们的研究项目进行到最重要的环节。他们研究组针对人类记忆能力的项目,进入了第三个步骤。
第一步骤是,在明确了人类大脑和身体的每个部位的关系,以及相关作用后,他们已经从各个方面论证了,记忆的形成需要突触处的蛋白制造。
第二步骤,他们研究了神经细胞中,记忆蛋白的制造过程,确认了,记忆蛋白的制造过程会先组装在突触处。并且,只有在得到了正确的信号指令后,才能完成安装,从而加快整个过程。
而第三步骤,他们要确认的便是,如何只在适当的时间制造出蛋白,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迅速搭建完成,以进一步完成突触变化。
本来,关于“突触处制造的蛋白质能改变神经细胞连接的强度或者路径”这一点的确认,就耗费了他们将近四个月时间。
他们还以为接下来的论证过程会很漫长。
没想到在第三天章佳终年就有了重大发现。
他从研究数据和演变过程确认,从遗传物质制造蛋白包括两个主要步骤:第一步,是将被保护在细胞中央的DNA(脱氧核糖核酸)中的信息被复制到一个信使核糖核酸(mRNA),然后这个副本移动到细胞内需要的地方;第二步,mRNA作为遗传信息的模板,被核糖体“读取”,核糖体对mRNA序列进行解码,然后将其与正确的氨基酸结合在一起形成蛋白。
而,mRNA行进到已和核糖体依附的突触时,蛋白的制造过程只在完成前停止。接下来,这个“预装配”过程在等到突触信号后重新激活,迅速产生大量蛋白以形成记忆。
这个研究成果,对于他们研究组来说,简直是质的飞跃。
他们不仅确认了蛋白质产生的过程,更将蛋白质的产生和记忆的形成直接连接在一起。
这就证明,他们的研究方向是对的。这甚至是全球医学界的重大发现。
他们又用了两天的时间,将所有的研究成果整合在一起,并且从头又论证了一遍。
结果让人很欣喜。他们的论证真实成功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黎泽熙回到自己的公寓,重重得将自己丢进沙发里,枕着靠垫闭目休息时,才恍然想起来,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时光念的消息了。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里面存着的信息。
毛毛去世的第一天,她虽然没有接电话,但还是给他回了短信,后来两天也有一两条信息,紧接着,就连短信也没有了。
他爬起来,靠坐在沙发上,按下了她的号码。
等了好几秒,却听到电话那头有个尖锐的女音在提示着,“你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关机?怎么会关机?
难道手机没电了?
但时光念不像是一个粗心的人。之前也有过她手机没电,他无法联系上她的经历,那会儿他们就说好了,手机永远不能关机。
那一刻,他的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了几圈,他站在窗前,又打了她的电话,依旧是关机。
四月的哈利法克斯还在飘着雪,外面的空地上还有厚厚一层冰雪。
想起上次,注意到这片空地,是因为和她视频的时候,为了让她看雪,所以他抱着笔记本跑到了窗边,让她透过屏幕,看到了他身后的那一片白茫茫的雪花。
那天,她本来有些生气,因为他感冒很严重,却没有告诉她,后来知道了的她更加担心。
当时,她曾说过,“我们约定,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对方,不能以不想让对方担心或者类似的原因,就企图隐瞒。这是不诚实,不信任。”
他窝在沙发上,顿了顿,对屏幕里的她,点了点头,回了个“好”字。
当时的他,真的以为,他们会永远坦诚相见,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遗弃对方。
但是,他错了。
是她先背弃了这个约定。
黎泽熙是在给简锦豪打了电话后,确认时光念消失不见了。
起先,简锦豪还和他打马虎眼,说她累了在休息。他态度十分强硬地要求,“那你现在让她接电话。”
简锦豪有些不满地在那端叫着,“诶,我说你这人怎么讲不通啊?!我都说了小念在休息。你不知道她很累,现在需要睡觉吗?”
“她为什么会很累?”黎泽熙几乎是故意抓住他话中所有可疑的点,逼问着。
“呃……”
简锦豪冷不丁被他这么质问,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问那么干屁啊?!说了累了就是累了,说了在睡觉就是在睡觉。”
两人本来就一直不对盘,所以冲起来,一个比一个狠。
“简锦豪你他妈最好不要给我打马虎眼,我并不是没有办法确认,哈利法克斯和昕城也只有十多个小时的距离,我要回去发现小念出了什么事情的话,你最好给我把皮绷紧!”
黎泽熙骂完,倒是觉得顺气了不少。但想着是自己有求于人,还是放软了声音,问,“简锦豪,你给我个实话。是不是承叔把小念关起来了?小念,她还好不好?”
他可以听到电话那端的简锦豪,深叹了口气。良久,才重新开口,“黎泽熙,小念不见了。”
是到了那时,他才知道,她竟然隐瞒了他这么多事情。
但那会儿,相比伤心,他的心里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她一个人在外面,能不能够照顾好自己?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穿够衣服,有没有遇到坏人?
他利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丢下哈利法克斯的所有,直接回了国。
回到昕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季优舫,拜托其着手帮他找人。
他又赶着去了一趟蓝田镇,找到了简锦豪。
黎泽熙跟着简锦豪走进时光念家时,就看到了端放在木桌子上的两张黑白遗照。是时承乐和关琳琳。
虽然早就听简锦豪说了,在毛毛去世的那天晚上,时承乐在值班的时候,被派遣去电力故障现场进行抢修,因为其他人员的失误,导致原本断开开关的变压器忽然合闸通了电,当时还在变压器上检修的时承乐直,接触电死亡。
死的时候,就挂在变压器,人都烧焦了,全身黑乎乎的,连脸都烧得变形了。
简锦豪陪着时光念去公司,和时承乐公司的领导碰了面,而后去了现场,将时承乐接回家。
因为当地有风俗说,在外面去世的人,是不能再抬进屋子里的。所以,邻居们就帮忙在楼前搭了个棚子,暂放他的遗体。
时承乐是孤儿,关琳琳的爸妈早两年也去世了,所以他们家几乎没有什么亲人。
时承乐公司的领导安排了足够的人手帮忙,再加上村大队干部和邻居的帮忙,丧事早早就办好了。
丧礼的那几天,时光念几乎不怎么说话。
简家和言家也都来帮忙照顾着,因为言如初赶不回来,简锦豪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时光念。
虽然当时她的情绪很隐忍,简锦豪也知道她很难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丧礼结束的两天后,他来家里给时光念送饭的时候,发现她竟然不见了。
他四处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人。倒是在她房间的书桌上找到了她留下的信。
信的旁边就放着她的手机。
后来,他翻了翻房间里的东西,确认她只带了随身的几件衣服、身份证件,和没多少的钱。
客厅里。
简锦豪起身走进时光念的房间,从她书桌上拿了那封信,走回客厅,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黎泽熙。
“只说让我不用担心,她想出去走一走。其他什么都没说。”简锦豪也有些懊恼。
黎泽熙拆开信。上面赫然可见她的笔记。
小豪:
我想出去走一走,不用担心我,也不要找我。我不在的时间,拜托你先看着我的家,也照顾好我爸爸和妈妈。感谢的话,就一切尽在不言中吧。小念。
信的内容很简洁,几乎找不到任何有实际用处的内容。
黎泽熙叹了口气,将那封信抓在手心里,几乎快捏成团了。没想到,她竟然逃离得这么彻底。
可是,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我的丫头,你在哪里?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