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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事回到了时光念十四岁的那个夏天,从她再次和黎泽熙相遇开始。

公园里。

浅秋的暖阳洒落在草地上,青翠的植被延伸至天边。

旁边的草丛里有着白色的水仙花,以黄色花蕊点缀着六片花瓣,朝气蓬勃的迎接着美丽的太阳。

有风微微吹拂过,吹起了草地上野餐布的一角。

坐在旁边的时光念随手压住了那角野餐布,还顺势将它坐在屁股下,牢牢地压住那野餐布,不让它飞起而吹乱上面的盒装美食。

时光念对面的韩晓晨看到了这一切,嘴角扬起笑容。

原本,看着安安静静坐着的时光念,心中甚是喜欢。由于多加关注,所以也看到了她这小小的举动,觉得真是太可爱了。

韩晓晨嘴角噙着笑容,将旁边的一串烤羊肉递到了时光念的面前,“小念念,要不要吃羊肉?很好吃噢!”

十四岁的时光念对于这场三个家庭的聚餐,最多的关注点,显然是在美食上。

即便如此,在看到面前香喷喷的羊肉串时,她还会看一眼旁边的爸爸妈妈。

等到妈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小念想吃就吃吧”后,才终于接过了韩晓晨手里的烤羊肉串。

并且,特别乖巧地说了声,“谢谢韩阿姨。”

韩晓晨笑得更甚,手托腮对她说,“不客气。我们小念念真乖。”

斜对面的书小轩听到韩晓晨的夸赞后,不忍多加一句,“韩阿姨,小念念本来就很乖。可是,我也很乖啊。你为什么不给我羊肉吃?”

与安静乖巧的时光念相比,书小轩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

如此直爽的性格,倒也惹得六个大人哈哈大笑起来。

时光念依旧安然咬着手中的羊肉串。

因为肉粘在竹签上,她还是耗费了些力气才将一丁点羊肉咬了下来。然后,脸上就沾上了黑胡椒的酱。

要赶紧擦掉。

不然,太丑了。

不想被他看到自己这么丑的样子。

她在低头找纸巾的时候,注意到对面韩晓晨旁边的黎泽熙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忽然,背后发麻,感觉凉风阵阵。

还是被看到了……

她僵硬了半响,看到他递过来的纸巾,嘴里含着肉,嘟哝了句“谢谢阿泽哥哥。”

接了过来,胡乱地擦着嘴角和脸颊。

然后,继续将纸巾揉成一团,抓在手掌心里。佯装继续吃羊肉串,实则正偷偷地观察着他。

他的头发很黑,碎碎的刘海垂落在额前,将那双明亮的眼睛点缀得更加好看。

嗯。她真的觉得他很好看。

比她们班的简锦豪还好看。

这次聚会有三个家庭。

是以苑水云、关琳琳、黎浩辉和书海阳这四个大学同学为线,组织起来的。

苑水云和书海阳从大学开始谈恋爱,而后结婚,生了书小轩。

黎浩辉娶了不属于这个圈子的韩晓晨,关琳琳也嫁给了同样不是这个圈子的时承乐。

黎泽熙是黎浩辉的儿子。而时光念是关琳琳和时承乐的女儿。

在这场聚会里,作为关琳琳的女儿出场的时光念,也认识了这个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黎泽熙。

在刚刚第一眼看到黎泽熙的时候,时光念就惊呆了。

因为她不仅觉得他特别好看,在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有种心砰砰跳的感觉。

即便是还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但她也知道,他对于她来说,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

所以,当书小轩大大咧咧地走到黎泽熙的面前,朗声说,“黎泽熙你好,我是书小轩”后,时光念也在妈妈关琳琳的推让下,低声叫了句,“阿泽哥哥,你好。”

后来,黎泽熙总是会问她,为什么书小轩叫他“黎泽熙”,而她要叫他“阿泽哥哥”?

她思考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或许,从那时起,她就懂得用这样细微的方式来表达对他的亲近。或者该说,用这样的方式来间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吃完午餐后,书海阳带着书小轩去旁边放风筝。

韩晓晨因为身体不好,怕她吹太多风会着凉,所以黎浩辉到车里去给她取外套过来。

黎浩辉离开后,黎泽熙自然而然地接过了照顾妈妈的工作。

“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爬山社团,凌晨四点多出门去爬阳明山?”苑水云提起了当年爬山的话题。

关琳琳笑容甜美地点点头。

“当然记得,我们在校门口会合的时候,保安还一直问我们这么早去做什么?!我体力不行,爬到山顶的时候,都觉得快翘辫子了。可是,每次看到那么美丽的日出,我就觉得都值得了。”

“没错没错。我记得,每次最后都要我们轮流拉你上去。”

时光念还拿着一瓶软壳果汁,乖乖地坐在旁边听着大人们说话。眼神却总是随着黎泽熙的动作而移动。

韩晓晨在接过黎泽熙递来的一次性水杯后,眼神不经意间瞄到正直勾勾盯着黎泽熙的时光念。

她眼神中荡漾着愉悦的涟漪,对时光念招了招手。

“小念念,阿姨想去走一走,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啊?唔?”时光念呆愣了半响,才豁然起身,“好的,阿姨!”

