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能得众多学子齐聚一堂,可谓甚是难得,我开河府一年之中也唯有一次如此盛会也!日后各位必定是为卫国栋梁,也是我开河府的骄傲,为此,我敬各位一杯。”
孙老的意思自然十分明白,就是将此事揭过暂时不提,张家毕竟也是整个开河府内颇有名望的大世家,所以当下就有一人直接起身举杯而道。
此人乃开河太守的从事孙皓明,乃是代开河太守前来主持这一次文宴,也算这一次文会主人,他这么一起身,其他自然而然就准备顺势将此事揭过。
至于对傅剑寒诗词的赏析评价这时自然暂时放在一旁,不过傅剑寒倒也不甚在意,各位举人或有私心,但公心必定是大于私心。
“且慢饮之!我还有一言要说,此言我不吐不快,且待我行过此言之后,再慢慢饮酒不迟。”
但在此时,那张易之猛地起身直接开口拒绝,顿时无数讶然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不明白张易之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如此已经几近于非举人所行也!
然而不等众人相询,张易之就已经直接严肃而言道。
“自开河府建立以来,奉圣道皆为以文,其实不仅是我开河府如此,整个卫国,甚至包括九国在内,全都是如此,从未曾有以诗词奉圣道的道理。傅剑寒的诗词功底的确非凡,也可见其才学如何,但据我所知,其自济平入学以来,全都是以诗词而成名,没有什么文作流传出来。若当如此下去,终究一味沉浸于诗词之道。虽然诗词非小道,但却远不及文章传世。若他人如此,我自当为之贺,但傅剑寒你若如此,我却不得不为此一言,你若一味以诗词扬名,日后或可为我人族栋梁,但一味专工于诗词,却是浪费了你之才学,反倒是为我人族之失,诚为不可不警戒!”
随着张易之一句句话语说来,他的面色渐渐由苍白变得红润,自身似乎也渐渐发出一股别样的凌厉气势,渐渐从自我之道的反噬当中恢复过来不说,浑身上下更是透露出一股傲然的气势。
在听到张易之如此所言,许多人都是面面相觑不明白其为何如此,唯有孙老却直接微微摇摇头,带着几分疑惑开口问道。
“易之,话不是如此之说,以往之所以会多是文章,那是因为文章更好阐述大道真义,更何况文章、诗词,只要能见大道真义,并无多少高下。你已经是举人,又主修耻荣之道,应该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才是,何以做如此之言?”
“孙老此言差矣!我之所以做此言,自然是因此如此方才正是合了我的本心,乃出于对我人族之利也。”
面对孙老所问,张易之直接摇摇头,并没有任何认可其所言的意思,不过从他渐渐恢复过来的模样看来,他所言乃出于本心倒也不是虚言。
耻荣之道,本为纠过之道,之前张易之打压傅剑寒多出于私心,有压制人族后进之意,与自我之道相悖,大道反噬;但随着这话一说,却转而是在言为傅剑寒着想,正符合自我之道,反噬顿消而且让其大道有所精进。
“孙老,诗词与文章,若含微言大义是无高下。然诗词之道虽文字精炼,蕴义深髓,但就叙述大道真义,终究比不得文章阐述,更为明确清晰,直指大道。所以文道之上,终究是以文章为主,诗词只作陪衬,便可知也!”
虽然是有孙老开口,但这时张易之这时显然决心已下,当下只听他继续严肃而道。
“童生一考,所考着二,一者自身基础,二者巧妙灵思,傅剑寒皆可为上上之选,所以以其为此次科考之首我也甚为赞同,甚至以那首诗词以奉圣道,至此开先河,我亦是万分赞同。此举乃有益于激励我人族后进也。”
听到张易之如此一说,顿时所有人俱是一愣,没有想到张易之竟然自己就峰回路转将话语转了回来。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如今就连张家的人都有些闹不明白张易之为何如此,更有些不明白,张易之如此,到底是因为针对傅剑寒,还是真的是为傅剑寒着想,一时人人俱是不语。
本来还以为张易之是因为自我之道受挫而一时难以释怀,但如今看来,张易之却不是为此,更好似在与傅剑寒争出一个定论。
就在众人皆是疑惑之时,唯有孙老微微皱眉,孙老能感觉到张易之所言颇不寻平常,有一种别样的意味在其中。
细细思量片刻,孙老自有所感,蓦然眼眸一睁,突然开口一喝!
