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头湾正南岭上那个高高的山岭叫“旗岭”,至于这山岭为何叫“旗岭”,不得而知,人们只知道历史上就是这么叫来的。旗岭原本是一片葱翠的楠竹山,竹子大到一尺五六寸来围一棵,竹林之宽阔,不下百亩,一直延伸到了湾村南不足百丈的山坡脚下。那时候,旗岭的竹林,是冲头湾美丽的源头,绿得葱茏,绿得生动,绿得眼花缭乱。春天,细雨丁零,清风摇曳,一掠细浪,一路清香,一袭如筝敲弦拨般的声音,直泄向湾村而来;夏日里,又是另一番风景,竹风挟着竹浪轰轰而来,滚滚而去,雷霆轰鸣,竹浪和雾幔,四射奔突流泻,渺茫广袤,宏阔诡谲!冲头湾人,尤为看重这湾南的旗岭和湾村正前面的那个叫做“佩玉林”的防风林。
从风水上讲,冲头湾的龙脉来自正南,高高的旗岭正是龙头。冲头湾村落座南向北,而湾村正前面的那片葱翠的防风林,便像晶莹的一块绿玉。村后是高高的龙头,村前有晶莹的绿玉,龙头昂起,口含翡翠宝珠,湾村风水尤盛颇佳。故而,冲头湾人十分珍视旗岭和佩玉林这两处地方,倍加爱护。可是,到了1958年成立了人民公社,办起公共食堂,紧接着又是******大炼钢铁运动,一山竹林全被砍光塞进了公共食堂的灶膛里,山里的古木大树,被砍下烧木炭,用作炼钢小土窑的燃料。社员们慑于当时的“五风”高压政策,不敢抗拒,结果是公共食堂除了吃得许许多多的人患上了水肿病,吃得饿坏了饿死了很多人,同时钢铁也没炼出来,便是一山多好的竹林全毁了,植被破坏,又经多年的风侵雨冲,表土流失,青石裸露,现如今的旗岭就只见石笋嶙峋,犬齿交错,成了光秃秃的两个“石和尚头”。只能在嶙峋的石笋缝隙里,你才能找得见几丛或一两株清清瘦瘦的刺条,在风雨中摇曳,可怜巴巴的像在向人们证实这里还有着一息生命尚存,也诉说着这段疯狂又悲哀年代的历史闹剧。这,也是冲头湾人至今的心痛,可又叹莫奈何!
今年,大队支书涂寿运被县里组织去了一趟山西大寨,又到本省学大寨的先进典型洛塔野鸡坪参观学习,一时心血来潮,回来后就立马召集大队支委开会,紧接着又召集全大队各个生产队队长,特别是冲头湾生产队的全体干部开起一个声势浩大的动员会:学大寨,赶洛塔野鸡坪,举全大队之力,在旗岭营造几十亩“大寨田”!
涂寿运的动员令一发出,立即遭到大部分生产队长的反对,特别是冲头湾队的干部反对声最强烈。当然,冲头湾队便是以得得为首。得得的理由是:1、旗岭现在是两个光秃秃的石头山,几乎没有了土层,别说开凿石山要多少雷管炸药、人工和钱,成本之巨大耗不起,就是造出了田底子,田里的土层从哪里去挑来——老爷子的天呀,几十亩呀,不是一丘两丘、一亩两亩呢!2、旗岭地处高山岭上,四季干旱,造出大寨田,灌田作禾的水从哪里来?3、在旗岭造田,得不偿失,等于劳民伤财!
