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家人暂且不提钱展鹏的婚事,把精力都放到了钱文慧生日上面,只是在别人家非常简单普通的一件事,到了他们家里就成了老大难。
他们在京城的亲朋好友本就极少,极少想要遵循旧俗宴请宾客,弄得盛大一些,也很难办到,何况,钱文慧还有不同意见:“请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干嘛,为了招待他们把人累的半死不说,他们又有几个是真心祝福的,看笑话还差不多。”显然是不赞成大宴宾客了。
当事人都不同意,一家人也却是懒得跟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打交道,只是不用旧例去过生日,又能安排什么节目?还是钱文慧道:“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清清静静的聚一下就行,以后就是想要这样肃静,也再不能了。”
大家情绪又低落下来,原本应该是想高高兴兴过生日的,可是一想到钱文慧即将离开,一家人恐怕再也难以团聚,他们如何还高兴得起来?
一家人商讨无果,各自回房睡觉不提。
钱顺,钱元脩的二儿子,已经两岁半,三岁了,正是学舌的年纪,第二天在益州孤儿们来给探望钱展鹏,顺便交账的时候,就说出了此时。
这孩子自出生的时候,家里就不清净,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偏记性还不错,昨天晚上一家人商量哥哥姐姐的事情就不高兴,偏他也不敢去问郭燕或者其他人,这些益州的孤儿们因对钱元脩夫妻感恩,就格外的喜欢他的小儿子,其他的人因为年纪或男女有别,也不好接近不是?
那些孩子哄钱顺,见他情绪不高,顺嘴就问他原因,这本是以往经常发生的事情,偏小钱记性好,顺就说了一句:“姐姐过生日爹娘和新回来的大哥都不高兴。”说钱展鹏的事情的时候他还没有过来,后来提到的那些又多是外国见闻,他就是听了也饶晕了,偏钱文慧的生日近在眼前,昨天大家抑郁的样子他还记得,所以就归结为家人不高兴只是因为钱文慧生日。
谁家姑娘过生日家人会不高兴?偏钱文慧可是钱元脩夫妻的心头宝,他们就哄了钱顺问原因,钱顺小脑袋瓜子费力的想,把一家人说的话学了个四五层。
益州孤儿们沉默了。
益州城在那次地震中几乎就没有人员伤亡,所以孤儿也不会很多。
那些孤儿,他们的父母很少是因为直接受到地震中伤害而成为孤儿的,他们中有的原本在地震前就是孤儿,有的因为父母原本就有疾病,地震之中受到惊吓,然后延误了医治,最后就撇下了他们一走了之,还有就是街上流浪的小乞丐,在钱元脩收拢孤儿的时候,一起把他们安排了下去。
那次地震人员伤亡不大,毁坏的房屋却多,即使他们有亲戚可以依靠,在那个时候却无人愿意收留他们,最后还是钱元脩想办法,把他们收拢起来,送给那些没有儿子传宗接代的人,实在是无人收留的,最后做了工作,送去近亲结婚严重的那个村子。
钱元脩害怕这些孤儿们在新家受到其家人的冷眼,跟害怕被送到偏远村寨的孤儿们会被他们的养父母耽误了前途,于是资助他们读书学手艺,他们有了出息,连带着养父母们也会高看他们一眼,这些孤儿没有去处,当初收养他们的人钱元脩也挑了又挑,俱都是真心喜欢孩子的人家,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孤儿们乍一有了父母有了家,多是珍惜的,自然是跟养父母之间也有了感情,两下里处的不比亲生父母子女差。
尤其是这些被选到京城里来开铺子的苗族人如今算是受过钱元脩的三次恩惠,第一次自然是他们提前示警免于他们死在地震中,第二次就是安排过继,第三次就是郭燕毫无保留的出点子助他们发家致富,还把秘方给了他们,让他们酿酒,把日子过的更好,他们自然是把钱元脩夫妻看的比谁都重要。
京城不是益州,京城有三百年的历史,外来人口繁多,他们虽然不排外,却也有些抵触、看不起这些少数民族的人,而他们也刚来京城不久,又无根基,有些时候还得依靠钱元脩去替他们遮风挡雨,钱元脩夫妻受人排挤的事情,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苗家的新年跟汉族不同,所以先前并没有提新年里他们来给钱元脩夫妻拜年的事情,可是平常的串门交账,还是经常上门的,这也是钱顺会跟他们心无芥蒂的玩笑到一起的原因,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这些孤儿们心思沉重不少。
钱元脩一家人在益州的时候风评就不好,开始在官员圈子里,时间长了总会流露到平民百姓中,索性钱元脩不是贪官,还替百姓做了许多事,老百姓们并不太在意,反而因为他们夫妻的“出身”而感到亲切。
真正让他们另眼相看的是钱元脩夫妻在地震时候的作为,这可是世间难寻为民做事的好官,偏偏因为个人原因,还被人诋毁,甚至连皇帝也想“赐死”他们?
