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旺在老师家吃了午饭,起身准备告辞,心中却惦记大菊,幻想着能够见上一面,于是又坐了下来,继续与老师东拉西扯地聊天。老师对家旺的情况特别是工作和个人方面很关心,俩人聊个没完,直到下午四点以后家旺还没舍得走。
那天是星期二,本来不太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好似上天的安排,并不知情的大菊那天刚好来附近一所学校听课,顺路回家看父母,一进家门,便撞见身穿军装的家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因心有期待又事发突然,家旺突觉一股电流涌过全身,内心狂跳不已,脸也红到了脖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像木桩一样傻傻地站在那里,倒是大菊大方地与家旺打招呼并伸手相握,才使家旺从窘境中摆脱出来。像卢梭见了瓦朗夫人,心被抓走,人被吸住,灵魂被攫取,永远不想再离开她一样,自此,家旺深深地被大菊吸引,就像面前有根神秘的红线,不自觉地牵引着他向她靠拢。家旺认定,大菊就是他此生想要寻找的那个她。
然而,初见他时,大菊对他并不怎么感冒。是的,李家旺确实长得太一般了,虽然经过几年军营生活的熏陶,家旺变得比以前成熟、稳重了,人也长高了几公分,但由于长期的阳光爆晒加上过多的体力消耗,暴露在外的皮肤变得黑红透亮,整个人像刚从酱缸里爬出来一般;瘦长的身体像根竹笋一般往上长,脸上皮肤粗糙、皱折,笑起来像朵盛开的菊花;除了身上那套笔挻的夏常服军装和那对异常明亮的大眼睛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两人礼貌地交谈了一会,感觉还算好。大菊要回学校了,临走时说了句“有空来玩”的顺口话,家旺却当了真,第二天早上便来到了大菊的学校找她。
他找人借了一部单车,激动得一晚没睡,只等天明。由于心里忐忑不安,又激动又担心,十几公里路,他骑了近两小时,到达时满头喷着热气,裤腿上皮鞋上沾了一层灰土,但着装还是那样整齐,帽子没有脱,领带是扎着的。
见到家旺的一刹那,大菊心里有一点意外,有一点惊慌,还有一点点生气:这个人脸皮还真厚,说来就真的来了,一点客气也不讲!但李家旺却没事似的,满脸堆着笑,大大方方地跟人打招呼、敬烟,像碰到老熟人似的。
出于礼貌,大菊将家旺带进办公室兼卧室,拿了几本书给他看,之后便把他晾在那里,只顾忙自己手头的事去了,很冷淡的样子。但他似乎一点觉察不到,规矩地呆在房间里看书,老老实实的,不乱说话,不乱走动,不乱翻东西,身体坐得笔直,像根木桩。这倒给了她一种不一般的踏实的感觉。
那是一间很小的卧室,只有几个平米,与外面的教室相连。一张不大的木架子床,占据了房间的一半,一头靠墙,另一头靠窗户;窗户旁边摆了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书桌上靠墙的地方摞着一排书,书的上方还有一个订在墙壁上的书架,也摆满了书;靠门的地方放着一架看起来很旧的脚踏风琴——那是全校唯一的一架琴,已用了十几年;另外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洗脸架、一个脸盆和两只塑料桶,虽然拥挤不堪,但整齐有序;最显眼的是那张床铺,床单干净平整,一床红色的棉被,叠得棱角分明,被子上罩着一块黄色纱巾,显得特别温馨。
单从这小小的卧室,就足见女主人的内事功夫,加上秀丽端庄的外表,使家旺的心中浮想联翩、激动不已,心想,我若娶到此女,终生再无所求!