然而,反对无效。涂寿运铁青着脸,狠狠地敲着桌子说:“在旗岭造大寨田,这是个响不响应毛主席伟大号召学大寨的无产阶级立场和原则问题,同时又是一个狠抓阶级斗争的立场和原则问题,谁反对,谁就是反对毛主席的农业学大寨的伟大号召,谁就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涂寿运高帽子一压,生产队长们便都不敢嚷了,唯有得得还想据理力争,但涂寿运根本就不给得得说话的机会,立即以大队党支部和革委会的名义宣布决议:
1、大队成立一个“冲头大队旗岭大寨田工程指挥部”,大队党支部书记兼革委会主任涂寿运同志亲自担任领导小组组长,大队革委会副主任任副组长,大队支部委员和革委会委员、贫协主任等人为领导小组成员,各生产队长为指挥部组成人员。还特别宣布,因旗岭原本是冲头湾生产队的属地,在很多具体的事情上,还得冲头湾生产队参与协调和支持,所以,冲头湾生产队除了队长是指挥部组成人员之外,副队长周得得同志同时也担任指挥部组成人员(对于涂支书这一对得得的任命,与会者其实都心知肚明:原因并不完全是因为地属冲头湾,而是因为涂支书的那个担任着冲头湾生产队队长的侄儿,在社员中并没什么威信,社员不太听他的,得得为人端正诚实,农活又是队里数一的好手,才在社员中威信高,言听计从的。涂寿运就是冲头湾队里的人,他自然更心知肚明,只是不言明罢了。);2、全大队19个生产队都得组织一个“战斗队”投入旗岭的“大寨田”建设,人口多的生产队不少于20人,小的队不少于10人。投入的劳力由领导小组统一调配和指挥;3、工程计划用两年完成,“大寨田”建成后,大队成立“大寨田样板队”负责耕作和管理,队员从各生产队里抽调政治思想好,贫下中农出身的青年男女。“大寨田”产权仍按党的“****所有,队为基础”农村政策办,归冲头湾生产队所有,收入按三七开,冲头湾生产队得三成,大队得七成。
决议一宣布,任务一下达,涂寿运不容大家讨论,再三强调这是一项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农业学大寨”的政治运动,要上升到狠找阶级斗争的高度来抓,严防阶级敌人从中破坏捣乱。然后,他又换一幅笑面虎的脸相语重心长地对在座的各生产队长说:
“嗬嗬,各位队长哦,你们其实都是我涂某人的铁杆哥们和叔侄,我这也是紧跟形势哦,现在外面都在轰轰烈烈你追我赶地学大寨,学洛塔野鸡坪,我们冲头大队可不能落后呀!我们的大寨田如果建好了,不仅是我咯当支部书记的脸上有光,你们各位队长副队长也就是英雄模范哦,上面领导当是看得到的哦!”
冲头大队支书涂寿运那可不是一般人呢!其祖上原籍邻县,据说其父有兄弟四个。民国初年间,其爷爷将涂寿运的父亲过继给一亲戚为子,那亲戚家财甚殷实,可惜没得子嗣。但到了那亲戚二老晚年时,继承了人家家财的涂寿运父亲却不尽人子赡养双亲之责,且对二老百般苛刻。老人一气之下,便将不孝的涂寿运父亲告上官衙。
然而,涂寿运的父亲奸诈狡猾,早已做了算计,预先已偷偷地将老人的田产变卖一光,换成了现银,带着老婆孩子重回自己的老家。可老家的兄弟容不得他,赶他走。他无法在原籍安身,只好趁着官衙还没找他麻烦的当儿,便再又带着老婆孩子远涉一两百里,逃来这处冲头湾地界。
那个时候,社会管理不像现在这么法度很严,全没自由可言,把社会管得像个紧箍咒一般,谁犯了事,只要人走得远,或者说一时找不着了,事儿也就没人管了,不了了之。涂家来到冲头湾地界,涂寿运父亲看中了冲头湾北尾西山脚下的这处地方,用变卖那亲戚田产得来的钱,买下了这地方立基业起屋场,因为这地方正在垌场西面那座名叫“哈山岭”的山脚下,而后,垌场里的人们便以“哈山边”称谓涂家屋场了。
