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站在训练假人面前,精铁木刀被他轻轻提起,定在腰间,他右手细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刀柄,扣牢,握紧,一声轻喝,拔刀斩向训练假人。
一刀,两刀,三刀。
他专注地看着精铁木刀划出的轨迹和在训练假人身上的落点,不时地调整着力量和角度,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正对着他说着什么。
训练假人背后是个极其肥硕的胖子,看着完全不像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人应有的体型。他断断续续做着自我介绍,每当清平乐的精铁木刀斩在训练假人身上,他的声音便会一顿,但不用多久,又会继续开口,显得非常有耐心。
终于完成了自我介绍,然后他突然笑了笑,问道:
“似乎,你对我的出现有些反感?”
清平乐停下挥砍的动作,收起木刀,轻轻叹道:“非常抱歉,你的名字我已经记下,其他的事,譬如你的身份出生我并不感兴趣。另外,你这体型站在训练假人后面,实在有些碍眼。”
这个肥硕的少年脸色略微变了变,说道:“你是在嘲笑我胖?”
“我还没肤浅到以貌取人。但那天姜暖树对我下手的时候你也在场,而且并没有阻止,因此我有足够的理由对你保持戒备。另外,有人跟我提起过你,说你这有些问题。”
清平乐轻轻叹了口气,指了指脑袋,尽力把“傻子”两字表达得委婉了一些。
那人露出极其不屑的表情,淡淡的回起了话。
“对于那天的事,我深表歉意。不论你相信与否,事实是那天我有提醒姜暖树不要太过分,只是使用的方式比较含蓄。”
“我唐宝宝是个胖子,毋庸置疑,但绝对不像你说的那样,是个傻子,这点同样毋庸置疑。且不说我没有阻止姜暖树的本事,单说当时我们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选择得罪姜暖树?要真是那样做了,我才是傻子。”
清平乐皱了皱眉,唐宝宝话里的理所应当听着很不顺耳,但也无法反驳。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清平乐直截了当表明了态度,不想再跟他废话下去。
“我当然有事,不然我怎么会特意过来打扰你?”
唐宝宝很不自觉地往清平乐身旁靠了靠,小山般的体型很有压迫感。
显然这种很不客气的逐客令没有起效,清平乐拿唐宝宝这种死缠烂打的手段丝毫没有办法,于是他无奈地说道:
“教头说我来得太晚,所以我没有富余的时间浪费,真要有事的话,还请你说得简单明了一些。”
说到这,清平乐抬起木刀指了指远处的慕容西子。
“还有,听说你唯她马首是瞻,你来找我究竟是她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如果是你自己的意思,事后你决定怎么跟她交代?”
被问到这个应该很敏感的问题,唐宝宝竟然若无其事地笑了。他笑得有些明媚,于是本就细长的眼睛被深深埋进了肉里,成了两条弯弯的曲线。
“自然是我自己的主意。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她也不会无聊到在这些小事上浪费精神。慕容老大是个女人,敏感些顽皮些,都很正常。看得出来,你对她有些误解和偏见,她并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也没你想象中那么难相处。”
谈起慕容西子,唐宝宝立刻来了兴趣,竟是有滔滔不绝的趋势,好在及时被清平乐阻止了下来。
“我没兴趣在这里听你对她吹捧,她是怎么样的人,时间久了,我自然有判断。请专注你的来意。”
“好吧。我听说你在练《春秋刀法》?”
唐宝宝收起笑脸,谈起正事,倒是少有的严肃。
“花费了三天时间才听说我在练《春秋刀法》真是有些让我意外,也确实为难你了。”
南一教头的嗓门大到可以穿透三个演武场,清平乐确认唐宝宝当时在场,因此回话的时候,“三天”和“听说”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三天时间并不是很久,找到这个着实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唐宝宝并不生气,而是很利索地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递给清平乐。
“这是什么?”
清平乐扫了眼唐宝宝手里的册子,疑惑不解地问道。
唐宝宝压低声音说道:“《银河飞瀑诀》,一本刀法秘籍。两百年前大名鼎鼎刀客赵想露曾凭借这门功法称霸忘我境地榜四十载。很少人知道,这门功法并不是他自创的,而是学自一本古籍,而且他只不过练成了其中十三招。赵想露死后,这本秘籍就神秘消失了,没人知道它去了哪里。”
“哦?你手里这册子,纸张很新,似乎墨香都还没散尽。”
清平乐嗅了嗅,相当冷静地说道。
“你不会觉得我有可能拿到原本吧?那可是无价之宝。这只是个摹本而且并不完整,但我可以担保,册子上抄录的部分并无错漏。”
“这册子里可有十三招?”
