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是什么?我十岁之前绝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十岁以后一直生活在阴暗里,因为自己的悲惨境况而不断抱怨身边的人,对任何人都是横眉冷对,越大人们越害怕我,对我敬而远之。一直到三十岁,这种情况也没有得到改变,没有人拯救我,没有人可怜我,我陷在绝望的泥潭里不能自拔,就在这时候我开始去思考一些关于命运的问题。
什么是命运?
为什么我的命运是这样?
为什么他们的过错却要我来承担?
为什么我要付出一生的代价来偿还他们的野心勃勃犯下的罪责?
我为什么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我为什么不能出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族平凡的过一生?
然而这些思考不仅没有使我解脱,反而使我更加地备受煎熬,我回想起了许多往事,许多人,痛苦不堪。我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去和“命运”理论,不断地问为什么,不断地反抗现实,反抗命运,然而依旧寻找不到任何解救答案。
但是突然有一天,我乍然醒悟,这就是我的命运呀,如果不是因为具有了特殊的使命,我根本不会来到他们的世界。我肩负使命,我应运而生,注定要有不平凡的人生,我会把他们的生活搅得浑浊不堪,我是诅咒,是不能反转的悲剧结局,这一切,在我出生之前就注定了。况且瞧瞧那些人吧,我爱着或者恨着的人,他们互相猜忌、互相陷害、最后互相残杀,比起我来十倍悲惨。
我认输了,这就是我的命,就算不是我,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去到他们中间,肩负着与我相同的使命,拥有我曾经的一切,最后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命运之轮浩浩荡荡,如我之类的人都是命运里的定势,不可逆转,人命如草芥,我还能自怨自艾不过仗着自己活得久了点罢了。
最终得到这样的答案,就像是经过了复杂的演算程序之后却得出了“命运等于命运”这样荒唐的答案,如果是在我的不惑之年以前,一定说服不了我,但是随着我的年龄越来越大,思想也越来越脆弱,我折腾不动了,就学起了接受,可悲的问题只有更加可悲的答案,如此而已。
四十岁以后,我过起了隐居的生活,除了身心上的残疾,一切静如止水。岁月流淌,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渐渐地,我开始忘记自己的处境,回忆起一些还值得回味的过去,怀念起一些故人,独自感叹着应该与不应该。可是过去的事情想起一点来,就像扯着一根线头,不断牵拉出更加令人唏嘘不止的往事,然而我的心境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什么太多的情感,爱与不爱,如今只做旧人冷眼旁观。
每一个人都是被迫地活在别人的世界里,没有心,心是别人给的,没有独立思考,思考是别人强加的,心为别人而动,思考因别人而浮现,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别人,而我又是他们的别人,我们相互改变着,相互证明着,结局好便称之为“我改变、我创造”,结局不好便叹一句“人在做天在看”,称之为命运。但其实这所有的一切好坏又有什么不同,我们永远无法脱离别人存在,无法超然,我们悲哀又平凡,自知或者不自知。
如此悲观至极的命运论主宰了我此后的人生,我知道在旁人看来我的所思所想是更加病态的,但是从我认清命运的真面貌那时起,就已经不再受羁绊,破坏者怎样,牵连者怎样,无辜者又怎样,一切于我而言已经不重要,好与不好都已成为过去,我不受制过去,亦不期待未来,软弱可欺虽显无奈,君临天下却更可悲。思想的枷锁是我自己戴上的,如今居然得到意外解脱,到这一天,终于可以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待过往。
我把过往的一切都藏在心里,除了一个人,再不曾向任何一个人吐露心声。是她不是她,都一样,人世匆匆,局里局外,城内城外,一个大家族的族谱上,落满尘埃,浸透血泪,锈迹斑斑,没有救赎,只能消散,不是因我而起,也终将随着我的离去而悉数散尽。
我的身体一直不好,到了晚年的时候,只能常年卧床养病,在漫长的日子里,对历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汉代历史,从文学到礼仪律法,都看的津津有味,大事记看乏了,就去细细研究每个人物,高祖的泼皮无赖,惠帝的软弱悲哀,吕后毒辣,卫子夫不得善终……看多了别人的故事,对自己也多了几分无谓的宽恕。
