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陆泊然已经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非常绅士地弯下腰,捻着纸巾的手温柔地蹭过她的脸颊,细心地为她擦拭脸上的眼泪:“怎么,哭了?”
男人的眉目如画,眼底光芒皎洁如月。关凌蓝觉得自己分不清蕴涵其中的到底是怜惜还是关切,只是接着他的问话点头:“我忽然想起一句话,这么珍贵的爱情,是要用生命来交换的。”
“如果是你,你会不会像塞墨勒一样,选择用生命交换爱情?”
陆泊然捧着她的脸问得很是认真,探究的目光径直看向她眼底,似乎要从中找出答案。
爱情?她连什么是爱情都不清楚,又何来选择?
关凌蓝笑得很无奈,眼中如烟波般空旷平静,反问:“那你呢?”
陆泊然愕然,眼眶里一对琥珀色的眼眸转来转去,沉思许久,最终垂下眼眸,语调似乎有些悲伤:“我想,我会的。”
虽然也很想说“不”,虽然知道爱恨交织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折磨。
可是,在所有悲喜交加的过去与现在,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唯有爱, 是我放不开,忘不了,也逃不掉的。
所以你我,都注定无法被宽恕。
永远。
最后日出看了,关凌蓝也喝掉了陆泊然带上天台所有的酒,醉得十分彻底, 最后一头倒在陆泊然的肩头沉沉睡去。
陆泊然将她抱回房间的床上,替她脱掉外套,盖好被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并没有走出去,而是拉过一把椅子放在床边,沉默而安静地一直坐着,看着关凌蓝双颊泛红熟睡的模样,像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
她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表现得温顺乖巧,总是无意识地将自己蜷缩起来, 双臂抱着被子,睡姿看起来极度缺乏安全感,像是睡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孩。
发丝稍有些凌乱,半掩着露出光洁的额头,呼吸很均匀,只是眉宇微微蹙起,仿佛在梦里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陆泊然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眉心,想要将那一抹阴郁熨烫妥帖,指尖触碰少女柔滑细嫩的肌肤,忽然如同受惊了的鸟雀一般飞快弹开,眼神划过些许惊慌凌乱,忽然心跳频率加快,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让人想入非非的时间似乎还没过完,陆泊然咬了一下唇,然后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别墅里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关凌蓝睡在了主卧,隔壁则是次卧和书房,按照主人的喜好,连着浴室一起打通。
陆泊然进门之后就将手机丢在桌上,把锁在抽屉里的平板电脑取出来翻看消息,为了保密起见,他和陈竞约定了只通过这部电脑来取得联系,陈竞定期会将何可秋的调查资料和日常活动情况打包发送过来,压缩包自带密码,并且以专业的防火墙监视网络,以防被黑客入侵。
其实陆泊然对何可秋的日常活动没什么兴趣,简单翻了翻,只是看到他即将去香港参加慈善晚宴的消息时,才轻轻眨了两下眼睛。
他随手打字,传消息给陈竞:“小模特的滋味如何?”
陈竞很快回传一个小人流下宽面条眼泪的表情,然后答道:“摸得着,吃不到……”
这人不是真把小模特搞上手了吧?陆泊然摸了摸头,万分怀疑起陈竞的审美和口味来。
陈竞这时又传来一个对手指卖萌的表情,连着一个眼泪汪汪的表情,陆泊然顿时无语,这分明不是陈大少的说话风格啊!
