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不见杀气森森,门口除了个身着白衣手握剑的公孙海,也就只有看上去略显单薄的老人,他握刀的手法给人一种刀将出鞘的感觉,身后稍远处站着正在侧头与女子交谈的许乾。谢青缓缓走来后,先是和老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就和公孙海打了个招呼,也没有忘记和一旁的许乾点头示意。许乾作为鲤鱼会副帮主,一直出现在帮众面前,反而是作为帮主的邹江锋,平时深居简出,声名除了在老一辈的人当中,其余地方倒也难以彰显出来,也少在最近有什么惊天动地之举,因而他如今的修为如何,显得高深莫测。谢青走到苏白水身旁,将一直抱着的苏疾交回到他手中,嘱咐道:“回去让他好生睡一觉,不用将他喊醒。”看到苏白水神色匆匆得跑上去后,谢青看了一眼周围乱七八糟的环境,笑道:“遇见一位故人,耽搁了一些时间,看起来你们没有什么劣势,只是比起我离开时多了一名一品。现在看来,你们鲤鱼会还是有不少底蕴,老爷子的刀法了得,就是邹江锋了?”
提及故人一说,公孙海心中诧异,却不动声色道:“就是邹江锋,鲤鱼会如今的帮主。靠抱团成势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受不了老帮主的折腾,手到擒来,几刀就砍死了。”
谢青很快就和公孙海走了进去,轻声问道:“官府没来?”公孙海笑道:“死了死了都死了。还有谁愿意来?卢广陵心中明白,该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来早了,授人口实,来晚了,一事无成,反而落得不识大体的名声。邹江锋这次出手,应该足以震慑一些宵小,我们也不必再跟着他们,我们什么时候和鲤鱼会道别?”
谢青无奈道:“你这事也不要当着别人的面说,别人多尴尬?”
邹江锋在一旁一笑置之,鲤鱼会不可能一直靠着外人,谢青能够帮上一程,就已是天大幸事,他不会强求谢青留下来帮助他。公孙海望向被常淹踏烂的二楼过道,缓缓说道:“我刚才想起一件事,现在不大安定,听说外面似乎有人蠢蠢欲动,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是一场暴乱,我们应该趁现在赶紧走,否则到时候难以脱身。”
谢青平静道:“正好我最近心中不舒服,如果是外面那些贼匪,我杀起来也不手软,如果他们想要来攻打略阳城,先不论其余地方,总之要先让我发泄发泄。我可是心里憋得慌,放走了平生宿敌,他们这个时候再来,只能怨他们的时机没挑对,我不介意送他们下去见爹娘。你如果像保平安得话,等下可以和他们一同走,不用管我。”
公孙海双眼一眯,笑问道:“你觉得我会逃?这只是听闻,并不可靠。”
谢青笑道:“你不怕死?到时候刀剑无眼,我不一定顾得上你。我杀人,可没有什么负担,你到时候敢不敢杀人,会不会拖我后腿,你到时候拖了后腿,那我可就更难保下你。”
公孙海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谢青想了一下,转头向许乾问了一句:“如果你们没有出城,而贼匪来犯,略阳城守备军又没有守住城门,略阳城内数十万百姓一并束手就擒,毫无反抗之力,你到时候怎么做?”
许乾大拇指在剑鞘上略微一滑,笑眯眯道:“如果真的这样,守备军退一人我杀一人,贼匪入城一人我杀一人,投靠贼匪反过来残害他人,我见一人杀一人。”
谢青感叹道:“让你在鲤鱼会里面当一个副帮主,真是大材小用。”
邹江锋微微一笑,倒也没把此话放在心上。
邹江锋拍了拍手中那把刀,轻声道:“以前劝过他,让他离了鲤鱼会,更好的发展,可他不听。”
许乾摇头道:“离了鲤鱼会,你一个人难撑。”
谢青突然停下来,众人原本都跟在他身后,见他一停,众人也是纷纷止步,谢青闭目倾耳听了一会儿,笑道:“你们等下不用走了,还真的有人来了。邹帮主,公孙以及苏白水他们的安全就劳你多费心了,我去城外看看,阵仗好像大的很。”
邹江锋笑道:“请公子放一百个心,公孙海他们的安全就有我来负责,虽然比不上那边,但我自信也不是很弱。”
谢青嗯了一声,低声道:“希望世上能多一些这种在别人心情不好时送上门的出气包。”
谢青转身背对邹江锋等人挥了挥手,很快消失在几人视野中。
卢广陵带着自己才安排好的新步卒统领贺洪缓缓向着公孙海他们的客栈行去,在途经路口时,贺洪敏锐的捕捉到了谢青那毫不收敛的气机,他略微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凶神的背影,真不知道又是谁倒霉惹了这位杀星。略阳城中客栈林立,小摊繁多,背后更是有无数所谓的世家贵族,惹上贺洪心目中凶神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谢青可是叫卢家都不放在眼中,更别提这些需要几家联手才能与卢家抗衡的家族了,有的甚至沦为了卢家的附庸。以前略阳成还会一月举行一次会议,无非各方有实力的势力聚集在一起瓜分利益,有一些看出了卢家潜力以及野心的家族倒是想把其余零星不成气候的家族拧成一股绳,可惜直到他们家主死去,都未能达成这个心愿。后来也有几家敢和卢家叫板,也无非就是和外界达成了交易,自认抓住了卢家命脉的不知死活的家伙,不过目前看来略阳城各家族表面上还很平静,还没有闹到喊打喊杀的地步去。其实当卢广陵坐上守备军统领位置时,那些家族便开始鼓噪起来,说这么年轻的人不适合这个位置,那些以聪明人自居的老狐狸这就想要拿卢广陵开刀,当时卢广陵沉默以对,只是带着一千骑西出略阳三日,归来时浑身浴血,手中刀都卷了刃,一千人最后只剩下包括卢广陵在内的五个人,砍下来的人头足足运了几大车,那些人才偃旗息鼓。贺洪不知道那是卢广陵与外界做戏还是真的与外界搏杀。那些自认为看着卢广陵长大的家族肯定没想到卢广陵会如此勇猛。
进入客栈时,虽然没有尸体,但血迹以及打斗后留下的痕迹犹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公孙海只是安静站在二楼,静静看着仰视自己的卢广陵。
公孙海轻声说道:“你来的时候可有收到军情密报?”
