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桥事件差点让郑绵绵英年早逝,虽然最后如大家所见,她奇迹生还,只受了轻伤,那一场灾难犹如一页书一样被轻轻翻过。
但她分明感到,自己有哪里不一样了——不是说她突然获得了什么超能力。而是,仿佛灾难的后遗症还残留在她身体里,和她的生活丝丝缕缕地盘根错节。
晚上做梦,她梦见自己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落地之前,人已经醒了。
是被自己的尖叫声震醒的。
和她同病相怜的还有寝室其他姑娘。郑绵绵尖叫的分贝数,足以震碎宿舍楼玻璃。
做噩梦的第二天,全寝室都顶着黑眼圈。
室友哪里晓得郑绵绵的“天桥惊魂记”,有人说,如果从高处摔下来,还蹬腿儿,这种梦其实是长高的预兆。
郑绵绵认为这纯属扯淡,生长发育那是青春期的事儿,最迟到18岁也该结束了。
二十出头还有青春期?又不是天山童姥。
有的姑娘干脆从家里带了枣仁胶囊和莲子粥,帮她安神,潜台词是:郑绵绵你自己做噩梦就算了,叫毛线叫,搅人清梦,害人害己啊!
恐怕只有肇事者一个人不觉得这是噩梦。
她并不讨厌这个梦,天天在梦里被吓得不轻,也乐此不疲。因为在她悬空的脚下,她看见了那个总也看不清脸的男人。
这个世界上身形好,面孔好的男人女人不在少数,却不是每一个都让人一见如故,生万千欢喜心。
不是每一个都让人上赶着想去结识和了解。
有的人美则美矣,却眼神空空、可以一眼望穿,也就是经不起推敲。
大家通常将这种人称之为花瓶,欣赏一下就完。
而有的人不止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更是一本书,他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那模样竟也值得玩味,让人莫名感到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他更多一点、再多一点,更有甚者,渴望一亲芳泽。
像一个诱人深陷的泥沼。
被郑绵绵起绰号“世界地图”的男子,大概就是这一型的。
即使在梦里面,他身上也缠绕着路人带着热度的视线,有的人则是在擦身而过时对他惊鸿一瞥,然后不停回头。
不过,无论郑绵绵怎么努力,梦境都不能延续到看清男人的脸再醒来。
就像有作者大人挖了个坑,撒了一把土就跑路了,大家抓心挠肺地想看接下来的剧情。
郑绵绵何尝不是仰望星空,准确掉坑。她也好想像那些苦苦追文最后却躺在坑底的冤魂们一样喊一句:挖坑不填木有小JJ啊!!!
于是她在梦里不知道跟谁较劲,发誓总有一天要看清恩人的脸。
当然,这不可能。因为她在现实中就没看见过。
而梦是记忆的重组。试想一下,即使有天她在梦里看清了,多半也是出于潜意识的杜撰,“世界地图”可能长着张砚的鼻子,章琎的眼睛,说不定还有玄彬的嘴巴。
光是想想都很可怕。
书上说,梦里出现的人,醒来时就该去见他,生活就是这么简单。
说这话的人,天真得叫人羡慕,多么浪漫却不谙人事呀,生活远没有这么简单,很多人是望穿秋水也不能见,有的则是伸长脖子也见不到。
郑绵绵是要面儿的人,她会让人知道,那两本失而复得的杂志,仅仅是被“世界地图”碰过,就被她小心收藏在宿舍衣柜里吗?
一改她平时东西乱丢乱扔的坏习惯。
她会让人察觉,她一星期要“路过”那座天桥好几次吗?
傍晚的天空飞着片片红霞,她趴在阑干上,托着腮帮子看着人潮发呆,希望下一秒有人从人潮里钻出来,用记忆里面那个声音对她说“嗨”。
然而,希望仅仅是希望,在没实现之前就是空想。
为一个根本不知长啥样儿的人做到这种地步,还一头热地迷恋上了他说话的声音,手臂的温度,郑绵绵觉得自己真是魔障了。
这就是电视里常说的矫情桥段……“一见钟情”吗?
她没精打采地垂下脑袋,拉起耳塞堵住耳朵,摁了手里小夹子的播放键恢复播放,正好听到歌里唱着充满禅意的一句:
“若能不见/遇不见/等不见/望不见/便释怀这场奈何禅/但将无怨/作无缘……”
此时此刻,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一个模样整齐的男人被身边的长发美女拖得踉踉跄跄。
“放着天桥不走,偏要横穿马路?这不安全。”男人在马路边顿住脚步,不同意女伴的提议。
“天桥上到处是占道经营的小贩,走一趟身上全是臭豆腐味。那上面乞丐也多着呢,一上去就被抱住腿要钱。”女的理由充分。
“给点零钱你也穷不了。”男人说着,看了看不远处。
“从刚才我就想问了,你好像很在意那座天桥,难道上面还有‘臭豆腐西施’不成?”女子似嘲非嘲。
男人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他连思考的样子都很迷人。
女人好像有点气愤男人的冷淡,撅了撅嘴,用手一拢齐腰的长发,提起长裙就往马路对面跑,在车流中横冲直闯。与此同时,身穿反光背心的马路执勤吹响了哨子。
“喂,当心车!”男人没料到她会突然胡来,没办法地追过去。
一番险象环生,两人总算安全抵达马路对面。
她喜欢看他紧张自己的样子,更何况,刚才情急之下男人还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刺激不?像不像游戏闯关?哈哈哈。”女子容貌妍丽,笑如牡丹,有路人因为偷看她踢到地钻缝,险些摔倒。
男人面无表情,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和好笑的。
离开前,他又下意识偏头往某个方向盯了一眼。
女子的眼神一直落在男子身上,不放过那英俊面容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她也顺着男子的目光看了看,眼中聚满戾气。
绝色大美女在身边他都心不在焉,那里一座破天桥而已,值得他一顾再顾?
——可恶,那里到底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