“你以前聊天从来不用表情的……”
陆泊然有些不淡定地回复,他心里忽然有个古怪的想法,于是一时间运指如飞。
“刚学会的,小模特教的。”陈竞又跟上一个得意笑的表情,陆泊然彻底顿悟,懒得再去搭理他,干脆把电脑锁了扔回抽屉里,然后从桌上的杂物盒里摸出块糖,拆了包装纸扔进嘴里。
他对好吃的极为热爱,可却极少吃糖,往往只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拆一块出来,含在嘴里慢慢回味。
橘子口味,甜腻中透着淡淡清香,这个味道让人着迷。
陆泊然从衣柜里找出浴袍,慢悠悠地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向浴室,嘴里的糖慢慢化开,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脱掉衬衫,露出精壮的上身,并没有六块腹肌,但肌肉匀称,骨骼修长,也是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个类型的。
缓缓在淋浴喷头下面冲着水,浴室里升腾起袅娜的雾气,镜子里的自己渐渐模糊不清,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眉目清秀但眼神孤寂的小男孩,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自己,无声地流泪。
水汽升腾,陆泊然眼底褐色的泪痣忽然流露出些许妖冶的意味,他在水流下缓缓转身,左肩上一朵水仙盛放,娇艳欲滴。
浴室里水声未停,隔壁房间里,关凌蓝忽然从梦中惊醒。
她梦见陆泊然温柔地牵着她的手,肩并肩行走在人潮拥挤的街头,那只手温暖厚实,仿佛能包容一切不安与动荡,关凌蓝幸福地转头看他,却发现那张明艳漂亮的脸,忽然就变成了齐风的样子!
他朝她笑得意味深长,脸上缓缓流淌开殷红的血泪,瞬间化为一堆白骨!
“齐风……”
关凌蓝惊魂未定地回忆着那个人的模样,忽然发现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唯一记得的,只剩下他从天台坠落之前回头看向她的那一眼,眼神悲伤而绝望。
“陆泊然……”一个名字如同流星般从记忆中划过,关凌蓝这才想起,刚刚他们还在天台喝酒聊天,可是此时,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
装修豪华的房间里空荡荡的,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关凌蓝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她用手臂抱紧自己用力搓了两下,然后抓起外套披在身上,下了床踩着拖鞋往外走去。
其实只是想找杯酒暖暖身,但是刚走到隔壁门口,见门虚掩着,隐约有水声传来,关凌蓝停了一下脚步,刚想猜测一下这别墅里除了陆泊然和自己还有没有别人,忽然一声闷响,接着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碎裂开,尖锐得仿佛划过耳膜, 隐隐作痛。
关凌蓝的身手敏捷,反应迅速,在这种事情上表现得尤为出色,她一个箭步冲进房间,直奔声响的来源而去。
书房和卧室都没有人,浴室里仍有水声,关凌蓝当然还知道有可能是陆泊然在洗澡,所以没敢直接冲进去,在门口迟疑了一下。
没想到就在这时,浴室的门忽然打开了!
陆泊然和关凌蓝面面相觑,画面仿佛静止般地彼此对望了若干秒钟,唇差一点就撞在一起,呼吸的频率相仿,两人都能清楚看到自己在对方眼中清晰的倒影。
关凌蓝披着外套,头发凌乱,T恤的领口开得很大,露出锁骨和隐约的事业线。陆泊然披着浴袍,只在腰间草草打了个结,胸口的大片肌肤露出来,被水汽熏得有些发红。
谁也不敢说话,这种尴尬至极的场面,处理不好分分钟都有可能会发展成为一场人间惨剧。
“你……找我有事?”
陆泊然在被关凌蓝盯着看了半分钟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败下阵来,他不耐烦地把浴袍往上拉了拉,却没留意那个绳结已经越来越松……
关凌蓝觉得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不适合对话了,于是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刚刚在外面听见声音……所以……”
“哦,我刚刚不小心把腰撞在浴缸上,失手把刷牙的杯子给打了,没什么事。”陆泊然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关凌蓝把落在陆泊然胸口的目光收回来,说实话,对方身材不错,她都看得有些依依不舍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关凌蓝不知道往下接什么,只是喃喃重复着一句话。陆泊然揉了揉腰,他倒是撞得不严重,只是现在站在浴室门口说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他迈步就往前走,忽然身上一沉,瞬间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谁踩了他的浴袍带!
