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吹，各级都吹
吹牛也是一种艺术，吹得好不但自己受益，连上面都能沾光，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更有一个结果就是张光荣他们的生产队会成为某一级政府树立起来的旗帜。
那位地委副书记一回去，他有没有吹谁也不知道，反正地区人民广播电台就大吹特吹，这几天村里只要有人打开单波段的收音机，就能听到地区广播电台在报道青山大队第一生产队的先进事迹。听得小村里不管是三叔还是二大爷，都笑，笑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张光荣同志的事迹更是感人，那位记者明明没有采访过他小学时候的老师，连青山小学的校址在那里都还不知道，却能写出张光荣同志从小就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还连带出“据他的老师回忆”的字眼。更搞笑的是还说他经常给村里的孤寡老人扫地挑水做好事，其实他们生产队就没有一个孤寡老人。
吹吧，上上下下都吹，反正不管到了什么时代，就吹牛永不落伍。说不定再过三十年或者三十几年，那时吹得还更狠。
祖国啊母亲
你终于有了一个光荣的儿子
他的名字就叫张光荣
……
啊！
听说写这首豪气万千的现代诗的是县委宣传部的一位副部长，那小老头张光荣看过一次，那绝对是一个大文豪，因为长着一个大文豪的额头。只可惜了他的诗情豪意，这首诗特别适合来一个配乐诗朗诵，但是这小县城还没有这种高雅的文艺场合，只能写着过过瘾而已。
总之地区人民广播电台也就表明了地委的态度，县里那有不大张旗鼓搞一场轰轰烈烈的学习运动之理。
夏收还没有结束，县里就立刻史无前例地搞一个第二季度先进农村工作者的表彰大会，那管什么夏粮抢收如救火，生产先放下，表面的比实际重要。
这个表彰大会其实也就是专门为张光荣开的，全县各战线三级以上干部都参加。搞得县委礼堂坐不下，想在县电影院还是座位不够，最后表彰大会移到县运动场，这地方也是每次宣判大会的会场。
娘的，不管开什么会，还没有正式开那个高音喇叭就已经播放着《国际歌》，这年代这首进口歌曲特别通用，死了人开个追悼会也用上这首歌。
张光荣华丽丽地站在主席台上讲话，台下连许兴奋都兴奋得两眼发光，时不时转动细小而又皱巴巴的脖子往后面望，那神气就是想告诉干部们，他就是青山大队的书记。
杨玉环也坐在下面，苦了这班干部了，大家都坐着一张小椅子，坐久了脚还酸。杨玉环一双眼睛变化那是极其复杂，先是发出柔媚的光芒，接着就是有点惊讶，再接着就是佩服。
张光荣吹牛不用讲稿，讲稿是有的，还提前两天送给他，听说还是县委办公室主任亲自写的讲稿。只不过这份讲稿让他放一边，连看一眼都没看。
吹，乱吹，不吹也没办法，总不能说他们暗地里办五金厂，包产到户了吧。张光荣就是吹牛也是被动地吹，反正天花乱坠还不够，就差说他带领着社员们自费到“大寨”学习了。
好听，吹牛的调子很好听，大干部们当然知道这是在吹，但是他们要的就是吹。坐在下面的杨玉环看着张光荣的双眼又在翻白，那是表现出他已经脑汁用尽，吹牛也即将结束。
苍天啊！整整一个多小时，张光荣连一口水都没有喝。不过他还好点，主席台上晒不到太阳。下面的小干部们心里要不骂娘那是假的，场面好像是被他的发言激情所感染似的，干部们一个个面红耳赤，其实是被阳光晒的。
张光荣最后还来一个名誉分配，只见他咽了一口唾液，然后高声地说：“我们生产队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绩，离不开县委领导的关怀，公社领导的关心，还有公社农林办的帮助！”
“哗哗哗”！掌声如潮啊，各级领导满意地含着笑脸，杨玉环更是笑意盈盈。
许兴奋也打起精神，不得不佩服张光荣这小子嘴巴利索脑子也灵活。此时他抬着眼睛微张嘴巴，满脸兴奋之气等着张光荣的下一句话，最高层的就是关怀，然后再关心再帮助，他们大队最少也有个支持的美名。
没了，掌声还在响，张光荣已经朝着台下鞠躬。许兴奋鼓掌的力气突然小了很多，心里肯定也在骂。
解脱了，张光荣发言完毕，最后看了杨玉环一眼，发现她正在微笑，肯定是笑他吹牛吹得太有水平呗。
再接着县委书记这位东北南下干部也来了个压轴，那个高亢雄浑的东北口音高度地赞扬了张光荣，赞扬他们的生产队。并且还号召全县各行各业要向张光荣同志学习，争取全县工农业双丰收。
真的是羡慕死了台下的干部们了，书记首先跟张光荣握手，还抬起残留着大前门烟味的大手拍拍他的肩膀，露出特别赞赏的目光和笑意。是赞赏他的成绩还是赞赏他吹牛的本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也可能两样都赞赏。
搞了整整一个上午，张光荣还以为有几十块奖金还是吃一顿饭，结果当场轰轰烈烈，掌声如雷般响起，就领了一张小奖状。说不定明天公社也来一场，不过大队书记许兴奋也想凑热闹的话，张光荣肯定不参加。
“光荣啊，一定要将奖状贴在墙壁上，那个宝书台下方。”这话是许兴奋说的。那是散会后，张光荣又跟县委领导握手完了，就饿着胆子回家的时候听到的话。
许兴奋虽然有点失望，但是他不计较，这时候他也不敢跟张光荣计较，只能等着以后再慢慢算。
宝书台，这年代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宝书台，就是用两块木板做成一个7字形的东西，用钉子钉在家里的墙上，上面放着毛选和马列著作。这些书都是宝书，所以叫“宝书台”。
张光荣他们家里的宝书台跟他们家的祖宗香炉台连在一起，只不过宝书台上面的书都蒙上了一屋厚厚的灰尘。他们家的祖宗香炉却搞得干净如新。
好家伙，整个青山大队可能自古以来张光荣算是最为风光的一个，总之他开着拖拉机一进村，整个生产队不管老的小的都站在进村的路口。这回许兴奋坐在他的身边了，拖拉机还没停稳当，他就先往下跳，因为他是书记，理应他走前面。
最热闹的是柳月茹带着一班学生也站在路口，看着张光荣微笑呢。这也是许兴奋事先布置的，隆重点他也脸上有光，就他当了差不多七八年的书记，还没有像今天这样风光过。
“嘿嘿！”张光荣也笑，朝着柳月茹挥着手。
最乐的当然数二呆，那是他的偶像啊，擦了一下鼻涕冲着一班学生喊：“快喊欢迎！”
学生们那个敢不喊，二呆说揍谁谁就倒霉，不过这班一年级学生也太有趣味了，跟着二呆就喊：“快喊欢迎！快喊欢迎！”
这下子笑大了，柳月茹这个老师也笑得指挥不了。刘巧花更是笑得吓了怀里的孩子，一个笑一个哭的，现场乱了。
许兴奋走前面，抬手朝着人群挥手，跟领导在向欢迎的人群挥手致意一样，那么神气有多爽就能说多爽，只不过是爽在表面，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的后面的张光荣。
“回去了，你们不饿，我可想吃饭了。”张光荣朝着大家说，眼睛却看着柳月茹。她的一班学生当然饿不过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