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失败者在向隅而泣
“弑神者”公会又一次吃了败仗,系统公告一出,〖世界〗频道一片欢腾(……),简易喇叭和豪华喇叭齐上阵,刷得有声有色。
大家认为,这是正义的胜利,大家又一次在游戏中看到了德行和正义的光辉,这一切不值得欢呼么?
可怜“弑神者”帮众成了过街老鼠,特别“黄金旅”,有人删号不玩的心都有了!
左右护法也沮丧,本着不给好友添堵的精神,愣是没在郑绵绵面前漏过一字半句。
还积极发挥表率作用,传递给帮众们正能量,大家难过够了,纷纷关心起没上线的会长。
12月底温度掉成个位数,北风那个吹,上午只一节课,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第一堂。
郑绵绵抱着暖手宝梦游般飘去上完课,又哆哆嗦嗦地飘回来。
寝室里就她一人,清瘦而长得很勾人的“排骨精室友”约会去了,“学霸室友”没课也泡在图书馆,“冒失室友”把手机掉厕所,今早出校买新手机,其他室友下落不明……
因为冷清似乎感觉更冷了。
听到门把转动,郑绵绵忙不迭把最后一口泡面呼噜进嘴里,拼命下咽的过程中还被哽了一下。
藏起饭盒、踢掉拖鞋、滚上床钻进被窝……一气呵成。
一个室友趿着拖鞋推门进来,后面跟着半路偶遇的张砚。
——你问为什么张砚进女生宿舍,出入自由,如入无人之境?
大一时他也不得要领,还穿过他爸的旧呢子大衣,往脸上贴过沧桑的小胡子等道具,伪装成学生家长……
多方实践后,得出“装沧桑”真不如“观察法”和“时差法”好用。
NPC可以24小时在线无纰漏,可生活老师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观察法”顾名思义,指藏在暗处观察生活老师什么时候脱岗,把握时机,一闪而入!
“时差法”:一幢楼的生活老师通常不是一名,不存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情况,通常有2~3名,她们交班的时候,时常出现时间上的衔接漏洞,即一个到了下班时间雷打不动地闪人了,而另一个还没来。
退一万步说万一哪天霉星高照,闯女生宿舍时被宿舍老师或者学校联防逮住了,可以一口咬定自己是帮忙修电脑,或者扛桶装水的!
届时配以“良善的笑容”、“稳重的谈吐”、“纯洁的目光”使用效果更佳。
当然,至于是死里逃生,还是被交到政教处,就看管理者们吃不吃这一套,和当天心情了。
张砚的短发很精神,长相正直,穿衣阳光,气质五讲四美,所以一直有惊无险。
说回眼前,偌大的寝室只郑绵绵一人,病歪歪地躺床上,鼻尖突然悄悄翕动。
门一开,凄楚的目光有气无力地投射向室友——手里的辣烤鸡翅,外酥里嫩,一看就教人满口生津。
食堂掌勺换成一位大厨了,这直接影响了大家的食欲和身材。
“怎么了绵绵,病了?还是谁欺负你了?”室友说,“——我帮他!”她话锋一转,把预感到很大危机的鸡翅飞快地塞进了嘴里。
没办法,室友被忽悠走吃食太多次,产生抗体,护食已是本能所趋。
“真是太没有寝室爱了!”郑绵绵的内心在咆哮,可面上一点儿没表现出来。
还是那么地虚弱——统观全局,后面的张砚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呢。
可惜张砚也对某人“火辣直白”的目光熟视无睹,不问她有没有吃早饭。
一屁股坐在郑绵绵床边,操起勺子就要舀豆腐脑吃。
绝尘会长眼疾手快,一只羸弱的手颤巍巍水平伸向小砚子,一把抓住他捏勺子的爪子,抖得像断线的风筝。
快要咽气的声音说:“我饿……不对,我难过……”
张砚总算把豆腐脑暂时放在了桌子上:“嗯,大家都不好受,但我真没想到你会被气得卧床不起。”
“是我不够坚强,选择愤怒疯狂,不选择原谅……”
张砚伸手要去端豆腐脑,突然又被郑绵绵一把拉住,张砚以为她还想不开呢,情绪激动中,语重心长说:“一件事,想开了是天堂,想不开就是地狱。我看你最近别游戏了,反正登上去也是被外人骂、被帮众埋怨,兔子进风箱两头受气。”
郑绵绵虎目含泪:“我想起那天下午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逝去的青、春。”
“咳咳,你姑且安心备战期末考——再有照片记忆,首先也得看书‘照’下来对不对?”
室友啃着鸡翅插了一句:“不背书就考得好的猪狗不如。”
张砚:“……总之,大神一时半会真是扳不倒的,你不要痴心妄想。”
郑绵绵已经是弥留的语气:“王师打败斩魂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敢充我爹?”张砚一愣,对郑绵绵比了下拳头,“信不信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郑绵绵的声音马上恢复正常,认真地有声思考:“小砚子,本宫发现你最近愈发暴力了,是单身太久的缘故么?”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
“哼,我的早饭留下,然后就跪安吧。”无耻会长原形毕露了。
“郑绵绵你少来,我进门的时候桌子底下的脏饭盒还冒热气儿呢,你早饭刚吃过吧?”