涂寿运的父亲变卖那亲戚田产究竟得来多少不义之财,外人谁也不知道,这只能算是涂家的秘密。但人们从涂家一来到这里,就买了不少田地,家业又很殷实的这一点上,便推测说涂家的这笔不义之财不菲,其所谋夺的那个亲戚原本一定是个不小的财主。当然,这段涂家的阴谋历史,冲头湾的人们以及这垌场里所有的人们,原本是根本不知道的。它的被披露出来,缘由涂家落籍冲头湾这地方又过了许多年之后。据说这是在后来的某一年,涂家突然来了两个说是涂家亲侄子的人找上门来认亲,还说是来自那一两百里外的涂家原籍老家。但涂寿运的父亲不认这两个侄儿,并且涂家全家人都不理睬,连餐饭都不给吃,驱之门外,小孩子还唆使狗去追着咬。那两人一时性起恼怒,当着冲头湾的人们以及垌场里其他湾村的许多人,一五一十的数落起涂家的这段阴谋的发家历史来。自此,涂家的来历便在冲头湾以及整个垌场里传闻开了,涂家脸面大失,广为人们不齿。
涂寿运三兄弟,他排老三,此外,他还有两个姐妹。涂家家道殷实,涂寿运和妹妹都念到初级中学程度(涂寿运念的是县办初中,其妹妹念的是县办简易师范,这两所学校都在县城)。现在的人别要说这初中程度算什么呀,可是这在那个解放前,像冲头湾这样的大山冲冲里,一户农家能一下子供出两个在县城里念书的初中生,那可不是一般般的家道呢!由此,足见当时的涂家之殷实富裕了。
涂寿运初中毕业后,也就没有继续升学,在县城里无所事事浪荡了几年。几年后,他混进了警署当上了一名小小的警员。然而,涂寿运天生聪明,更是骨子里继承了其父的狡黠,善于钻营。不久,他就巴上了警署的警长,成了贴近警长身边的红人。
这段美差,还足让远在冲头湾这处深山沟里的涂家荣耀了好一个时期。只是,这段荣耀没能维持得太长,涂寿运犯事了——他利令智昏,竟然勾搭上了警长的一个小老婆,被当场逮住,立马就落下官司,被打入大牢,只差没被打得断了气。
这一下,祸闯大了,涂家老爹,为了打官司,出钱救赎儿子,一大家子几乎倾家荡产,落得个穷光,还没能得把他从大牢里救赎出来。涂家老爹一气之下,一命呜呼了。
当时,冲头湾里、还有整个垌场里许多早就对涂家对涂家老爹不齿的人,都说这是涂家老爹和涂家的报应。而这事就发生在临近解放的前两三年的那时,也活该人家涂寿运命中注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因祸得福。后来,事情发展竟发生了意想不到奇妙的变化。
在警署的看守所里涂寿运遇上了一个被捕的地下共产党员,两人在一起坐了将近一年的大牢,关系处的很好。本县解放时,国民党溃退,县衙、警署、看守所悉数自行解散,人都跑了,解放军和地下党组织把那个被捕的地下党员和涂寿运一起营救了出来。那个地下党员一解放就成了新政权——人民政府的区长,经区长同志推荐,涂寿运摇身一变,成了乡公所民兵,扛着一条老掉牙的步枪,衣锦还乡来了。
这又足足地美煞了涂家的人,也让冲头湾的人和整个一大垌场的人都大跌了眼球,傻了眼。自此,涂寿运一路运来铁成金了,他的历史被因之彻底地改写成光荣历史了:坐国民党的大牢,是他坚决反对国民党反动派,与伪警长作斗争而遭受伪警长的迫害;在狱中,他接受了党的领导,积极勇敢地参加狱中的对敌斗争。接着,入党,当民兵队长,农业合作社主任,大队党支书。涂家解放前两三年中,因涂寿运的吃官司田产几乎卖尽,家道败落,由富户变成了穷人。土改中,涂寿运三兄弟有幸都划为贫农成分,成了新中国农村彻底的无产阶级,毛主席在农民中最可信任最可依靠的人。
现如今,涂寿运五十岁出头了,方头大脸大眼睛,身体保养得很好,满面红光,脸上的胡子刮得特干净,老爱理着个齐崭崭的平头,走起路来雄风虎步,精神矍铄,威严得很。不仔细观察,根本就不像个五十岁出头的人,更不像这个贫穷山乡里的年年缺粮吃不饱营养不良的众多农民兄弟的样子。