说着,还偷偷瞄了旁边的黎泽熙一眼。

他正在看着自己。

只是……嘴角那一缕笑弧是怎么回事?

她慌忙移开视线,望着她的妈妈关琳琳,佯装用眼神询问妈妈,是不是可以和这个脸色有些苍白却很和蔼的阿姨去散步?

当然。关琳琳不会阻止。

她反而拍了拍时光念的肩膀,对她说:“去吧,好好陪着你韩阿姨。”

她低声回答,“知道了。”

然后,又偷偷望向黎泽熙。

他还在看她。

偷看……又被抓到了。

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反应灵敏地快速跳动起来,有一股燥热油然而生,直接蔓延到耳根。

韩晓晨刚从草地上爬起来,看到旁边的时光念涨红了脸。又侧脸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黎泽熙,他正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难怪小姑娘脸红了。

“小念念来!我们去旁边那个花圃走一走。”

韩晓晨笑着对时光念招了招手。

等她笨拙地跑到自己跟前后,便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满脸淡然的黎泽熙往旁边的小花圃走去。

满园香气的花圃,四周的花坛中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

翘首当属其中最为繁多的水仙花。

青翠的根,傲然鼎立而起的花朵,有着六片白色花瓣,金黄色的花蕊在太阳的照射下显得金灿灿的。

偶尔,还可以看到几只小蜜蜂悄然停留在花蕊间,嗡嗡地跳跃着。

花坛旁边有着两排外形统一的木条长凳子,有一些人正坐在上面。或享受阳光的照射,或享受带来的美食,欢声笑语不断。

时光念的左手被韩晓晨紧紧握着。

她可以感觉到这个脸色有些苍白的女人,手掌干燥,手指有着轻微的冰凉。

然后,她便也反握住了韩晓晨的手。

只是觉得这个人,自己并不讨厌,还觉得有些喜欢。

或许,也因为她是他的妈妈。

韩晓晨明显感觉到了时光念这细微的动作。

她垂眸看了看正低着头走路的小姑娘,她的耳根微微泛红。

已经入了秋,天气微凉,小姑娘穿着一件花色连衣布裙,身后老老实实地打着蝴蝶结,齐肩的直发垂落下来,头顶上还带着有粉色蝴蝶结的头箍,将她的小圆脸衬托得更加可爱。

韩晓晨轻轻拉了下时光念的手掌,她便疑惑地抬起头去看韩晓晨。

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容,配合着温柔的声音。

“小念念还记不记得阿泽哥哥啊?十年前,你们也见过,那会儿你四岁,阿泽刚好六岁。”

唔?

十年前。

真的是不记得了。

看到时光念努力回想而皱起的眉宇,韩晓晨笑得更加明朗。

“应该不记得了哦,那时候你还太小,而且你那会儿也很害羞。我记得阿泽抱了你一下,你就躲在琳琳的怀里,不敢抬头看阿泽。”

说到此,韩晓晨故意顿了顿,看到时光念的脸颊瞬间涨红,整张脸犹如熟透的西红柿,更加可爱了。

韩晓晨还侧着脸,给了黎泽熙一个挑衅的眼神。像是在说“怎么样?你不主动,老妈只能帮你追女生了。”

显然的,黎泽熙并不买账,他反瞪了她一眼,脸色已微微红。

“妈,你瞎说什么,我哪里有!”

哪里有……抱过她。

虽然……

她长得圆嘟嘟的,手臂还肉肉的,穿着一身碎花裙子,看起来很可爱。就像是橱窗里的布娃娃。

抱起来……应该也不错。

可是……

韩晓晨“哼”了一声。

“怎么没有。那年我们去阳明山的度假村玩,小轩总是跟在大人后面跑,小念念很安静地跟在最后面。我看到你担心人家摔倒,还在后面偷偷伸手护着她。爬石梯的时候,小念念爬得很吃力,你还抱着她爬了好高的石梯。”

黎泽熙翻了个白眼,“那叫抱吗?那是要帮她爬石梯!”

“怎么就不是抱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你就是抱了小念念。你还亲了人家呢!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抱着她往半山腰的别墅走,跟她说说笑笑的,还亲了人家。亲的这里!”

韩晓晨指着自己的嘴唇,“你还说妹妹很甜呢!”

“……”

时光念全身僵硬,不知该如何是好。

黎泽熙偷看了她一眼,拉了一下韩晓晨的手,“我没有!”

“切!我不和你说。天才就了不起,还耍赖!”