皇帝给活人发“谥号”的事情到底是传了出去,老百姓也知道怕死,都在私下里传诵,益州人亲身受过钱元脩的恩惠,对他的事情更是格外的敏感,知道了此事更是替钱元脩愤愤不平,可他们只是平头百姓,平常还得托庇于钱元脩照顾,像这样替他伸冤打抱不平的事情做不了也是不敢做,毕竟,想钱元脩死的那个人是皇帝,可是,不做点什么又觉得心里难受。
此时知道钱家人过的如此憋屈,连女儿过个生日都因为怕人嘲笑而不能够办,他们更是心中愤愤不平。
苗家姑娘也有成人礼,自然知道女子成人礼对她们象征着什么,孤儿们回家和养父母一商量,又急忙遣人回乡送信,务必要给钱文慧办一个热闹风光的生日出来。
索性益州离京城不算太远,回乡的人快马加鞭,给钱文慧过生日的事情随着他们口口相传,就跟一夜春风一般,瞬间刮过了益州全境,有那德高望重的族长们听到钱元脩如今如此不易,还在想着他们,关照他们发家致富,也想替他树树名声,于是就聚在一起,合计了一番,打算借着钱文慧的生日,给钱元脩歌功颂德一番。
当然,功高盖主的典故他们还是知道的,他们也不会把真人真事搬上去传诵,就编了不少歌词出来,苗家人唱歌原本就是张口就来的事,如今提前编写,更是妥帖稳当,又派出了寨子里歌声最嘹亮,长的最甜美,英俊的姑娘小伙带着礼物,由几个族长领着,压着礼物浩浩荡荡的奔往京城而来。
钱家人根本就不知道钱文慧的生日在益州掀起了一股风潮,他们也在筹备钱文慧的生日。
钱文慧说是一家人聚聚,钱元脩和郭燕却是不能够真的那样做,别说他们还有几个真心相待的朋友,就是真的一家人聚聚,也得弄得热闹喜庆一点,何况钱文慧到底是皇帝的义女,公主的身份,他们如果把她的及笄礼办的太寒酸了,也不太好看不是?
钱元脩和郭燕忧愁女儿即将远嫁离家,到底还是想给女儿过一个最特别的生日,给她及自己留一个终身难忘的回忆,夫妻两个筹划商量,不仅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杂耍师傅来表演节目,这本是京城豪门大户流行的一种做法,家里有喜事都会请这些人来给客人表演节目助兴,增添热闹。
钱文慧在家中过的最后一个生日,郭燕生怕不热闹,只求更完美,费劲了心思想了一些节目,让有才艺的丫鬟,小厮学了,好在那天表演,自己和钱元脩也挑了几首歌配练起来,打算在女儿生日那天亲自给唱给她听。
钱展鹏知道父母要亲自表演节目,自然也不甘落后,也想了节目暗自练习起来,打算那天来个彩衣娱亲。
钱文慧自然知道十五岁及笄礼对她意味着什么,是不可能不宴请宾客的。
她是因为对皇上赐的婚事不满,加上家世门风的关系,才会有一些抑郁,说出那些赌气的话来。
在大兴,一个女儿的及笄礼,是她出生以来最为盛大,热闹的节日,就是最穷的人家,有了女儿也会在她十五岁这一天给她办一个合适的及笄礼,来告诉大家,吾家有女初长成,相媒的,提亲的,就可以上门了。
因大兴早婚普遍,有的女子早在十五岁以前就嫁人,少数的也有生子的,可是就算是她们已经出嫁做了媳妇,甚至已经做了母亲,在十五岁那一天,婆家也会替她们宴请宾客,隆重的告诉亲朋好友,今天是自己家媳妇最为重要的节日。
伊莉莎原本也知道钱文慧的生日的事情,不等郭燕说话,就积极的参与到节目安排筹备中去,就连爱德华和他的朋友也说有节目奉上,还提前送了钱文慧礼物,祝贺她生辰快乐。
伊莉莎找到钱文慧,把她预备的礼物也提前送上,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给你准备的裙子怕是没法穿,你就留着做个纪念吧。”大兴在外国的人不少,却多是男子,伊莉莎从来就没有见过大兴女子的穿着打扮,给钱文慧预备礼物的时候,就做了跟自己一样的蓬蓬裙,那可是她们国家最为流行的款式,谁料一到大兴,却没法穿。
钱文慧看了看已经换了大兴服饰的伊莉莎,黑头发,褐色的眼睛,高高挺挺的鼻梁以及带着一些欧式的五官组合,她几乎就是一个大兴人,特别是她那一身永远晒不黑的肤色,更是令钱文慧羡慕。大兴是黄色人种,有不少肤色暗哑,发黄的,钱文慧原本就是生的好,属于那种天生的肤色白皙滑腻的,却也赶不上伊莉莎那种天生血种的肤色。
钱文慧说不上对伊莉莎是什么感情,对她却有些莫名的抵触,这次回来,哥哥长大了,更像一个可以替她遮风挡雨,跟父亲一般的人了,却不像以前那样,随着她扑上去笑闹。虽然钱文慧知道那是哥哥成长变得沉稳了,却因为知道哥哥心中住下了另一女人,一个要和他生活一辈子的女儿而暗自生气嫉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