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来复去,我重重地强调着一个“家”字,他不说话,他讲起股票来谁也讲不过他,可一吵起架来,他干不过三岁孩童。
灰溜溜地,他晚上让我开车去他单位,把那些死沉的洗头洗发洗菜精拉回来了。
年夜依旧在龙记过,今年我摸着门了,早早准备好了年夜的食材,除夕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摘净洗烫蒸,弄成应有的造型和半成品,然后下午三点到龙记,开始再加工。潘康一家打老早就到了,他们在这睡午觉,他们以前一直在这住,不生,我到了生地方睡不着。下午,孙青负责包饺子,潘安负责擀皮,潘潇潇负责放鞭,潘康负责躺在沙发上当大爷,因为他的活让我们干了。老太太是年夜饭总监,孙青对她婆婆说你不用管了,老实坐着陪你儿看电视去。老太太就恼了,生气地说:我怎么能不管?我不管能行?
我和小丫忙活的菜品大致是:小糖排,水晶皮冻,红烧鲈鱼,金针培根卷,四喜烤麸,菏塘小炒,双色糕,椰蓉球,红酒雪莉,橙汁冬瓜球,烤鳗鱼,芙蓉虾,琥珀核桃,水果沙拉等等,小丫做的荷塘小炒赏心悦目啊,三片雪白的藕片,多了不要;六只穿着红白衫的鲜艳耀目的大虾仁,多了不要;十颗艳黄的银杏果肉,多了不要;六朵小巧的西兰花,多了不要。这些东西杂合起来翻炒熟了,下汁勾欠,出锅,红黄白绿相间,看得我都不忍下箸,奈何龙记这些吃货,只赞叹好吃,没有一个赞叹好看的,我这么含蓄的人,又不好明火执仗地表扬我闺女和我们娘俩厨艺好,只能委婉地点着几个最出挑的菜说,这些是小丫做的。
又是潘康夸张地叫好,叫罢,埋头领着他的老婆孩喝酒,仿佛屋里只有他们仨。我们三个却一个是一个,像一帮人,而不像一家人。
12点,潘安继续跟我们回家,潘康一家留下,陪老太太守岁。大儿子,很好,这个家庭真是很好。
我们初二回娘家。我看看潘安:“嫩老是自己在家呆着呢还是和我们一块去?”己所不欲勿使与人,我不愿意去你家,也不勉强你去我家,但是我娘病病歪歪的那个样子,现在惟一放不下的就是她这个闺女半道上没了男人,真没有也没办法,不能借个去冒充,现在是真有了,总不能不让她见个真经抱憾而去吧。
潘安犹豫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一块去吧……”
行,还算句人话,不是我逼你的。
初二一大早,我们搬上礼物,开车回娘家,一路上潘安哼哼唧唧畏畏缩缩,副驾驶上的小丫回头看看他:“见个丈母娘就这熊样?还是个爷们吗?”
潘安也不理他,继续哼唧,在我预告快到了的时候,潘安望望路边的一家宾馆说:“进去喝个茶歇歇吧?”
我白他一眼,当然他看不见:“你知道这宾馆茶位费是多少吗?”我娘这地儿早已城市化,宾馆富丽堂皇,五星级,有次我公司的领导去那会客,司机坐大厅等,服务员小姐过来问:“先生需要茶不?”
这位司机不知道是真渴了还是被服务员的红颜迷乱了,说:“来一杯吧。”
这一杯清茶,服务员端来的账单是一百八。后来他羞羞答答地找到我,我就不声不响地给挂在了单位的账上。
潘安他是宁可花这一百八甚至五百四,只要能躲了丈母娘。
但他躲不了,躲了初一还有初二,躲了今年还有明年,他三哼唧两哼唧,车已经到了我妈家楼下。
打开车后盖,搬出最沉的一个纸箱子交给潘安说:“就这门洞上去,那个窗子,去吧。”
我意思是你先往上搬,我在这往外收拾着,小丫还得在原地看摊。
潘安不动:“你领着嘛。”
我恍然,人家还没上过门呢,是新新女婿,我却把他当旧人了,大笑,命令小丫领他上去。
我妈那是发自内心深处的乐啊,丈母娘看女婿,怎么看也看不够。那天我故意没让潘安刮胡子,显得老气一些,但还是要了命的英气逼人,我妈见了他没有丝毫的忧虑之色,全是喜欢,估计是也被他的姿色给震住了,虽然她身边从来就不缺帅哥,她家里直系旁系,几代几十口子个个都是明星的脸盘儿,但潘安的帅,和她家里的人的帅不一样,她家里的男人是俊美,皮肤白的像范冰冰,透亮,每一个都奶油小生似的,潘安是很阳刚的帅,鼻直口方,剑眉星目,英武,有一种摄人的气场,无论什么类型的女人,都会欣赏甚至迷恋。
潘安真好,老少咸宜,雅俗共赏。他在家哄老太太惯了,一进门就成了主角,和丈母娘说话,说自己老母亲如何,兄弟姐妹几个,问丈母娘病情,吃什么药,应该注意什么,等等等等,一句递一句,我和小丫倒成了外人,只有相视而笑的份。
一会儿,我姐一家来了,带着她的小孙子。潘安立即掏出压岁钱给孩子,又给老太太留下一个银行的纸袋,看上去是一万的光景,应该是银行的捆扎条没开封。这些,他在家里都没说,我只觉得两眼发潮。
回走的路上,潘安精神头来了:“你们上哪玩去?还吃不吃饭了?走!”
小丫嘿嘿笑:“安阳,从狗熊变英雄了。”
潘安说:“我什么时候狗熊来?我狗熊还雄纠纠气昂昂地上去了?”
小丫说:“狗熊什么时候承认自己是狗熊来?”
我管你是狗熊还是英雄,反正,我到了你家,你也到了我家,本了。
小丫又说:“哎,小安子,你给我姥姥留下的是聘礼?不对吧,聘礼应该给我,我妈是三从四德的女人,她现在是我说了算。”
潘安说:“老太太过年不是给你红包了?”
小丫:“啊呀,那红包才六百元啊,还是家长包办的?”
这刁钻丫头,就这么把自己提拔成家长了。
正月十六,小丫开学走了。晚上,家里只剩我和潘安,我寻摸着,又该干点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