“文道之争!易之住口!你这是要做什么?今日可是县试文宴,而傅剑寒甚至连童生都不是,你竟然要进行文道之争!你想毁了我人族后进之才不成?难道你还想背族不成!”
文道,乃人族至高之道,所谓文道之争,乃是各个领悟自身之道的学士,为了求证自身之道是否正确而行,相互证道,自然有胜有败,胜者道成,败者道落,鲜少有能两全其美的者。
要知道,有着文人约束,人族内部少有自相残杀之事,这文道之争便可认为是最大的争斗之一。
不过因为自我之道对于文人的重要,所以文道之争也不可避免,只有做些限制,最少也要同一层次的人才能进行文道之争。
如同张易之这般,就是违背了人族规矩,哪怕被指认背族都是可以,若真的背族,哪怕是张家的人都容不下张易之。
所以随着孙老的话语出口,诸多人的面色都是一变,包括张家的人看向张易之的眼神都为之一冷,张家的确还是张家,但更是人族的张家。
文争,可就是秀才之间都不会发生的事情,只有彻底明悟自身之道的举人才可能因为各个理念不同而发起文争,张易之如此,的确严重违反了人族规矩。
“说是文争,其实乃我自身之争,虽是举人对童生,但其实却不会真的伤了傅剑寒,各位当知才是。孙老,我认为我的行为无错,如此做为对我人族利大于弊,文章才是正途大道,远过于诗词。若傅剑寒一味沉浸于诗词当中,却是浪费了他的才学,但若能安下心来苦读,日后可成一代文豪大儒。若是真正的文争,双方之间必有一伤,会损了我人族元气,但傅剑寒正因未曾真正成就文道,并不会因为文道之争而影响自己道路,可以说无论胜败都会无事,至于挫了锐气,我‘以大欺小’,对其不过小小挫折而已,难道他都无法渡过?”
面对这样的境况,张易之却显得很平静,缓缓应答之后就将目光落到了傅剑寒身上,凝视片刻之后开口对傅剑寒说道。
“傅剑寒,也许之前我的确是单纯的照着以往的惯例打压于你,但现在我却是认为的确应该如此做。当然,我在此如此压制于你,也的确是我的不是,我愿意在你成为秀才之后,自锁边关十年。而且若你十年之后依旧成不了秀才废了自身所长,那么我亦可自锁边关三十年,以偿赎罪。”
“咕噜……”
许多人都暗自吞咽了一下,本来想要开口的人全都不敢是开口,张易之这样的自我惩罚绝对不低,哪怕是举人也不好受,面对残暴的妖魔,很有可能张易之便会葬送在边关。
能做如此言,最少也证明了这时张易之的确非为个人私心而如此。
而且在座的都是一代人杰,在听闻张易之所言之后,自然也能明白张易之所言其实并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何至于如此……”
傅剑寒叹息一声,若在来开河府之前他也许不知道什么是文争,什么是自锁边关,但来开河府之后,虽然时间不长,但先后与孙老、孔庸等人相交,傅剑寒的见识已经是增长了不少,如今自然是明白。
但话已至此,傅剑寒却避不可避,虽然说是不会影响傅剑寒的大道,但若傅剑寒畏惧退让,因此命运倒转还是有可能的,所以傅剑寒不能避,也不会避。
“易之,我人族内部何须如此争斗,不若听我一言……”
这时,孙老还想要劝说,但张易之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摇摇头而道。
“孙老,不必劝说,我既然说出了口,决心自然已下。正如我所言,我相信我的做是对,就算证明了我的错误也是无妨,我自往边关赎罪便是。此乃我之一生所求,就算我自锁边关也同样是为我人族尽心尽力,虽此而不悔!”