“十五招!”
唐宝宝举起一只手,翻了两番。
“我承认,至少听起来很霸道,也很诱人。所以你的意思是?”
清平乐问道。
“收好,送给你了。”
唐宝宝爽快地把册子往清平乐手中一塞,说道。
“也许我应该感恩戴德收下?这样你应该会很满意。但我必须要说抱歉了,能不能给我个理由,能说服我的理由?”
清平乐把册子推了回去,拒绝道。
“也许我也应该收起它头也不回地离开?这样你也应该会很满意?”
至始至终,清平乐都没有给过唐宝宝什么好口气,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就算是泥人,也有火气,唐宝宝自然不能免俗。
“为了搞到这个东西,我付出了多少你不会知道,可这么大的诚意摆在面前你都看不到?它是个残本没错,但你若是担心我会用剩下的部分要挟于你,那就以小人之心度胖子之腹,太看得起自己了!我若是把它扔出去,多少知命境的修行者会趋之若鹜,为了它给我鞍前马后无怨无悔的效命?你比他们强还是怎滴?”
唐宝宝越说越生气,满身的肥肉跟着轻轻颤抖,自成节奏,颇具喜剧效果。
“没错,我出生商人门户,在你眼里我可能也就是个商人。但商人投资,讲究回报,有功利性和有目的性的付出才叫投资,你有什么值得我投资的?如果非要给个理由,那就是你现在被人指指点点的处境,和我刚来这里时遭遇类似,本宝宝心软。”
“我不知道谁这么愚蠢又这么无耻,背后说我是个傻子。但以目前的形式来看,你才是个傻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实力是很重要的东西,放弃那劳什子《春秋刀法》,接受这本《银河飞瀑诀》,变得强大,未来你才有更多的余地,更多选择的权利,当然也包括拒绝我对你的请求,如果有那一天的话。聪明人应该知道和善于借势,而不是一味的拒绝,自命清高,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春秋刀法并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步家少爷和你走这么近,难道都没有告诉过你?”
清平乐倒是没想到这看似温顺的胖子也会爆发了这么大的火气,而唐宝宝这番送他秘籍,那个没有理由的理由也不禁让他心头一暖,冰冷得面容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最好消消火气,愚蠢、无耻,这种说辞要是让骂你傻子的人听见,他不但会当面骂你,还会再次打断你的腿。”
清平乐温和地笑着,开起了唐宝宝的玩笑。
“嘶~那家伙!”竟然是步吴迪步少爷,唐宝宝立刻抽起了冷气。
清平乐这玩笑把话题岔开的恰到好处,步吴迪这个名字倒确实很有分量,牢牢地镇住了唐宝宝,也不知当日步家少爷在他心里留下了多少阴影。
“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你的善意我也记下了。这本价值连城的《银河飞瀑诀》,还是收起来吧。就像你今日会特意来送我秘籍一样,我选择春秋刀法,也没有什么理由,我们都一样,只是觉得这样做,才是对的。不止一个人告诉我这条路不好走,但做人,还是要有点坚持的,也要有点梦想的。”
清平乐并不指望唐宝宝能认同,或许说这些也只是为了再次坚定自己的信心。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可以说了,只是希望日后你能为今日的选择而骄傲。至少,你这心境,我便难以企及了。”
唐宝宝感慨道。
“太过飘渺的事,太过沉重的话题。我们说点轻松的,能不能说说之前你为什么敢去挑衅步吴迪?”
清平乐话题一转,打趣道。
“挑衅这词不准确,确切的说是预谋揍他一顿,只是最后失败了。另外,你真不觉得这也是个沉重的话题吗?”
唐宝宝明显对于清平乐的用词和态度都很有意见,但提到这事仍然有些激动和骄傲。
“他步吴迪看不起我,而我也恰巧看不惯他。既然我家高攀不起步家,得罪下步家的少爷也无妨啊。在‘新月’训练营找他麻烦,如果打赢了,是一辈子的荣耀;输了,也就是受点皮肉之苦,没啥损失。出去了就再也不一样了,这种一辈子一次的机会,我要是不敢赌不敢拼,将来还能成为个合格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