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到了清明,已经让人有初夏的感觉了,又闷又湿,这就是南方G省的典型天气。
距离R县县城五公里的云山公社青山大队,此时属于第一生产队的小村子里,社员们都已经出工,村子里只看到十多条土狗在互相追逐。一只瘦得骨头几乎要撑破粗糙黑皮的老母猪休闲地在破旧的房子中间的巷子里行走,后面跟着七八只也瘦得浑身起皱的小猪崽。
在每户人家门口旁边都有的可以当成肥料的垃圾堆上,两只虽然瘦但看起来有一付雄赳赳英雄气概的公鸡正斗得你死我活。旁边那只老得羽毛都参差不齐的老母鸡却平静地当着看客。
突然村中一座老旧的院子里传出一阵凄厉的哭声,“哎呀——光荣——啊,你爸都走了几年了,你可不能走啊!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哪——!”这哭声打破了村子里的寂静,连那十多条土狗都停止追逐,脑袋往哭声的方向转。
发出哭声的房子里靠后墙摆着一张用几块木板架起来的铺子,一位小伙子直挺挺地躺在铺上。好像被哭声吵醒了,小伙子那双已经合上的眼睛动了几下,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这一切正在嚎啕大哭的人却没有看见。
我怎么了?刚才明明还在喝酒,突然感觉一阵气血上涌,接着胸口闷得喘不过气,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怎么会躺在这种地方?而且哭喊的声音也感觉陌生。
小伙子听着这无比悲痛的哭声,感觉“光荣”好像是名字,突然吓了一跳,他看见了挂在墙上的一本日历,上面的日期是1977年4月8号。好像听说过重生一说,难道我重生了,名字就叫光荣?
小伙子“腾”地立马坐了起来,哭声也嘎然而止。刚才是五个人在合哭,哭得最为凄惨的这位一定是光荣的妈,四十多岁的年纪,刚才那哭声的尾音不但拉长,还带着颤音。
“哎呀!光荣醒来了,姐以后不拧你的耳朵了!”随着惊喜的喊声,一个娇小的身体将小伙子紧紧抱住,姐弟俩还顾忌什么,小伙子的头被姐搂住,脸就埋在姐的胸部上面。
老天爷,人家还不知道弟弟已经换了一个人,脸埋在散发着农村女孩特有青春气息的胸部,也由不得他的脸一阵发热,感觉姐的胸部里面什么都没有戴。确实在这年代,农村妇女们还没有买得起胸罩的本钱。
“哎呀吓死人了,刚才没有气了,好了好了,老天保佑,咱张家祖宗显灵了!”做妈的双手合在一起,向着灰暗的屋顶拜了好几拜。
“哥不烧了,真的,不信你们摸摸。”说话的肯定是妹妹了,旁边还在两个,大的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了,小的八九岁。
张光荣还是傻,而且还怨运气真他奶奶的背,重生为一个富二代或者是来个高官过过官瘾那该多好,偏偏重生在这个让人无奈的年代,光荣地成为一个农村小伙子。
想当年也就是1979年,老子光荣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正好赶上那场战争,凭着敏捷的身手还有灵活的脑袋当上了侦察兵。也是运气不好,退伍以后因为是农村户口,政府没有安排,村里还好像是奖励似的给了一个治安主任,一气之下跑到广州,却鬼使神差学起服装设计。这么多年下来,虽然算不上服装设计师,但名头在公司也是头号响亮。
“光荣,你没事了吧?”身材壮实的妈走到张光荣身边,重重地往他身边一坐,床铺“嘎吱嘎吱”响了几声,伸手摸他的额头。
“妈,没事!”张光荣只好认了,既然来了,也就随遇而安,这一声妈叫得也还算顺口。
“没事就好。”妈说完了朝着姐说:“红云,做饭了。”
张光荣这才仔细地看着姐姐,长得还蛮漂亮的,穿着一件短袖红色土布衫,刚才脸被她搂着埋在她胸部的时候,还闻得出有一股淡淡的汗味。
姐拿了一个36公分的大锅,整个锅外面全是墨黑的烟灰,走到张光荣的铺子边蹲了下去,原来盛米的陶瓮就放在他的铺子下面,不过姐过一会又站起来,朝着妈小声说:“就只有这些了。”
张光荣看着大铝锅,里面也就稀稀拉拉散落着大约半斤的大米,见妈没有说话,姐转身做饭去了。
我究竟长什么样了?张光荣溜下铺子,朝着屋里张望,发现另一张铺子旁边的墙壁就挂着一面镜子,走到镜子前面照了一下,不禁也乐,原来长得特别的帅。
稍稍有点瘦削的方脸轮廓还特有立体感,那是因为鼻子比较直,两道如利剑的浓眉到了眉尖处向上翘起,看起来就叛逆。
差不多中午了,听到外面已经有人走过时说笑的声音,张光荣还得熟悉一下环境,走到大门外四处张望,不少屋顶上立着约一米高的烟囱正在冒着灰白的炊烟。
张光荣连自己几岁了都不知道,想问又不好问,只得走回房里,向坐在一张小竹椅上编着竹筐的妈问道:“妈,我的书呢?”