照算来,涂寿运从反霸土改中当民兵队长起,再到成立人民公社后当大队党支部书记,雄踞冲头大队这块地盘,已长达二十年有多,历经反霸土改、三反五反、反右、“五风”、反右倾、四清,乃至“文革”,已是政治江湖上的老麻雀了,他老谋深算,运筹帷幄,冲头大队的党员,除了得得几个参军复原回来的部队上入党的党员以外,都是他栽培的,从大队干部到各生产队干部都是他钦定提拔的。而且,他在冲头大队里栽培人提拔人,有他稳妥的一招。他看准了那个队里的人会最听他话,又能为他办事,就提拔谁当干部。所以,现在无论是大队干部还是生产队干部,都是他完全能掌握得住的。尤其在入党这个事情上,他更是做的稳妥。从他当上冲头农业高级合作社主任那时起到现在改叫冲头大队党支部书记止,冲头大队入党的人,全是些老实巴交或者只会极尽巴结讨好他的人,而且都是些文盲半文盲。他涂寿运画个圈,叫这些人站在圈子里,绝对没有谁会跨出圈子哪怕只是半步的。灵泛的人之在冲头大队,就算你千方百计巴结他,他看好你,你也最多当个生产队或大队的什么拿不着实权的干部。至于入党,你想也别想!这就是涂寿运经营冲头大队的政治权术,就凭着这套政治权术,他之在冲头大队坐稳了天下,这里成了他的独立王国。他大权独掌,一掌盖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俨然土皇帝一个,恩威并施,把冲头大队玩转得如掌中面团,人们巴结他犹不及,谁也不敢公开和他作对。什么这样运动,那样运动,就连如今的这场彻底大动荡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他一样稳坐钓鱼船,只有他整人的份,没有人整他的份。然而,他似乎也没很大的野心,不像别的人那样想把官儿越做越大,想出去当个更体面的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的国家干部。二十多年了,他就一直呆在这山沟沟里,固守着冲头大队这个独立王国,安安稳稳做他的大队支书“土皇帝”,甚至就连自己的宝贝儿子涂少林,他也不让其出去干,目前只让其入了党后,便跟在自己身边当个大队团支书和基干民兵连长,另兼本生产队民兵排长。
近年,就有过一次这样的事,他的妹夫田树斌新近由县教育局局长升任了县革委副主任一职,弄了个招干指标下来,意欲把涂少林招进城里去当公职人员。但涂寿运却不让儿子去,一个叫别人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大好事,他居然不屑一顾,这使得许许多多的人都纷纷说实在看不透,弄不明。
其实,这就是涂寿运的高明处。正如前面所说,涂寿运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经历过旧新两个社会,旧社会里混过,钻过营,投过机,当过伪警察,连上司警长的小老婆他都搞过,吃过官司坐过大牢,大难不死九死一生。新社会里,又一直当了二十多年的干部,经历了大大小小的反反复复的政治运动,亲眼见过运动中整人,好多好多的人像被锅里煎油粑粑似的两面翻来覆去的煎得死去活来,当然他也整过许许多多的人,而自己也一度历过风险,怕过。经风沐雨多了,他便形成了自己的政治性格,几十年下来,他看好了在冲头大队当“土皇帝”这把交椅的稳妥,胜过出去当国家干部当更大一点的官儿,近些年来,他更是坚定了信念,好好调教自己的儿子涂少林,再过三五年,时机成熟,就把这把党支部书记的交椅交给儿子坐,世世代代地坐下去,将冲头大队坐成他的家天下。为此他甚至想到——为伟大领袖毛主席而想到非常遗憾,毛主席就因为那个聪明的儿子毛岸英之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存活的另一个儿子却又是个神志不清,社稷江山便没法传给自己的后代,以至于才出现这多年里的一会儿换成刘少奇,一会儿换成****,现在又似乎不知该要换成什么人了,走马灯似的换来换去,竟没一个真正信得过值得托付的人,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创下的基业,却坐不成家天下,这不十分遗憾么?而他涂寿运则幸运得很,在冲头大队里,当前没有外人有取代他的可能,自己又有个可调教可托付的儿子少林,他自信在一候把少林调教好了,冲头大队这块“社稷江山”,这个“土皇帝”交椅可保稳固无虞。