我屈于现实,屈于命运,命运一事既然早已注定,势必躲不开逃不掉,没有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好在时间一过去就成为了历史。
可是历史偏偏是给活人看的,有的人已经死了就算结束,而活着的人基于此,才刚刚醒悟,过去没有意识没有能力的时候只能被别人改变,现在醒来势必叫始作俑者不得安宁,死里逃生者不能退出就只能前进,命运之轮周而复始,终究是要进入到我亡不了便是你死的命数格局里。
我书桌上的手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翻到了这一页,结束和开始的界限永远不明朗。
东南亚海域,这块海域夜间安静的吓人,看似平静的海水下暗藏着巨大怨气,正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一艘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海面上,逆流艰难而行。
这艘船从外表看来只不过是一艘普通货轮,直到船上出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抬着“货物”从船头抛下去,扑通一声,溅起的水花还未落下,“货物”已经从海面消失。
“货物”不断地落入海中,海面逐渐变得不平静起来,卷起的水花叫嚣船身的平衡。
两个男人抬起又一“货物”,重量比前面几个明显轻很多,刚越过栏杆,一个大浪打过来,船体晃动,两个人重重地摔到了甲板上,他们骂骂咧咧地站起来,重新去搬摔在一边的“货物”。
一个男人刚接触到“货物”,手腕突然被抓住了,“啊!”他受到惊吓发出了嚎叫,撕裂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苍穹,把旁边的人也吓得够呛。
“救……救救我……”
从里面发出嘀哝声音,听不出内容,但足以证明袋里装了人,那刚才被抛进海里的自然也都是人,这艘船干的居然是抛尸的勾当。
起了海风,吹打着船上几张过度惊吓的面孔。
一个男人看样子是他们这些人的头,处变不惊,“看样子没断气,别管他,扔下去。”
两个人刚抬起,又一个大浪打过来,船体再次剧烈地晃动,几个人在船上东倒西歪,一个人被晃得差点失足掉海里,于此同时尸体袋被甩到一边,袋口松开了。
领头的人咒骂到:“鬼天气,邪了门了!”
他往已经松开的袋口看去,“居然是个女的!”
看着年龄不大,一个满脸血污的女孩,眼睛正费劲地一张一合,嘴也在说话,但是听不到内容。
按说他们只负责抛尸不杀人,以前也遇见过这种情况,不管有气没气扔海里就一了百了了,可是这次……
领头的人揣摩着诡异的天气,又看了一眼袋子里尚有气息的人,不敢妄动,在海上作业的人多少有点敬畏神灵,违背天意的事切不可做。
他站起来,命令道:“你们几个,把剩下的几个袋子打开,看看还有活口吗?”
几个袋子打开,散发出恶臭,里面的尸体死状惨烈不忍直视,几个人确定没有活口以后就又把口封上,抬着先后从船头扔了下去。
海水接收了几个孤魂野鬼,唯独不肯接收一个还有气息的女孩,这种怪事让几个男人感到不寒而栗,深夜闯入不明的海域,处处透着诡异,船不知道哪个部位一直在吱呀作响,让人胆颤,再想到船下漂浮了一具具尸体,心理上的恐惧逐渐击溃了所有人的理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老大,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留着呗,带到那边扔下。”
一个男人用他粗糙的手指拨开女孩面上的头发,“长得不错,在那边也许能卖不少钱。”
有人担心:“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领头的人说:“没事,反正到了那边一辈子都回不来,跟死了差不多,不会有人发现的。”
“好,抬进去。”几个人达成一致,“进港的时候别被查出来。”
几天后,这艘船在越南一个偏僻的港口登陆了,上岸以后听说,几天前他们经过的那片海域在这个月里天天有大浪,好多船因此翻了,唯独他们经过的那晚没有起大浪,几个人不明原由,但庆幸着没有违背天意。
天意,哼,既然是天意,幼女必不负时势不负命理。
人的所知仅限于目光所及,然而这鼠目寸光之外,世界早已改变,同时,原本无关紧要的牺牲品也已改头换面,不断向风暴中心移动。
一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