大菊是19岁到这所学校任教的,已在这里呆了5年,算是老教师了。她不仅教语文,当班主任,还兼校少先队辅导员,是这所学校的教学骨干。
这是一所村级小学,六个班的学生,十几名老师,总共不足三百人。只有一栋两层的砖瓦房做教学楼,加一个很小的操场,没有办公室,老师都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办公,教学条件很差。
当当当一阵铁器响,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进了教室。大菊要上课了,家旺目送她走上讲台,将房门虚掩,平心静气地呆在房间里看书,时而竖着耳朵认真地听她讲课,像个乖学生。等到下课时,一杯热水已端至大菊跟前,加上一句问候,一个笑脸,这些不起眼的细节让她感觉到他的细心和体贴。
不过这仅仅是最初的一点好印象,还谈不上爱,就像一个骄傲的公主,不遇到驯服她的王子就别想让她敞开爱的襟怀。大菊就是这么一个骄傲的“公主”,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待字闺中,将各种各样的追求者拒之门外,就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令自己真正动心的可以托付终身的那个“王子”。
那么,李家旺有这本事成为她的那个“王子”吗?有的,他是一个极有个性特点的有为青年,别看他外表普普通通,内心却汹涌澎湃:他目光远大,胸中好似藏着千军万马、万里河山;他的理想抱负、学问才华,他的勤劳勇敢、吃苦耐劳,他的忠诚他的善良他的胆识他的坚强他的韧性,这一切都可以成为加分的筹码;他像一座富矿,就等着人去发掘它的价值;他像一块珍宝,只有有眼光的懂他的人才能得到……
通过深入的交谈,大菊对家旺有了较多的了解,最初的偏见慢慢消除,并渐渐佩服起家旺的才能和人品来,爱的天平开始向家旺倾斜,两人的交往逐步加深。
大菊是个有眼光的人,在之前的众多追求者中,家旺的外表是很普通的,家庭条件也最差,但她恰恰是从家旺的言行举止中看到了他的内在美,才给了他机会。两人在一起畅谈理想,规划未来,纵情歌唱,尽情展示着年轻人的豪情和活力。那首正在热播的电视连续剧《红楼梦》的插曲《女儿情》是两人最爱唱的歌,还有《十五的月亮》、《泉水叮咚》、《外婆的澎湖湾》、《小草》等歌曲,都是他们爱唱的。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
两人围着脚踏风琴边弹边唱,优美的歌声从小房里飘出,常引来一些人围观。每当这时,家旺便唱得更加卖力,更加投入,仿佛是要借这歌声向全世界宣布:我恋爱了,我好幸福!
这段时间里,家旺勤快地往曾老师家里跑,对老师问寒问暖,帮这帮那,那两件旧大衣也恰好派上了用场,被家旺当做礼品送给了老师和师母。老俩口对家旺的为人和表现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虽然还没有挑明,但家旺的心思他们懂。大菊是个优秀的女儿,是老俩口的骄傲,对于她的婚事,两位老人虽然也很关心,但作为有知识有文化的父母,他们从不干预,全看她本人意见。家旺看得出,两位老人对自己这个学生是喜欢的,去了几次,都是那样热情,那样客气,这无形中增强了家旺的信心。
家旺被大菊深深地吸引着,恨不得天天呆在学校里,与她在一起。她身上仿佛有一股魔力,紧紧地将他迷住,让他不想离开。她的长相,她的仪容,她说话的声音,她走路时的姿态,她工作时的热情,乃至她很随意的一瞥,总之是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可爱,那样的迷人!
热恋中的人,往往看到什么都是好,此时的家旺就是这样。大菊在他眼里已是极其完美、无可挑剔了——不仅人长得好,书教得好,而且字也写得好,你看她那一手小楷,像模板印出来似的,叫人爱不释手。可大菊对家旺却还在考验之中。考验什么呢?第一是耐心,她要看看他能不能沉得住气,是真君子还是假把式。第二是诚心,是否真的很爱她,要娶她为妻。第三是孝心,看他对家人的态度如何。考验中的大菊对家旺的态度是不冷也不热,不远也不近,不浓也不淡。这一点家旺当然感觉到了,但他不急,他愿意等,他对恋爱的态度是追求而不强求,用心而不用计,爱人而不爱物,求已而不求人。所以,他特意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就是想让大菊看得更清楚些——虽然人已见面,但看人和看照片是不同的——照片可以慢慢看;家里的情况如实相告,一点也不隐瞒。他对自己的婚姻充满自信,耐心地等待着爱情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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