只是近年来,他开始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潜在地开始威慑他了,这便是冲头湾的周得得。周得得出身好,其父周秋宝当了半辈子地主家的长工,雇农,旧社会里真正的赤贫一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更是得得这后生人聪明,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胆大心细,灵泛,干农活又是把好手,浑身都是力气,为人又正直诚恳,敢说敢做,再加上复员军人和部队入党的党员身份,等等这些,让得得不仅在本生产队威信很高,远远超过了他涂寿运的那个当正队长的侄子,而且在冲头大队里头都有了不小的影响力。为此,他开始有了忧患,甚至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卡住啊,不放这得得出去参军当兵就好了!当时的得得人还幼,又没读过多少书,看不出将来会有多大的能耐,秋宝发狠硬要他同意让得得去当兵,他也考虑到人家的女儿冬梅就嫁在了自己的老姨家,成了自己的外甥媳妇,两家毕竟算得上沾了点亲戚边,就点头放了得得出去。没想到得得一进部队,就表现很出色,很快入了党,才当了三年兵,就锻炼得越来越能干了。虽然后来因为带了个女子回来的事犯下错误,被退伍复员了回来,但党籍却保留着转回了大队支部,仍然还是个党员荣退军人的身份。回来后,得得在生产队里干得非常好,社员没一个不佩服的,群众呼声很高,他不得不顺应民声,去年让得得在生产队里当了个副队长。他涂寿运那个哈山边涂家至今才五户人,二十几口,所以从初级社那时起,就划归进了冲头湾与之成了一个生产队。好在解放后,他涂寿运一直执掌着冲头垌里的政权,别说一个冲头湾,就是诺大的一个19个生产队的冲头大队,都全在他“如来佛”的掌心里攥着捏着,哪里有谁个“孙猴子”跳得个皮起来。所以,去年让得得当副队长,他一来是做做样子顺应社员民意,笼络人心,另一个想的就是量你个得得也绝对翻不了我涂寿运这条大船。
然而,一年多下来,他发现事情的发展不是他想的那么顺当了,得得自从当上副队长之后,在社员中威望迅速倍增,不仅很快压倒了他的那个当着正队长的侄子,甚至还日益地削弱着他在本队社员群众中的威望。他也想到应该利用两家毕竟沾了点亲戚边的关系,好好笼络得得,让其听从于他。但由于近些年来冬梅和庾金魁的夫妻矛盾愈演愈烈,他作为庾金魁的姨父,自然会在评理说话的方面,倾向庾金魁家里,有所偏袒,导致了他们涂家与得得一家人的积怨日深。所以,他想笼络得得的事,试过好几次,得得根本不买他的帐,不是那么好笼络的。而且,他越来越看出了,这个得得虽然人年轻,城府却似乎很深,更有点儿桀骜不驯的个性。今年上年的那次关于旗岭造“大寨田”的大队会上,得得竟敢公然跳出来带头反对,这还了得!那要不是自己根底深厚,其他的干部还没谁敢真正跟他对着干,只是跟跟得得的风而已,岂不是要被得得掀翻了他的这一条船?所以,当时他就当机立断,宣布决议,不容商讨,不再给得得也包括任何人发言的机会,镇住得得——你不服也得服!
得得毕竟只是在本生产队里当了个副队长,在大队里影响有限,况且除了他之外,几乎所有的党员和干部都是涂寿运身边的人或是看涂寿运眼色行事的人,所以,在旗岭造“大寨田”的事,很快就实施起来了,得得没奈何,也只得服从,跟着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