“我去!你既然识破了为什么不早说?”
“我看猴子唱大戏呗……”
室友瞅这架势,估摸着两人互相羞辱到最后,肯定是要打起来的。于是果断跑到隔壁寝室背书去了,才不关心他们猪脑袋打成狗脑袋。
俗话说游戏失意,情场得意——这俗话是郑绵绵说的。
这扇门被堵上了,她就开始惦记上帝另外给她开的那一扇窗。
倆护法怕她气短胸闷,做出什么不智的行为,比如停发公会的月银……于是积极配合,帮着出谋划策。
不过这事还得缓一缓,放一放,为啥呢?考试皇帝大,眼下当务之急,应是人神共愤的……期末考试。
临考前几天,整个学校上空黑气缭绕,乌云蔽日。
宿舍内一片惨淡景象,大家都过得生不如卒。不信请看考前女生寝室众生相:
A在暴走:“问老师是否有开卷的可能,说下辈子还是很有可能!问考试范围,说整本书加习题册都考!问那至少有重点吧,说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重点!两大本啊,几十堂课啊,这是要逼死我的节奏啊!不划重点的老师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奥尔良烤翅!”
B在流泪,抹眼角的手绢还是用的郑绵绵擦过鼻涕的那一张,搞得原主人都不忍心提醒她:“郑绵绵!都怪你们得罪了扈蝶,她的马列现在连亲信都不给划重点了,我好想把你和章琎绑去负荆请罪,抽打到到扈蝶满意为止……”
郑绵绵脊背一凉,危机感上来了,往耳朵里摁了两枚耳塞,避到阳台去看书。
路过C的桌子,看到C谁也不理,专心致志地焚香磕头,口中念念有词。
她面前的桌子上一溜儿摆开了各种“基础”各种“概论”,每本竖立的课本前供奉一张粉红票票,还有烟、水果、零食、方便面等等,基本全寝室的屯粮都集中在这里了。
郑绵绵好奇地指指课本旁边一齐被供奉的一张照片,这人是谁?
答曰,考神张镇风,98年的全国高考状元,750的总分他只有数学失误被扣了两分,据说拜他的人就有可能被考神附体!
“那我也拜拜。”郑绵绵深深地弯下腰去,无比虔诚地鞠了几躬。
D很惆怅:姐妹们,你们看我这考号“1054”是不是很不吉利啊——1054,一定会死,我完了我完了!排考号的政教处,我[哗——哗——]……(这位看样子真急了,连“去年买了个登山包,超耐磨”这种江湖黑话都撂出来了。)
隔壁来窜门的E在异想天开:我怎么没有机器猫那种背书面包,考哪儿就把哪儿拓下来吃掉!
……真是各种的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成吉思汗说,不要因为路远而踟蹰,只要去,势必到达。
毛爷爷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刀郎说,那一夜,我背到天亮,那一夜,我不堪回味……
总之最后,经过一番不堪回味的突击抢险,铿锵三人组和郑绵绵寝室的期末考全部低空飞过,喜大普奔的结局。
这就好比开车挤过两车之间的一个空隙,目测两车之间的宽度之后,觉得这次是挂定了,结果嘿,居然没有。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大家打好包袱归心似箭,张砚和章琎家住外地,加入返乡潮。
只郑绵绵一人留校。
她并非第一次独自过春节,纵使一开始凄凄惨惨戚戚,也在后来的一再重复中磨砺得麻木。
郑绵绵和他爸父女感情不合那点破事,俩死党知道,力邀她去自己家过节,为此还差点打起来,郑绵绵把他俩都给拒绝了。
她名义上”留校“,可定居在这城市的姑姑铁定不会放过她,春节她自然有去处。
郑绵绵想,只要不回家,去哪儿都好。
这么想着就轻松了,把左右护法送上车,章琎依依不舍得脖子都要扭断了,郑绵绵笑着大力拍她的肩:“快走,瞧你这五百次的回眸,把咱俩下辈子擦肩而过的缘分都攒齐了。”
D琎这才一扫离情别绪,千叮咛万嘱咐寒假里也别失联,关于斩魂和刑腾的事她会开动脑筋,报仇和报恩两不误,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相信很快就能献计给笑姐!