妈抬头惊讶地看着他,撩起灰色的上衣擦了一下脸,“你不是当宝贝藏着吗,是不是发烧两天烧糊涂了?”说着指着一个已经油漆斑斑的老旧衣橱说:“都在里面呀。”
张光荣要的就是想知道一些情况,打开衣橱时,发现最下面真的放着好几叠课本,课本最上面还有两本红色塑料皮的毕业证书。
知道了,两本分别是初中和高中的毕业证书。张光荣看了一下,七六年高中毕业,十七岁。这个年龄不奇怪,因为这几年有些地方从小学读到高中总共就是九年,小学五年,初中和高中各两年。
突然天井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红云,光荣叔好了吗?”
正在屋檐下土灶前烧火的姐大声回答:“巧花嫂,他好了,在里面呢。”
“哎哟,你不知道我有多急呀!”
声音未停,张光荣已经看到一位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少妇,怀里抱着一位还不足一岁的婴儿,扭着细腰走进房里。
这少妇倒让张光荣惊讶,因为长得美,虽然农村的人都陷入营养不良的危机,但是她的脸不但白,还透出淡红。特别是这身材,胸部鼓得好像要撑破衣服一样,刚才已经听到姐叫她巧花嫂了,那就跟着叫,指着地上一张小竹椅说:“巧花嫂,坐吧。”
“婶不在呀?”巧花嫂没有坐,边问着边走到张光荣身边。
“哦,她刚刚出去。”张光荣看巧花嫂怀里真的有点营养不良的婴儿,张开嘴巴舌头顶着上愕,发出“笃笃笃”的声音,逗着婴儿。
巧花嫂看着张光荣的目光让他吓一跳,这媚眼充满着的是一股火辣辣的眼神,该不会以前就跟她有着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吧,还好她怀里的婴儿跟自己一点也不像。
“你怎叫我嫂子了,不是跟你说在没人的时候叫巧花就行了吗?”巧花嫂说话时那个小嘴巴还翘了起来,完全就是一付半撒娇的模样。
亲娘啊!想不到她竟然胆子这么大,就是不知道以前跟她的关系好到了那里,张光荣只好试探性地说:“可我叫不出口。”
“谁叫你胆子这么小,你还是男人吗你,几天前在苦瓜棚里我叫你你还跑干嘛?”巧花嫂说着又瞪了他一眼。
张光荣终于搞清楚了,那只是巧花嫂对他有意思而已,禁不住舒了一口气,要是十八岁就得负起抚养孩子的责任,那不冤上加冤。
幸好妈手里拿着一个酱油瓶走了进来,巧花嫂跟妈聊了几句,临走的时候又朝着张光荣笑了笑。
姐在天井里喊着吃饭,还客气请巧花嫂先吃一碗,从她跟姐和妈两人的谈话中,搞了半天使明白,原来她还是堂嫂。
走出屋里,天井的一角已经摆好了一张三脚圆桌子,六个有蓝色小花的碗正散发出热气。
妈和四个女儿就围着桌子而坐,张光荣看着碗里的东西就皱了一下眉毛,这是什么?里面的稀饭清得可以照人,应该叫米汤吧。
张光荣突然间有一种使命感,这年头,家里要是没有个男人确实难,要是没有他,单凭妈和姐要养活三个妹妹,这日子要怎么过?
小妹拿起酱油瓶,往碗里滴了几点,却不想妈立马瞪着眼睛,“两滴就够了,你看你滴了多少?”
小妹皱了一下小鼻子,“咝——”吸了一口米汤,这一口要是有两颗饭粒进她嘴里算她运气好,然后拿筷子挟起面前盘子里的碱菜,嘴里立刻响起“咯嘣咯嘣”的脆响。
“红云,下午咱俩出工,光荣刚好,就别去了。”妈说着拿起碗,张光荣看着她的碗里最为清澈,一颗饭粒都没有。
“不,我要去!”张光荣边说边将碗里的饭粒倒进小妹的碗里,刚才他将米汤喝了,碗底的就给小妹吧。同时心里还在想,这种日子一定得改变。
“行吗你?”姐抬起头,目光满是关切。
中午这一顿就算将就过了,那晚饭呢?张光荣脑子里想着,脚步踩得太用力,肚子里立马听到“咚咚”两声,怪不得丹红跟比她大几岁的红梅两人面对面在跳,原来在比赛谁肚子里的声音响,这也是苦中作乐吧。
才吃完饭不久就真要出工了,对于劳动张光荣还是有点熟悉,总是离不开锄头,而姐却拿起一担簸箕,指着天进边的自行车,朝着他笑了一笑,当然要张光荣骑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