这天好个凉快啊……不是,貌似是:有!点!冷!
陆泊然猛地回身,一下子浴袍就开了个彻底,从上往下……他一个激灵立刻伸手把浴袍往回捞,然后抱在胸前紧紧揪着,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关凌蓝一直站在那儿没动,所以……
只要关凌蓝的眼神没啥问题,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刚才那一下子,她应该是都看全了。想到这里,陆泊然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就像是煮熟的虾一样, 他晃着自己小鹿斑比的眼神,惊慌失措地看着关凌蓝发傻。
而关凌蓝很平静,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把陆泊然当场打飞,她心中清楚地知道这个耍流氓的节奏从一开始就是个误会。不过唯一让她觉得意外的是陆泊然的身材,原以为瘦得跟竹竿没区别,结果观感却极为不错,相信手感也……
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关凌蓝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很不纯洁地想入非非,此刻的场景太过于香艳暧昧,竟然让她萌生了将他当场扑倒在地的冲动。
冷静!冷静!
心跳的节奏突然就快了起来,一下一下用力牵扯胸腔,她觉得呼吸沉重,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至少不能以貌取人。可是女人多数都是容易成为颜控的生物,像陆泊然那么漂亮的男人,温柔多金,善解人意,偶尔腹黑,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极品了。
关凌蓝忽然觉得有些烦躁不安,她虽然谈过恋爱,但却都是别有目的,真正发自内心地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感觉,她说不上来,也形容不清楚,在心中思前想后,翻遍了这辈子学过所有的形容词,最终却选了一个词语:安稳。
待在这个人身边,没有目的,没有戒备,能安心嬉笑,放肆流泪。
关凌蓝知道,她这辈子活到现在,唯一安慰的时刻,记忆定格在洒满了阳光的大片草地上,她仰躺着,微眯眼眸看云朵飘过湛蓝的天空,身边传来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五指紧扣,仿佛牵着的,是整个世界。
而现在……她或许是真的不配。
关凌蓝把脸冷成一张扑克牌,仿佛是很不以为然地瞪了陆泊然一眼,出言评价:“身材不错……”
说完踢踢踏踏踩着拖鞋就走了,陆泊然反应过来,顿时一迭声地在她身后扬扬得意:“那是,我这么完美的人……哎呀!”
关凌蓝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惨叫,转过头就看到陆泊然一脸郁闷地望着自己, 动作僵硬:“我好像……扭到腰了……”
他那模样就像是个无比脆弱的玻璃娃娃,稍稍动一动估计就要碎成八截了。
关凌蓝哭笑不得,只能上前去扶,陆泊然一手拉着自己的浴袍,另一只手搭在关凌蓝肩膀上,在她的搀扶下,艰难地往前挪动着。
“床床床床……去那边儿呗!”
关凌蓝想把陆泊然弄到沙发那边去,结果这人死活不往那边走,愣是挺着僵硬的上半身,赖着关凌蓝把他半扶半拖地弄到床边。
真是造孽呀!
关凌蓝无比悲伤地想,自己干吗没事跑出来乱晃,这时候在卧室的大床上躺着该多舒服!
陆泊然个子高,但是伤了腰,所以基本使不上力,关凌蓝扶着他的时候,要帮他分担大部分的力道,于是这会儿已经折腾得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匆忙擦了一把,眼看着终于可以把人送上床就大功告成了。
陆泊然疼得漂亮的五官都走了形,挪动到床边,没办法直接坐下,只能慢慢弯腰,原本打算一只手先伸过去,可立刻发现那样就没手拉浴袍了,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勾在关凌蓝肩膀上,松开重心就没了……
他发现自己此刻很窘,纠结着就没动,试着慢慢调整姿势,关凌蓝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是以为这人又借故吃豆腐,心里没好气,心想干脆把人直接往床上一扔算了!所以扶着他腰的手就松了松……
但是她很快发现一个问题:陆泊然比她想象中的要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