到得此时,所有人皆是默然,开河府一年一次的文宴也举办过不少,甚至如同傅剑寒这样写出能奉文道的诗词华章的人也有不少,但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举人竟然会对一个童生发出文道之争。
无论胜败,张易之今后必定要受到他人非议。
哪怕傅剑寒都不明白,张易之堂堂一举人,而且自己与之还是初次相见,有必要做到如此地步吗?
但话已至此,就连张易之身旁那些面色震惊的张家人都已经无法阻止,傅剑寒若不想今后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受到压制、打压、磨砺,就只能证明其谬误。
“张举人如此所言却大有谬误也!”
终于,傅剑寒还是缓缓起身,目光炯炯直盯着张易之认真所言。
“无论诗词之道,还是文章奥妙,都是我人族文道的一部分,分心而习之,不仅不会有所阻碍,反倒有所进益,在坐的诸位当可知也。”
“我说的不是这个。”
张易之没有任何癫狂的味道,反倒显得十分沉着冷静,话语当中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意味,绝不是什么陷臆症之类的,所言所行皆为其本心。
“文学之道相互促进自然也是正途,但我所言却是你一味只专于诗词之道也。诗词之道讲究灵感所至,诗词自来。若只为文路,那也许年年皆可见,但要涉及大道真义却难能可观。今日你此诗言来,乃与我等打压有关,虽然失了颜面,但此事对我人族还是有利,哪怕是我也乐见其成。但越是如此,便越可见你才华,也就越不可荒废在诗词之上!”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张易之的意思,若是排除张易之有意为张家遮掩行事的话,单单只从其话语而观,张易之所行的确是出于公心。
而从如今张易之其言其行所观,现在张易之所言完全与张家无关,更多是其心中想要如此而言。
“耻荣大道吗……”
低语一声,不知道为何,这时傅剑寒所想却是这一点,成就自身大道可进修剑道,但同样也要遵循自身之道。
从宴会开始的打压直到现在,细细想来,除了指责自己之‘错’而要求自己改过之外,张易之并没有其他的特意针对,可以说一开始就是遵从自我之道。
成就自我之道,就不能违背自我之道,所以对于文人而言,公心必须大于私心,公心也会大于私心。
打压可以说是磨砺,不是磨去麟角,目的是让人拥有更为深厚的基础,如此说来,说是对傅剑寒的好自然也说得过去。
虽不知道张易之此时内心想法如何,也不知其若此事败是不是真的就此‘陨落’而下,但傅剑寒两世为人,难道就为了让人随意摆布?
“既能成诗自可成文,好教各位可知,诗文既然是为一体,我自然不是只会作诗,亦可作文也。”
傅剑寒微微一笑,所有的人心头顿时猛然一跳!
不是惊讶傅剑寒的才学,毕竟诗文不分家,从诗词当中便可见傅剑寒的功底,能做文学也属常理,真正让人震惊的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张易之所言又再‘错’?
耻之大道,有过必纠,有错必改,若自身有错而不改,大道反噬之下纵然是举人也有可能因此而身陨。
举人乃是人族中坚,绝不会有任何一个文人愿意看到这样,但在此时,涉及文道之争,无论哪一个文人却都也无法插手其中。
但在面对傅剑寒所言之时,张易之本人却没有任何慌乱之色,反倒是微微而笑,颔首而道。
“若果如此,则代表日后我人族又有贤才出,我等应更为欣喜才是,为此我愿意接受一切责任与惩罚。傅公子,我是张家的人,但我更是人族之人,能为人族献身,我心甘情愿。所以请傅公子不必有任何顾虑,一言尽是。”
话语当中没有半点不甘,一双眼眸之中更是透露出一种严肃认真,甚至隐隐包含一点期望,期望傅剑寒果然能办到如此。
“文道在上,我自会验看其文,若你之文果然难堪入目,就务必听从我之所言,至此之后尽心精研文章,打牢自身基础,如此日后方可为我人族栋梁之才。若果然甚佳,那自是最好不过,文风越盛,我人族根基便越为牢固,如此正是我等文人所期也!”
深深吸了一口气,傅剑寒没有再是多言,只是微微一颔首,随后迈步而出,再次一执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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