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班长两个人,一人抬着肩膀,一人拽着双腿,费劲力气才把毛舜水拖出厕所。
这家伙将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体重足有80公斤,此时昏在地上,两个人根本抬不起来。有句话说“死沉死沉”的,估计就是指他这种。
班长跪在地上,伏在毛舜水身上又是掐又是打,这家伙就是没一点反应,试试鼻子还有呼吸,可就是干叫不醒。
本来是想趁着大家都睡着,把毛舜水弄醒,再扶回宿舍去,这事儿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糊弄过去,丝毫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影响。可眼下这种情况,只能通知团部了。
营里连夜召开紧急会议,把我和王班长叫过去单独审讯。
说到厕所墙上的灯笼,没一个人信的。
这兵营距离居民区足足有五六里地,周边连户人家都没有,上哪去弄灯笼去。可我俩就是眼睁睁地看着灯笼挂在墙上,又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
审了一晚上,事情都交代完了,信不信的反正我俩说的都一样,到了早上,总算把我和王班长放了出来。
毛舜水那边,在医务室里也醒了过来,缩在墙角一会儿傻乐,一会儿惊慌地大呼小喊,精神恍惚。我和王班长过去看他,他竟然都认不出我们了。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像个三岁的小孩儿,鼻涕哈喇子流了一胸脯,呆头呆脑地看着我们俩。
“完了,这人算是交代了。”
王班长看着毛舜水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厕所闹鬼的事儿又在新兵之间传了起来。
有人说,曾经不只一次看见厕所挂着灯笼,还有的说,曾经在厕所里听见过一个女人的哭声。总之,各种传闻,吓的这些新兵蛋子,一个个大白天的都不敢去厕所,小解就在厕所两旁的树根下,大解就成帮结队地一起进去,再一起出来。大冷天的,厕所两旁的书上,却总是散发出浓浓的骚臭味。
毛舜水在医务室观察了一段时间,始终不见好转。到了军区医院,给鉴定精神衰弱,没多久就让家属给领回去了。
走的那天我们班的人都到门口去送了他,只见他一个大男人跟着他爹妈后面,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边走,一遍哭哭啼啼地说着胡话。
秀才看着毛舜水的背影,愣愣地出神。过了一会儿,嘴里轻声说了两个字。
“孬种。”
“啥?”我有些吃惊地看着秀才。
秀才看了我一眼。“没哈”说完转身走了。
我在背后恨恨地骂:“你个王八羔子。毛舜水都这样了,你他娘的还骂他,你他奶奶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
骂着骂着,我就要上去揍秀才,大个子从后面一把把我抱住。
“冷静点,别跟小男人一般见识。”
班长也跟着训起我来。“武三一,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你这是在弄啥咧?也想被遣返原籍是吗?”
一听到“遣返原籍”几个字,我立马泄了气。
军旅生涯还没正式开始,我就已经送走了两个人。一个死了,一个疯了。要是自己也被遣送回去,怎么对得起自己在新兵营吃的这三个月的苦?想到这,我愤恨的心总算是冷静了下来。
冲着秀才的背影比手画脚一会儿,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生起了闷气。
毛舜水被遣返后没几天,我们的新兵生活也正式结束了。
分配之前,班长问我想去什么地方。我想也没想,直接说“最苦最累的地方。”说这话的时候,我眼睛盯着秀才。
那天的一句“孬种”,让我和秀才之间反了目。我看不惯他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更看不惯他的人情淡薄。对待自己的战友,竟然使用这两个字。
问道秀才的时候,没想到秀才也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最苦最累的地方。”
我心想,嘿,你个小丫儿的,还跟我杠上了是吧,忘了你那天跟个小娘们儿似的哭哭啼啼要回家的那出了?
我故意阴阳怪调的说“班长,你可别信他的,你就看他那细皮嫩肉的,哪能吃的了苦。有什么种田啊,养狗啊,喂猪啊这种轻快的活,赶紧分给他,别把小媳妇儿给累坏了。”
秀才也不生气,不咸不淡地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忙他自己的。
班长看我自讨没趣,嘿嘿地笑了起来“好,我跟上面反映反映,都让你俩去最苦最累的地方。”
几天后,分配下来了。
班长皱着眉毛跟我说“武三一,你看看你那命,去哪儿不好,偏偏去这鬼地方。”
我一听,来了精神。“啥鬼地方啊?”
“托尼河边防哨所!”
这几个字一出口,我顿时楞住了。
托尼河哨所是中国最北端的边防哨所,号称长在“雄鸡后脑勺上的眼睛”,与俄罗斯隔水相望,冬季十分寒冷漫长,全年只有3个月气温在零度以上,其余时间,都是被皑皑白雪覆盖住。一到了冰冻期,大雪封山,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方圆300多公里没有住户,别说人了,出了军营可能连个鬼影都看不到。可以说是与世隔绝。执勤放哨的时候,还经常会碰到熊瞎子,狼群,白毛风……托尼河的生活不能说是最苦最累,但是最冷,最寂寞,最孤独、最折磨人的地方,非它莫属了。
这托尼河哨所在营里可是出了名的,一提起来,没有人不知道。分配前大家都在猜测,哪个倒霉的会被分配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
没想到,这颗鸟屎就落在了我武三一的头上。
我正愁眉苦脸的哀叹自己命运的凄惨,上天的不公。没想到王班长冲我狡黠的一笑。
“么事儿,不用担心,连队怕你一个人在那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方太寂寞,还专门给你安排了两个随从,大个子和秀才。”
我一听,又乐了起来。
心里琢磨着。好吧,总算老天有眼,让你秀才落在了我的手里。等着到那荒山野岭,你爷爷我有的是时间整你,再让你骂别人孬种,看看到底谁是孬种,等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