张砚坐校车上冷冷看着“双贱合璧”惜别,眼睛一下子又白多黑少了。
三九四九,城市进入了一年中最冷的时候,空气格外冷冽,人也变得分外清醒。
姑姑前段时间盘问过郑绵绵放假时间,不知是后来记错,还是太忙给忘了,没有第一时间打来“无敌追魂CALL”。
郑绵绵大部分时候厚颜,但这种时候偏就不好意思主动联系姑妈,表达要去她家叨扰,沾点节日喜庆气氛的意愿……
如果姑妈不来电话,她极可能就这么在寝室捱完整个寒假。
学校保留了一个食堂正常营业,还要给学生们准备丰盛年夜饭,但没有安排集中住宿。
无人的寝室成了郑绵绵一个人的“天下”。她的习性向某种四蹄动物靠拢,敞开肚皮吃,睡得不知东南西北,玩电脑键盘敲再大声也没人干涉,上洗手间也不用排队了。
可“自由”有时是“孤独”的另一个名字,没两天郑绵绵就受不了啦。
再精彩的动漫都变索然无味,没事找事地,她动手编了个简单的小游戏——别看郑绵绵平时胡来,她脑袋并不空,会的东西不少,编程也会一点儿,挺会自娱自乐的。
第三天郑绵绵走出寝室,和其他寝室同样留守的女孩插科打诨。
多数是贫困生,有的为了省下车票钱、有的为了省下旅途上的时间考取证书而选择留校,郑绵绵请女孩子们到校门口的馆子吃了顿好的。
大一时,郑绵绵曾在“贫困生教育励志”的活动中抛头露面,介于这一点,大家一时都没识破这个无产阶级中的变节分子。
问她请吃饭的钱哪来的?某人厚着脸皮说:打工赚的。
也就在第四天上午,郑绵绵把可以打发时间的事都做了一遍,连书架上的新华字典都拿下来看了两页,百无聊赖下,她不顾张砚“最近别游戏”的忠告,登录了《追风屠龙》。
阔别游戏大半个月:考试前一周,考试中一周,加上专业和公共课都停课等成绩的几天,以及最近孤独的三天,她一进游戏感觉久违的一草一木都那么亲切。
受返乡潮影响,在线人数大不如前。
郑绵绵一方面怕被公会的大伙儿埋怨,一方面又着实想念忠诚的弟兄们,小心翼翼查看在线名单。
正想找人掰扯掰扯,却意外察觉到一件事,登时惊得像半截木头傻愣愣地戳在电脑面前:
大神怎么会在她的好友列表里?!
而且像感应到她热烈的视线和惊讶一般,聊天栏里马上跳出一条粉红色密语,照旧是惜字如金的风格:
〖好友〗斩魂:“在?”
太扯了吧,登录游戏第一个招呼她的不是帮众,而是仇家……
(2)你的人品仔细看,还不如乍一看
大神的招呼赫然排第一,帮众们的问候随后跟上,出现在公会频道。
大家见会长半天没反应,暗自检讨自己——不好,莫非是近来抱怨太多,说会长坏话被她知道啦?
实际上,大神能抢到“沙发”,靠的不是心灵感应,只要加了好友,对方上线都能收到XX好友上线的提示。
郑绵绵支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自己的游戏设置是“允许任何人把我添加为好友”。以前挺长一段时间她的好友列表满员,别人再也添加不上,所以她没能及时发现设置的漏洞。
跟大神决斗那阵子,正好一好友表示不想玩这游戏了,决绝地把号注销了,郑绵绵的好友列表因此空出一个。大神估计就是那会儿加她好友,才顺利添加上的。真是无巧不成书!
〖好友〗[弑神者]绝尘一笑:“在。你找我有事?”她还气着呢。
〖好友〗斩魂:“我加你好友了。”
哼,不用说她也知道。
——这算什么?胜利者找到战败者,继续享受自己胜利的余韵?还是说墙倒众人推,当一群人一窝蜂地冲上来踩“弑神者”公会,大神也不甘寂寞,来掺一脚?
岂料接下来,斩魂又抛出更为劲爆的一句:
〖好友〗斩魂:“绝尘,愿意与我和解吗?”
“——咦咦咦咦?”
郑绵绵“啪”地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屁股着地摔得生疼,她怀疑自己尾椎骨裂了,考虑是否该问大神要医疗费?
如此奇怪的提议……斩魂,你吃错药啦?
〖好友〗[弑神者]绝尘一笑:“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卑鄙小人和解?假死?卑鄙的招数。如果不是你玩阴的,我也不会输!”
斩魂在聊天栏打出“哈哈哈”的同时,现实中他的的确确笑出了声。
决战那天的事其他人可能不知道,绝尘一笑还能不清楚?
他阴她?卑鄙?亏她说得出口!
〖好友〗斩魂:“绝尘会长,你在搞笑吗?如果那天躺那儿的是我,不知道会被你宣扬成怎样——‘一支正义之师成功的诛邪之战’,对吧?”
郑绵绵被噎得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大神还挺了解她的。
〖好友〗[弑神者]绝尘一笑:“不提那些也罢!可是你为什么想要和解?”
〖好友〗斩魂:“也没什么。打败你们苦心经营的黄金旅,后来又杀你一次,让你们颜面尽失,都不是我本意。你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