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已经在城主府待了五天,除了参加特训,就是吃饭睡觉,很有规律。
头几日,他倒还惦记着老嬷嬷那句“城主府不养闲人”的说法,捉摸着会被安排去做一些粗活杂活,可事实是他似乎被遗忘了,久久都没人来通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每日的训练准时在日落前结束,之后的时间属于学员自己。除了不能随便外出,城主府约束并不算严苛,并不限制学员们走动。
因此,风波亭里常有稚嫩的声音,翡翠湖畔也多半能见到活泼的身影。
清平乐很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但却很难融入这个群体。
不论小伙伴们是谈论修行界的名人轶事还是大都市的风土人情,他都只能当个忠实的听众,插不上嘴。湖边吹风、喂鱼的风雅他也难以理解。至于掷筛子的把戏他更是毫无兴趣,当然,也没有参与的本钱。
通常清平乐会直接一个人去饭堂吃饭,如果碰巧步少爷也在的话,还能听听他对食物的不满和抱怨,然后他会重回演武场,和他的精铁木刀、训练假人作伴,直到天色黑到伸手不见五指,才回去休息。
这些日子,他练得很苦。
他完全可以像其他人那样悠闲地到处晃晃打发日子,但是他没有。他到底还是没忘记城主府耗费在他身上的一千上等灵玉。虽说直到现在,他脑子里对灵玉的价值仍然没有什么概念,可想起那位老将军肉疼的表情,也能大概猜到是笔不菲的开销。所以不论步吴迪说的对不对,南宫城主打的什么主意,他都要专注于训练,尽快提升实力,争取在新月盛宴上为月城拼出个好成绩。
他不喜欢欠人太多。
又是新月训练营枯燥的一天。下午的训练南一教头并没有和往日一样放任学员自行修炼功法,自己在一旁有针对性的观察指导,而是继续上午的体能训练,似乎不把这些学生压榨到浑身瘫软就不会罢休。
终于熬到了日落时分,挥洒了太多汗水的少年们体能都有些透支,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南一似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他把少年们召集到一起,简单训了个话。
“明天早上,王秋实王将军会来训练营给大家授课。王将军他负责月城的安防已经三十多年了,是个经验丰富,能征善战,受人爱戴的好将军,他的名字我相信你们都不陌生。同时王将军也以治军严谨,杀伐果断著称。为了保证明天你们这群小家伙不会因为精力旺盛而去做一些出格的事,白白丢了性命,我今天故意把你们训得累了一些。”
务必准时,务必服从。南一教头用两个务必强调明日的要求。
“乐乐,你怎么了?”步少爷似乎觉察到了后面的异样,回过头看了下,远远招了招手,问道。
训练已经结束,人群都已经散开,唯有清平乐还低着头呆呆的站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的衣衫早已被浸湿,汗水顺着面颊滑落,脑袋上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乐乐,你是不是被训傻了?”清平乐没有回话,步少爷出于关切,走到了他跟前,拍了拍他道,“吃饭去,要是真累了,就好好休息,今晚就别加练了。”
“那****在冲天阁见到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将军。”清平乐回过神来,看着步吴迪说道。
步吴迪微微一怔,然后抢声道:“乐乐,你是想问那人是不是王秋实?”
“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清平乐有些干涩的唇边掠起一抹无奈地苦笑,“听着太暧昧,有些碜人。”
“你管我怎么叫你?你娘不就这么叫你的么?我问你的时候,你自己说的。去你的暧昧,这叫亲近。月城的将军里络腮胡的不少,既长着络腮胡还一把年纪的就只有他一个。”
步吴迪白了清平乐一眼,直接忽略了他的抗议和不满。
“在冲天阁的时候,他可没给我什么好脸色。看着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来训练营干什么?”清平乐皱了皱眉,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他们没告诉你?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城主府的灵玉淬体是免费的?”步吴迪低声问道。
清平乐那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步吴迪也渐渐习惯了这个什么常识都没有的家伙,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起来。
灵玉,是人族和神族争抢最激烈的一种资源。于人族来说,它能辅助修行,还是制造神兵利器的材料;而对于神族,它更是维持生命的必要品。灵玉矿脉极其稀少且难以开采,城主府或者说是大秦帝国都还没阔绰到每年随意浪费几千上万灵玉的地步。
灵玉淬体是一次机会,也是一种责任。在接受城主府的这份贵重的馈赠之前,通常都要用自己的鲜血写下承诺,留下名字,宣誓永远忠于人族,为之奉献。特训结束后,参加过城主府灵玉淬体的人会被安排到最危险的前线服役五年,在那时常会与神族交战。经过五年战争残酷的洗礼,能活着退役的人,并不是很多,在这过程中失去性命是常有的事。
“只有极个别的几个世家有能力隔上几年就组织一次家族内的灵玉淬体仪式。”说到这,步吴迪的神情突然有些唏嘘,话语里充斥着无尽的悲凉,“适龄的族人很多,但名额却很少。那些不够幸运或者说不够被重视的人,最后还是有很多人会选择来这里来搏个机会,哪怕最后可能尸骨无存,客死他乡。”
“毕竟离结业也近了,明天王秋实的授课,应该就跟这有关,想来是专程过来传授一些战争的常识,进行下战前的动员吧。”
清平乐沉默半晌,方缓缓说道:“你上次提到的那些人,是不是都没有参加城主府的灵玉淬体?”