卢广陵神色诧异,眼神清澈,说道:“没有。”
公孙海神色一沉,冷淡道:“你的谍报系统,该换换血了,我可不想看到没有牙齿的病虎死在蚂蚁堆下。”
突然有战马疾驰的声音,一名被卢广陵亲手培养的情报人员神色肃穆,眉宇间透出一股凶狠神色。
情报对于军队来说,是可以挽救无数将领兵士生命的东西,可以左右一场战斗的胜负,无论其余系统如何,卢广陵一直在暗中培养只听自己声音的密探。
密探翻身下马,长年混迹在贼窝里面,再懦弱的人也会变得凶狠,他连忙跑到卢广陵身旁,轻声说道:“城外五家人联手,原先与我们合作的七家有三家已经背叛我们,剩余四家处于观望之中。”
卢广陵一脸震惊,继续听自己密探的消息:“将军,密探甲托我带来消息,九阳帮已经公然点兵,早早露面,在西城门聚集,想要里应外合,将外面的人放进来,西门和吴家皆按兵不动,没有消息传出,不知道密探丙与密探丁是否暴露,剩下几大势力已经会面,想要趁机闯入卢家作乱。其中高家高价雇佣了一些江湖人士,已经带着他们率先往卢家去了,届时他们声势浩大的朝卢家奔来,城内暂时没有多余兵力阻挡他们,到时候卢家可能会毁于一旦。”
“这些人早就与老山羊勾搭上了啊,记下来,等风波平息,再好好算账。你立马去兵营调兵,调动所有兵力,这次一定要守住略阳城。”卢广陵待密探乙说完情况后,皱着眉头吩咐道。
密探十天干,死士十二地支。死士现在不能动,密探就已损失两个了吗?
卢广陵满脸阴沉,却不敢急匆匆离去。
公孙海缓缓走下来,冷淡道:“城中之事我来处理,你只管守住略阳城,不要让略阳城成为一个被贼匪攻下来的城池,否则不光卢家要完,这城中百姓也要随之遭殃,你明白我的意思?”
卢广陵神色一正,不敢再做丝毫停留,连忙拉着正处于一头雾水的贺洪离开客栈。
公孙海笑了笑,死在宗师剑下,那头老山羊可真是好福气,有了一场隆重死法啊。
如此一来,青州所有城池应该都会收到消息,到时候陷入更深的互相猜忌,就看谁先忍不住出手了。
到时候,青州就可以干净了,轮到谁也不知道底细的刘家势力接手。
离开江阳时,本应贴身保护那名老人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将老人的话语转交给他,让他照办,果然如老人算计那般步步不差。
如他所料,略阳东城门,谢青一人一剑杀入重重敌阵,浑身浴血面对如潮水般的匪人,气机充沛,不见力竭之感,一剑斩破八百人围成的守卫圈,血流成河,风吹动血腥扑入城头范玉瑕鼻尖。谢青一剑搭在老山羊脖子上,笑问道:“你若是再聪明一点,就应该早些逃跑,而不是带着自己的亲信在我面前负隅顽抗,你这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
一颗怨气冲天,死不瞑目的头颅飞天而起,带起一篷血花。一人跌跌撞撞带剑擦身而过,趁机低语一番。
城头上,护卫在范玉瑕身旁的陆象山眼尖,一眼看得清清楚楚,笑道:“恭喜殿下,大势已成。”
范玉瑕双眼一眯,喃喃道:“他也早已长大了啊。”
十五年前,燕王府一人骑马独去京城,无一人相随,另一人戴上面具,进入青州,落地生根,鲜有消息。
去京城者,范玉瑕大哥范玉凤。
进青州者,范玉瑕二哥范玉琼。