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撩动,阁楼中两人促膝而坐。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姑娘不怕我把持不住?”严王看着钟小七道。
“怕什么?你又不吃人!”钟小七咬着鸭梨,嘟囔道。
还吃?
严王眼冒金星,这姑娘的胃是无底洞么?
“对了,你真要去杀那妖人?”钟小七破天荒说了句好话。
严王道:“不可?”
钟小七道:“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严王道:“死又何妨,或许还能下地府和阎王老爷做做朋友呢!”
钟小七笑道:“胡扯,就你这点本事,阎王老爷怎么看得上?”
严王道:“你信这世上有阎王?”
钟小七一副看白痴的神情看着他:“城外十里处有一阎王殿,里面供奉四大判官,十殿鬼王,旗下鬼差万千,自然是真的!”
“是么?”
严王有些惊诧,脸色却平淡如水:“你懂得倒不少。”
钟小七撇撇嘴:“道听途说罢了。”
起身后,风吹帘动,严王袍子吹起,只伫立在窗边,半响后便是走出门。
“你去哪儿?”
“四处走走。”
严王摆摆手,也没回头。
“真是个怪人!”钟小七心里嘀咕着,可一想起在大殿上,两人互许夫妻,她不禁满身燥热,羞涩万分。
城外三百里处,大漠边陲,此时早无人烟,阴风抖擞,卷起细沙,拂过大地。
在那黑暗中,隐约能见一座洞府,洞府高大雄伟,全由玉石打造,仿佛一间黄金屋。
忽的,沙漠上空雷霆交加,好似一张无比苍白的人脸照映在府门前。
洞府内点着油灯,那火非红非黄,紫的发蓝,风从缝中吹来,如鬼魅摇曳。
幽光的深处,四五个男人被铁链绑在木架上,悬空下有一半丈方圆的池子。
这些人满身百道伤痕,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滴入池子,腥味令人作呕。
“师尊,精血已炼好,请用!”
三个大汉身配大刀,恭敬端上一杯血水,然后退到一边。
石台上,一男人正盘膝而坐,他相貌极丑,双目凹陷,鼻子鹰钩,脸色冰冷,听见有人来,方才睁眼。
取过血水,嘴巴张开,一饮而尽。
“当真人间极品。”
舔了舔嘴,男人忍不住笑,一股炙热之气猛的从其体内涌出,转眼间,石台化为一滩石水。
大汉见状,神情惊骇,却不敢多说半句。
“深夜来此,你们有事禀告?”男人冷冷道。
其中一人道:“回师尊话,王师兄前往凤凰城有一日,还不曾回来!”
男人双目盯着他,冷笑:“那凤凰城徒有虚名,不过一群无能匹夫,奈何不了王修。”
“师尊!”
此时,洞府外有人急冲跑来,见男人立马下跪,惊道:“大事不好了!”
“说,何事?”
“王师兄,王师兄被人杀了!”来人惊恐道。
“什么?王修死了!”
男人闻言大感意外,三年前他从域外来此,招揽了一帮沙匪,将其十二人炼成血尸,其中最强的一人便是王修。
为了修炼邪功,他不惜将一颗精血注入王修体内,传授他邪门道法。
以血尸的战力,就连军队也能抵挡一二,怎么会死了?
“怎么死的?快说!”
一把掐住来人的脖子,男人冷声道。
那人吓得屁滚尿流,生怕那手掌捏碎自己的骨头,哭着道:“王师兄是被一个名叫严王的人杀死的!”
“严王?”
男人把人扔在地上,回过身,沉思良久。
为擒杀他,东灵辅几乎动用了全部财力人力,以致大批精锐惨死,重伤者被俘虏至黑风府,供他修行。
他一身邪功,自认在这大漠无敌手,这才肆无忌惮,知那凤凰城举办比斗,还派遣血尸加以参战,趁机抓了郡主。
如今血尸一死,倒给他敲响了警钟。
难道小小凤凰城还隐藏了道门高手?
是独行侠还是宗门弟子?
“你二人看守洞府,本座去会会那严王!”
男人咧嘴一笑,化为一团黑雾,似流星冲出洞府,朝着凤凰城遁去。
古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深夜间,全城黯淡,唯独那星辰悬挂虚空,点缀着辽阔天地。
禁卫军驻扎在广场,一共七队,每队十五人,轮流在宫殿外巡逻放哨。
严王闲庭信步,也不知怎么的,经过禁卫军身边,却无人发现,仿佛是穿过了一具虚幻的灵魂。
“人间一日,胜过冥府百年呀!”
心中感慨,严王绕过广场,偏到了一处幽静地。
柳叶垂髫,水波流风,小池旁立着一石亭,严王站在树下,忽闻邻近有荡水声,不觉凝目望去。
只见那石亭后延伸出一块大石,青衣女子正坐在大石上,双脚在水中嬉闹,似在玩耍。
“郡主?”
瞧得那女子身影,严王不由吃惊,于是走上石亭:“郡主为何深夜在此?”
“谁?”
郡主闻言大惊,心道此处乃深宫内苑,别说禁卫军,就算王妃进来,也需向侍女通报,准许后才能进入,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背后,
难道是那妖人?