“我刚才的话你似乎没有听仔细,或者说没有听懂。‘临水’镇姜家只是天刀门的附属,不成气候;‘云想’谷的慕容家早几百年倒是名气很响,不过这些年也已经衰败了,这两家都不属于我说的那些极个别的世家行列。公孙长卿难说,燕折柳的出生有些问题,必然是轮不到族内的名额的。”
步吴迪摇摇头,否认了清平乐的说法,对于那几个世家子弟,挨个分析道。
“虽说都得去拼命,但出生世家终究有出生世家的好处,服役的时候多带上几个家仆,到底还是比普通人容易活下来一些。倒是你……”
说到这,步吴迪看了清平乐一眼,双眸里的担忧就像子时的夜色,浓稠无比。
“讲到这,又要说到新月盛宴这一茬了。如果结业时能跻身进前五,在新月盛宴上能被名门相中收为亲传弟子,就可以推迟服役的时间。两三年也许并不是很长的时间,可不管怎么说,在和神族战斗的时候,多一分实力就是多一分保障。所以你可千万要抓住这个机会。”
步吴迪眼里闪着精光,如果清平乐能够参加新月盛宴,他会全力去说服家族的长老们去选他。但这些话他没有说,也没必要说,既然是朋友,这些事就只要去做就够了。
“哟~训练营前五?新月盛宴?步少爷倒是好雅兴,只不过是不是多此一举,白费口舌了?”
一声尖酸刻薄的嘲讽很不应景地穿插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清平乐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位面带微笑的陌生的少年,他并不曾见过。
这个陌生的少年长着张棱角分明的脸,那浓密乌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双目,弯弯翘起的唇角,看着就知道很讨女人喜欢。穿着打扮也同样抢眼,丝绸材质的衣衫彰显名贵,裁剪合体的细节透露着私人定制的奢华,腰间那玲珑剔透的玉佩轻轻摇曳,像是在显摆显赫的身份和地位。
只是此刻他走路的姿势很别扭,即使是有人搀扶,还是有些趔趄,似乎行动不便,大大破坏了画面应有的美感。
搀着他的人脖子上绑着绷带,恶毒的眼神狠狠在清平乐身上剐着,正是险些在清平乐手里丧命的姜暖树。
清平乐大致猜到了来人的身份,继而很快从步吴迪话里得到了确认。
“哟~这不是姜家双雄么?怎么,我步吴迪还说不得新月盛宴了?”
步吴迪歪着头打量着姜氏兄弟,学着姜暖阳的口气,拖着长长的调子说道。
“步少爷谬赞了。步少爷的身手姜某已经领教过了,这训练营里只怕难觅对手,这新月盛宴自然是说得的。”
姜暖阳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自己行动不便的脚,极不自然地陪着笑。转而笑意一收,话锋一转,“只是也要看说给谁听了。要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想要跻身前五,我姜暖阳可不会同意。”
“什么谬赞?你身上有哪点值得我称赞的?我说的是双熊是狗熊的熊,你以为是什么?还有你同意不同意有什么用,你姜暖阳又是哪门子人物了?没看见你弟弟那衰样么,你这腿脚都没利索,就急着来找场子么?我怎么觉得你是来讨打的?”
步吴迪毫不客气地奚落起来。
“步少爷说笑了。听说教头可是警告再三,不许在训练营里生事,我又怎么会去惹他生气。”
姜暖阳面色微红,压着怒意,控制着颤抖的声音打着哈哈。
“那个躲在步少爷背后的可是清平乐?我这弟弟太淘气,谢谢你给他上了一课。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的。”
姜暖阳轻描淡写地说着,旁人听着倒像是来谢恩的。当事人清平乐却不迷糊,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他上前一步,同样和和气气地回起了话。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要是喜欢,我也可以给你上一课。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