韩晓晨说着甩掉黎泽熙的手,双手握住时光念的手掌,对她问道:“小念念,你喜不喜欢阿泽哥哥啊?”

唔?

这个……

时光念纠结了半响,还是害羞地点点头。

韩晓晨笑开了,“那就太好了。小念念,以后让爸爸妈妈有空就带你来家里玩,好不好?”

“好。”

时光念微微仰着头看韩晓晨,脸颊依旧通红。

“那以后,你做阿姨的儿媳妇,好不好?”

儿媳妇?

呃……

在书上看到过这个词,所以大约都懂得它的意思。

只是……

“妈,你又瞎说什么?”

黎泽熙已经非常想跳脚了。

虽然他平日里一直很尊重妈妈,很爱妈妈,但是这不代表着她能够代替自己做任何决定。

他已经十六岁了。

而且,他怎么说也是从小被称为“昕城四大天才儿童”的黎泽熙。心智总是比别人早熟。

虽然,他对她,也有那么一点……

但是,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真是……够了!

韩晓晨才不理会他。

直接半蹲下身,与时光念四目相对。

“小念念,你不知道,我们家阿泽是天才儿童噢。从小就一直不停在拿各种奖状奖杯。他今年十六岁了,如果是平常的孩子肯定还在上高中,但是他已经考上昕城大学了。”

“而且,他以后还要去国外学习。你看他是不是很优秀?但是,你放心,他从小就不喜欢女生。你别看他每次都笑得温文尔雅,对人接物都很和善,但是他心里别扭的很。除了小时候抱过你亲过你,他长这么大都没碰过其他女生哦!”

虽然是这样……

可是,这和做儿媳妇是不是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啊?

只不过,十六岁就考上了大学,还真是厉害。

她今年十四岁了,才刚上初一而已。

按照正常的年纪制度,她十六岁也才刚要上高中啊,他就已经是大学生了。

时光念侧脸看了看站在旁边一脸无奈的黎泽熙。

他的脸好像,还有点红。

看到此,她就害羞地低下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天的后来,她一直不敢再靠近黎泽熙,只是觉得非常的尴尬。

临近傍晚的时候,大家都在打牌,书小轩跟个大人似的坐在她爸爸书海阳的身边,认真地研究着牌路。

时光念坐在旁边安静地将盘子里的蛋糕吃完,然后默默起身,一个人往旁边的一颗大榕树走去。

也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只是觉得坐在那群人旁边,吵得耳朵疼。

她绕着大榕树走了一圈,然后趴在树干上,脸贴着树干仔细地听着什么。

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你在听什么?”

她听得正专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

她转过头去,看到黎泽熙双手插在裤袋里,一脸淡然地站在那里。纠结了半响,她才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说,“在听时光走过的声音。”

嗯?

黎泽熙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惊讶。

看到他的表情,时光念垂下头。

她想,他也和别人一样,不相信她说的任何话。

谁都不会相信她可以听到很多特别的声音。

良久,她却再次听到了那个好听的声音响起,“那你听到的声音是怎样的?”

她豁然抬头。

他?他是相信她说的话?

她认真的思考了很久,才终于组织好语言。

“不同地方和不同时间的都不一样。刚刚大树里的声音是很轻微的,就好像动画片里,风吹过树枝的那种声音。还有在草地上吃饭的时候,有点像是钢琴的声音。你听过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的私语》吗?我们音乐老师弹过这首曲子。在草地上的声音,和那个钢琴曲有一点点像,缓慢缓慢的。”

黎泽熙听得很认真,然后笑了。

“你喜欢克莱德曼?”

看到他的笑容,时光念怔了怔,随后点了点头。

接着,有点不敢看他,就垂眼看着地上的落叶。

脸有点热热的。

“那如果用克莱德曼的钢琴曲来形容今天,你会选什么?《童年的回忆》?”

她讶异地抬起头,看着他黝黑的眼睛,像是能从中看到她之前从没看到过的真诚。

然后,再次点了点头。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到此,两人开始沉默了。

她以为他已经没什么想说的了,看了看不远处草地上的人们。

因为周末的关系,很多人都来公园里野餐,所以草地上有非常多的人在玩闹着。

她在犹豫,是不是该开口说要回去了?

他忽然问,“那你能听到我妈妈身边的时光走得有多快吗?”

嗯?她明显不理解。

他没有笑,解释了句,“她生病了。医生说她很快就会离开。所以,我想知道她身边的时光是不是走得很快?我是不是会追不上?”

她凝神望着他。

他身后的夕阳染红了一片天。

整片落日在他身后炸开来,像是打翻了的颜料,杂乱却极其美丽。

草地上的人儿都在欢快地奔走着,你追我赶地欢闹着。

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里。

脸上满是悲戚。

她紧紧地握紧拳头。

顿了片刻,朝他走了过去,抓住他的手。

“不管时间走得多么快,将来我都会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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