浑身发颤,郡主双脚一抖,激起的水花溅了自己一身。
见她张皇失措,严王淡笑:“呵呵,郡主莫怕,是在下!”
“这声音?”郡主一听,心下安稳,连忙偏头看去,背后不是什么狰狞妖人,而是一翩翩公子,当下低呼:“严公子?”
严王欠身道:“在下游园至此,惊扰了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郡主抚着胸口,长舒着气,微抬起脸,那月光朦朦胧胧仿佛一层面纱笼罩在其脸上,波光粼粼,宛如美人鱼般好看。
良辰美景,银光泄落,眼前美人顾盼,饶是阎王爷铁石心肠,也忍不住多流连几分。
“严公子!”
见他双目痴望着自己,郡主芳心怦然,一时间面红如花,低下头去。
“咳咳,那什么,在下刚才冒犯了。”
心骂自己没定力,严王破天荒在女人面前尴尬一回。
“想看便看好了。”
郡主喃喃呓语,脸上似火滚烫,媚眼流转间,却瞧得自己未穿鞋袜,白皙柔滑的脚趾露在外头,心中羞意更甚,赶紧坐在石凳上,用罗裙
将脚遮住。
男女授受不亲,在大风国女子的手与足如那禁地,决不能轻易示人,除非……除非是自家相公!
严王可不懂人间的繁文缛节,见她背影婀娜苗条,后颈中肌肤莹白胜玉,秀发蓬松,不由得微起怜惜之意,便道:“在下多有得罪,这就
离去。”
“公子!”郡主闻言,伸手扯住其衣袖,转眼又松开,柔声道:“公子既来,不如逗留片刻。”
“这……”
严王没料到郡主如此大胆,深夜留一男子,可一想,这深宫禁地本就无人,倒无惧会败坏郡主名声。
坐在石凳面前的栏杆上,严王道:“郡主,在下途经大漠时,见那炎火国女子个个蒙面,为何郡主也如此?”
“因为我母后是炎火国的公主!”
郡主笑道:“二十年前,大风国和炎火国交兵,炎火国大军压境,幸的父王坐镇边疆,在西面筑起堡垒,那战一打数年,炎火国无奈退兵,与大风国修好,后来父王被册封灵王,出使炎火国,对母后一见钟情。”
“母后身为番邦之女,却得凤凰城城民爱戴,父王对她也宠爱有加,直到十二年前,她因重病仙逝,父王也未再娶,只专于政事。”
话至此,郡主笑颜渐渐黯淡,如花凋谢,格外凄清。
“令堂若知郡主心中惦她念她,在天之灵也会含笑。”严王安慰道。
“真的么?”郡主破涕而笑。
严王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有人寂寂无名,有人名垂青史,令堂虽仙逝,却诞下郡主这等倾城女子,岂非至善功德?”
郡主转嗔为喜,擦干泪:“公子过奖了。”
“还是笑的好看。”严王冷不丁道。
郡主闻言脸上浮起一丝羞红。
她本来就生得国色天香,仙子一般。这种欲羞还怯的样子,看得严王也是心中颤动了一下。
两人仿佛是一对久日不见的故友,在石亭里谈天说地,聊得不亦乐乎。
从郡主口中得知,在大风国有四个城邦,各大城邦之间不分高低贵贱,由每一位授封的城主管理,城主总揽大权,直接听令于风帝。
自从二十年前与炎火国一战,大风国再无战事,两国交好后,又结为联盟,和北方两国分庭抗礼。
一方出钱,一放出力,相得益彰,永固疆土。
夜半三更,再有两个时辰,便天明了,严王不知钟小七在阁楼如何,心念回去一趟。
起身道:“郡主,时候不早了,在下先行告退!”
“允香送送公子。”
郡主提着罗裙,依依不舍,却又无理久留。
“外头可有禁卫军。”
严王笑了笑,刚欲离去,忽闻一股滔天血气钻入鼻中,他立马警觉,对天喝道:“何方妖孽,胆敢窥视!”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郡主见他脸色阴沉,不禁问道。
并未回答,严王手一抬起,取过石子,朝虚空打去。
“咚!”
仿佛一面镜子被撞破,虚无缥缈的天际开始龟缩,一团黑雾从树梢顶快速汇聚化为一双可怖鬼眼。
“王修是你杀的?”
鬼眼睁开,发出一道阴冷的低吼声,刹那,一抹猩红的血箭劈天而来,直刺郡主心窝。
“啊!”
郡主惊吓,连忙抱住严王,美人在怀,严王意不乱动,只是微微冷笑:“区区妖道也敢放肆!”
说话间,手如金盾,抵住血箭,往后一抄,血箭立刻调转枪头,往回射向虚空。
“嗤”
那妖人猝不及防,血箭已刺中其右眼,黑雾立马涣散,四溃逃逸。
“血盾术?”
严王有些惊诧,小小邪修还会这等妖法,本想追将出去,却见郡主梨花泣泪,天见尤怜。
“公子,恳请公子降服那妖人,允香拜谢了!”郡主哭着弯身。
“郡主宽心,在下必会除掉妖人,还了这大漠日朗晴空!”严王将她扶住,目眺远方。
妖人,明日便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